第七章：檸檬鴨掌
當天中午，「粗茶淡飯」里，就聚集了一堆人。
炸油條的老李，賣麻辣燙的鐘偉母子，賣傷心涼粉的張麻子，還有麻糖店老闆姜芳……老街上的老字號商家，幾乎都到齊了。
大家圍坐在一起，眉頭微皺。
今天中午，馮老五請客。
他特地把大家招呼到一起來吃頓飯，討論一下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兒。
消息已經確認了。
桂花老街，不是拆遷，而是要改建。
洛川縣是一個十八線小城，對於開發商來說，拆遷確實是沒有什麼商業價值。
跟殷小月看到的那條新聞一樣，桂花老街這樣的百年老街果然列入了改建計劃，剛才那些人，就是管理剛剛成立的管理委員會。
這桂花老街，將被打造成一條古鎮美食小吃街。
到時候，街上的這些老店老房子老店什麼的，會被統一改造和重新裝潢。
風格什麼的，必須一致。
而且店鋪和住戶，必須要聽從管理委員會的人，統一指揮。
原有的特色會被通通摒棄，油炸臭豆腐、大串烤肉、鐵板魷魚等千篇一律的古鎮「美食」，會佔領老街的每一個角落。
沉默了一陣后，首先說話的是老李：「我這炸油條賣了半輩子了，讓我去賣油炸臭豆腐，那味兒我實在受不了……」
鍾偉嘟囔了一聲：「你那炸油條是早餐，旅遊小鎮生意都在下午，不得行啊。」
老李一瞪眼：「你以為你那麻辣燙就能保住了？到時候遊客一多，你只賣那麼一會兒時間，人家管委會，肯定不會答應。」
「那會怎麼樣？」
「會讓你從中午賣到晚上，買夠十二個鐘頭！」
聽到這裡，一旁的曾二姐立刻跳了出來：「那可不行，我們家的東西，都是保質保量的，賣十二個鐘頭，那鍋子紅湯都成了白開水了！」
老李冷笑著：「人家管委會可不會管你那麼多，實在不行，就去賣大肉串，冷凍肉，也不知道是耗子肉還是什麼，反正，吃不死人就成！」
曾二姐一聽，臉都白了：
「那怎麼行？昧良心的事兒，打死也不能幹啊！？」
「良心，值幾個錢啊？」
「老李，話可不能這麼說……」
見大家的情緒開始激動，主持會議的馮老五放下了茶杯：「大家不要激動，聚在一起就是想辦法的，吵吵鬧鬧的，啥事兒也辦不了……」
老李聽了這話，對馮老五說：
「老五啊，不是我烏鴉嘴，這老街改造了，影響最嚴重的，就你那茶館了，那老桌子老凳子的，估計全扔了重新購置。說不定，讓你弄成個奶茶店咖啡館什麼的。」
「這我都知道。」
說著，馮老五搓了搓手：「可事情都發生了，我們得想辦法解決才是……」
馬曉歡端著一盆水煮牛肉就出來了。
滿滿一碰牛肉被她放在桌子上，正要回后廚，馮老五對她說：
「曉歡，你別忙活了，把你表姐也叫出來，她年輕，腦子比我們都好，辦法也多，讓她出來咱們一起商量商量。」
后廚。
殷小月正把秘制的紅油淋到擺好盤的夫妻肺片上。
牛頭肉、蜂窩牛肚、腱子肉片切得薄如蟬翼，下面墊的是黃瓜絲兒和洋蔥絲，紅翠相見，色澤配合的很好。
端著這道菜出來的時候，
街坊們圍坐在一起，都是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殷小月有些餓了，她從水煮牛肉下面夾起一筷子黃豆芽，塞進嘴裡就開始嚼了。
紅油從她的嘴角流了下來。
嘴裡發出脆生生的聲音，一下一下地，聽起來很過癮，一邊說，她一邊安慰大家「大家都先別急，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呢，現在都好不好說！」
李大爺看著殷小月：「小月，你的意思是說，這消息是假的？」
殷小月擺擺手：「管委會都成立，應該不是假的。」
李大爺一聽，神色立刻又沉了下來。
殷小月抽出紙巾擦了擦嘴，她對大家道：「這樣吧，乾脆我下午不營業，去那管委會看看，探一探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大家一聽，都說好。
吃過飯，殷小月跟馬曉歡交代了一下，就出去了。
管委會的臨時辦公室，就在桂花老街街口。
殷小月一進去就碰到一個熟人。
那人是她的高中男同學杜丹。
管委會是新成立的部門，杜丹也是剛調過來的，總共在這兒工作了兩天。
在聽了殷小月的來意后，杜丹很肯定的說：
「桂花老街的改建，具體方案都是上面定下來的，咱們洛川縣城這麼多年工業是發展不上去了，現在就想著能搭一下古鎮旅遊的順風車。」
殷小月說：「那改建，也得按照實際情況，不能一刀切啊！」
杜丹搖了搖頭說：「文件都下來了，這一刀是切定了。」
「那，就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了？」
殷小月看著杜丹，充滿了期望。
杜丹搖搖頭：「這事兒，懸。」
從管委會出來，殷小月心情不是很好。
走著走著，她聞到了一股酸爽味。
街邊的小攤子，檸檬鴨掌正在大盆子里售賣。
這玩意兒可是洛川縣城裡的特色。
肥厚的鴨掌，在檸檬跟辣椒以及各種香料浸泡出來的醬料里，腌制一段時間后，鮮爽香辣的味道，融入了鴨掌的每一個縫隙處。
攤子上圍滿了人。
客人們都很自覺的排隊，殷小月也站在了後面。
這鴨掌馬曉歡特別喜歡吃，她一次能吃十幾個，啃起骨頭來的樣子，技術含量非常高，通常只需要兩分鐘，一隻完整的鴨掌上所有的骨頭，就被她全部剔下來了。
一口將鴨掌塞進嘴裡嚼了起來。
馬曉歡非常滿足。
剔下來的那些骨頭，被她整齊地排列著放在桌子上，又重新組合成了一個完整的鴨掌。
坐在她對面啃鴨掌的殷小月，表示嘆為觀止。
賣鴨掌的老婆婆姓肖，今年已經快八十了。
據說，從她十八歲那年，就開始在這裡買鴨掌。
算下來，她這手藝，也沉澱了好幾十年了。
殷小月自己也嘗試著做過鴨掌，但是每次做下來，那味道跟口感都好像差了一點點，跟肖婆婆做的，就是有區別。
肖婆婆一輩子沒嫁人，抱養了一個叫肖小梅的孫女兒。
肖小梅今年剛好十八，跟著肖婆婆學起了手藝，在肖婆婆的指導下，她做出來鴨掌，味道一點兒不差。
殷小月要了兩斤鴨掌。
肖小梅麻利地從不鏽鋼盆子一個個撿出鴨掌，稱好重量后，舀了幾勺湯汁在袋子里。
站在一旁的肖婆婆看起來已經退居了二線。
她一邊指導著孫女兒的動作，一邊說著：「那什麼神仙大賽的，我們就不去湊熱鬧了，好好守著這攤子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