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鹹菜綠
只見楊慧冷笑了一聲：「好你個馮老五，你還真來吃館子？」
「你能來，我為什麼不能來？」
楊慧哼了一下：「看來沒我，你連一頓飯也吃不了！」
馮老五不屑道：「沒了張屠夫，還真吃帶毛的豬了？」
「你？！」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了，一旁的馬曉歡趕緊上來打圓場。她拉著周慧坐了下來，周慧強忍著心裡一團火，對馬曉歡道：
「曉歡，你知道嗎，我跟了他三十多年了，他就從來沒有順過的心！」
馮老五瞥了她一眼：「我還要怎麼順你的心，我工資每一分錢都交給你，只抽五塊錢的煙，都得背著你！我一個大男人，我窩囊不窩囊！？」
楊慧一瞪眼，就把早上兩人吵架的原因跟馬曉歡說了一下。
周圍不時傳來嗤笑聲。
隨後，楊慧指著自己身上的裙子問馬曉歡：「你評評理，你說我這裙子，到底是秋香綠，還是鹹菜綠？」
馬曉歡低頭看著楊慧身上的裙子。
說實話，她覺得馮老五說得沒錯，這顏色，跟廚房泡的那罈子老壇酸菜的顏色，還真沒啥區別。
馬曉歡尷尬地笑了笑，隨後道：「阿姨，這裙子的顏色……不錯，很襯你的膚色。」
聽了這話，楊慧眼睛一亮：
「你也覺得好看？這是我們老年社團的演出服，我們這周末要去農貿市場搞慰問工作，這裙子我跟幾個姐妹在網上選的，尤其是這顏色，那可我建議的……」
楊慧越說越歡樂，剛才的怒氣也消了不少。
馬曉歡見她氣消一些，想抽身，於是道：
「楊姨，你先坐著，我進去看看馮伯點的蒜苗回鍋肉好了沒？」
楊慧一愣，她回頭看著馮老五：「你點的……蒜苗回鍋肉？」
在她的嘴裡，「蒜苗」二字，語氣加地很重。
見了老伴兒的表情，馮老五嗯了一聲，脖子也抬了抬：「沒錯，蒜苗回鍋肉，二刀子肥肉混著清白蒜苗一口吃下去，那叫一個滿口香！」
楊慧一挑眉：「……馮老五，你是故意的？」
「沒錯！」
「你明知道我聞不慣蒜苗那股味兒！」
「我管你那麼多，自從跟你結婚，我不僅不能吃蒜，連蔥都不能吃，我馮老五憋屈了三十幾年了！這一次，我什麼都不管了，豁出去了！」
「馮老五，你的本性終於露出來了！」
「是又怎麼樣？！」
「我要跟你離婚！」
「去啊，我還怕你不成？」
眼看兩人又吵起來了。
就在這時，殷小月端著回鍋肉，從廚房裡走出來了。
「誰要離婚啊？老夫老妻的，俗話說公不離婆，秤不離砣！」
一邊說，她一邊笑嘻嘻的朝馮老五夫妻二人走過來：「馮伯、楊姨，吃飯得有個好心情，否則生氣了，食物不容易消化。」
說著，她把菜放在了桌子上。
馮老五一看，發現殷小月端上來的，的確是一盤迴鍋肉，但那盤肉的配菜卻不是小蒜苗，而是青椒和咸乾菜。
他正要問什麼，卻見殷小月上前就挽起了楊慧的手：
「馮伯是逗你玩兒的，他點的就是咸乾菜回鍋肉，說你愛吃這個味兒。」
一邊說，殷小月一邊沖馮老五眨眼睛。
馮老五，領會了。
其實，他也不願意跟老伴兒吵，這都讓了一輩子了，那幾口蒜苗什麼的，不吃也罷。剛才跟老伴兒吵起來，其實憋急了，話趕話罷了。
這麼多年，楊慧每次吵架，就拿離婚威脅。
這都成了她的口頭禪了，馮老五從來不當真，鞋子合不合適只有穿的人才知道，楊慧到底對自己怎麼樣，他是再清楚不過了。
在殷小月的鼓動下，馮老五說了句軟話：
「那個……我錯了，鹹菜回鍋肉，專門給你準備的……」
這一邊，楊慧盯著那盤鹹菜回鍋肉，氣也消了一半。
切成細絲的二荊條辣椒，微微散發著一股鮮辣的刺激。
咸乾菜是新鮮的芥菜加鹽巴晒乾后，再加水泡發。發開后的鹹菜，跟青椒一樣切成細絲，自帶著一種回甜味道，跟回鍋肉炒在一起，能中和掉肥肉的油膩。
那香味和口感，跟蒜苗回鍋肉比起來，還真是不分上下。
不過，她還是沒有完全妥協，只聽她繼續說道：「馮老五，我是喜歡吃鹹菜回鍋肉沒錯，可是這裙子，還真不是鹹菜綠！」
聽了這話，一旁的馬曉歡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
見殷小月看了自己一眼，她立刻收了聲。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馮老五身上。只見他臉上，一陣白，隨後，又一陣紅，終於他吐出了兩個字：
「……不是。」
一大家都笑了，楊慧臉色好看了些，卻還是不依不饒：「那，是什麼顏色？」
「秋香……綠。」
馮老五說出上面話時，眉宇間的表情，頗有些悲壯。
見丈夫這下終於服軟了，楊慧食慾大開。
她抽出筷子，立刻開吃。
殷小月炒的回鍋肉，還是深得楊慧的喜愛。肥瘦相間的二刀肉，炒成了完美的燈盞窩，黑豆豉顆粒完整，青椒微辣，鹹菜微甜有嚼勁兒。
這個味道，從殷為民開始，就沒變過。
一口肉下肚，她給丈夫也夾了一塊肉：「馮老五，你認命吧，這輩子你是翻不了身了，那蒜苗回鍋肉，你吃不了。」
馮老五恨恨地把肉塞進嘴：「吃就吃，誰怕誰！我就吃一輩子鹹菜了……還有那個，鹹菜綠，配你，挺好看。」
後面的幾個字，馮老五說得很小聲。
楊慧沒有聽到，周圍的人又笑了。
殷小月暫時閑了下來，她看了看店裡的幾桌客人，大家都吃得挺好。
作為一名廚師，看到客人吃著自己做的飯菜，大快朵頤，這是對自己這份職業最大的肯定。
這時候，三號桌的客人朝殷小月伸手。
這人，正是那個連續來了三天的眼鏡男。
殷小月沖他一笑，問他還有什麼需要，眼鏡男很有禮貌地問她：「你，就是這飯店的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