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 旁觀

第七百二十章 旁觀

題記:旁觀者清?這話是錯的,任何事情,加上自己的判斷就不是旁觀者了,真正的旁觀者不是清而是無所謂,就是看到,熱鬧或者沒意思。李鋒芒被派往臨江「旁觀」甄青梅的審判,頭天晚上他居然睡了個好覺,也許是累了,也許真是時差倒過來了,其實他很明白,這個真的無所謂了。不是絕情,而是必須絕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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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不容情。

李鋒芒知道去臨江也就是旁聽,他什麼都做不了,也什麼都不能做。

這似乎是集團領導支開他的借口,站在報社大門口,他扭頭看河右日報報業集團的采編大樓,雨水肆意遮住眼帘,這棟高大的建築越來越模糊,心裡淡然冒出個念頭:

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隨即轉身回家,昨晚上夜班的張文秀看他濕漉漉進來,嚇了一跳:你這是咋了?不是去晚報了嗎,這麼幾步就淋成個這樣?趕緊洗澡換衣服,你這倒時差身體本來就抵抗力低,別感冒了。

苦笑,進洗手間沖了個澡換衣服出來,張文秀遞過手機:響了三次,都是你晚報的人。

沒接,只是用干毛巾擦著腦袋:秀,我準備離開晚報了,調河右大學,這個出國前給人家簽過協議。

愣了下,張文秀說這個我知道,你講過,真下了決心?

點頭說是,你知道甄青梅出事,可能不知道章漂也出事了,互受影響吧,一擼到底。

嘆口氣李鋒芒說如果讓我接上這個社長,那就暫時不走了,現在看集團的意思是另派人,不管是誰來,都難再默契,所謂改革一二把手心不齊,肯定搞不成,索性我主動離開,讓人家好好乾吧。

沒有多少失望,張文秀對丈夫說晚報的社長總編輯都是正處級,也不多拿多少工資,不費那勁了,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心情並沒有好多少,但李鋒芒還是笑了:秀啊,你知道你說的這個留不留是出自哪兒嗎?

伸手作勢欲打:肯定不是好出處吧?看你奸笑。

點頭說我剛從集團一把手辦公室出來,在報社大門口淋了會兒雨,想壯志未酬,也想就此作罷,當時腦子裡就冒出這句話,不過你說的是原話,現在人都加了個「爺」,更豪氣。

「這兩句出自陳後主,就是南北朝時候的南陳皇帝陳叔寶,那個荒廢朝政,耽於酒色,醉心詩文和音樂的艷詞大王,門遜教授講到他用批說,『只知淫奢為樂,不知稼穡艱難』。

他的女人很多,冷落了皇后,有一次他去了皇后寢宮,溜達一圈就走,邊走邊說你知道我為何不在你這裡留宿嗎?隨即說了幾句歪詩:留人不留人,不留人也去;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意思很簡單,不管皇后啥意思,反正我是不留在這裡,伺候我的女人多了去了……後人記為《戲贈沈后》」。

嘆口氣,李鋒芒說了句:我覺著我今天不是陳後主,而是沈后。

集團一把手跟他聊的實在不舒服,真有被戲耍的感覺。張文秀知道丈夫還是放不下晚報,這麼多年的奮鬥就在這裡,也理解。隨即說,走吧,今晚給兒子補英語,你跟我一起。

到了父親那邊,姥爺正在教瑞瑞吹嗩吶,這小子已經有模有樣,為孫子學這個,孫繼全專門騰出一個房間做了隔音處理。其實還是入門,李鋒芒不吭氣在旁邊看著,姥爺教重外孫也是鍛煉心肺功能,看姥爺有些累,他才上前繼續教了幾個音的吹奏方法。

至於英語,高考所用跟他這熟練的「倫敦腔」沒多大關係,對了幾句話,隨後張文秀就跟瑞瑞補語法及閱讀,李鋒芒就跟姥爺喝茶。

晚飯簡單,孫繼全都弄好了,吃過後父子倆聊了聊晚報,對於李鋒芒下決心離開,他沉吟片刻說報社放不放?這個事情一直是河右日報剃頭擔子一頭熱,李鋒芒就沒跟報社說過。

喝了口茶,想了個來回,李鋒芒說應該不會攔著吧,這麼多年都想往進調,往出調的不多。

笑了笑,孫繼全說我比你清楚河右日報社的毛病,你這拿到英國的博士學位,他們肯定不會輕易放你走的。這樣吧,你讓河右大學那邊先操作這,如果被阻攔,我這張老臉估計還管點用,到時候我找一把手去說說。

點頭說這還有小半年博士畢業,我還算是河右日報社的人,過幾天我回學校跟校長談談,讓他們先試探試探著——我查過事業單位幹部調動手續,前面幾步都是用人單位申請之類的,但肯定得這邊同意。

孫繼全說調動吧,你已經具備大學教授的能力,你也可以繼續你的新聞理想,培養出無數個李鋒芒,比現在有意義。

「紙媒必死,新聞不亡」。

李喇叭在旁邊插話說什麼死啊亡啊,你爺倆嘀咕啥呢,我好像聽說鋒兒要調動工作?幹得好好的,就不要折騰了。

苦笑,李鋒芒扭頭:姥爺啊,不是我要折騰,而是這裡沒折騰頭了,死氣沉沉的按部就班,混吃等死我可不幹。

「但不管怎麼說,我現在還是河右晚報的總編輯,姥爺,明天我要去臨江辦事,你想不想回去看看——但講清楚,回去看看最多住兩晚上,然後就得跟我回來」。

本來在躺椅上靠著,馬上眼前一亮坐起來,李喇叭實在是想回雕凹村,但自己那個女兒對自己照顧確實不好,還不如這個「前女婿」一半孝順。

孫繼全馬上反對:老人家九十多歲了,來回奔波天累,瑞瑞讀高中自己可以騎車上下學,我就做個飯又沒事……

摸著鬍子,李喇叭說我就回去看看,聽說村裡現在弄啥旅遊,都種成藥材了,家裡也賣飯開小旅館呢,就想瞅瞅變長啥樣了。

皺了下眉頭,李鋒芒馬上就問:姥爺,這些事情你是怎麼知道額?

知道說漏了嘴,李喇叭馬上靠到椅背上像個小孩子般,閉嘴啥也不說了。孫繼全笑了笑說這個本來不準備告訴你,你那個妹妹妹夫來過,說家裡弄農家樂缺錢,我就給拿了一萬塊,姥爺有三千也給他們了。

也不至於生氣,但李鋒芒裝出發怒的表情:我不是給你們說過嗎,給他們錢必須經過我!有困難幫他們沒問題,但不能把咱這邊當成搖錢樹,想起來就晃悠晃悠。

知道兒子是給姥爺說的,孫繼全偷笑著起身到廚房燒水,李喇叭嘿嘿笑了下:給都給了,你還能揍我不成。

一點辦法沒有,李鋒芒嘆口氣說下不為例啊,人要學會奮鬥不能養成習慣總伸手,姥爺,明天跟我回去看看吧,估計住兩天就回來。

再次坐直身子說我去收拾收拾,伸手握住姥爺的手,李鋒芒說什麼都不用收拾,去了也不在家住,跟我住賓館。

上次姥爺病,他想起來就心有餘悸,都不吃不喝了都不送醫院,就算姥爺說不去,做女兒的怎麼就能狠下心不勉強下。

隨即他打給晚報車隊老石安排好車,再給趙晨陽打了個電話,那邊很久才接起來,有氣無力的,李鋒芒沒有多說,只是工作安排:聯繫報社的法律顧問,明天早八十分報社大門口見,去臨江。

肯定知道這是為甄青梅的審判,趙晨陽沉默良久才說咱的法律顧問就在臨江呢,你多會回來的?

搖頭,李鋒芒腦子裡冒出句「哀莫大於心死」,隨即回答昨晚,你沒上班啊?

「在單位呢」,趙晨陽說這章漂也被免了,你當不當這個社長?你要干我就給你再硬挺一段時間,不干我準備辭職了,最近一直睡不著,再這樣熬下去真受不了了。

想了下說你這會有事嗎?沒事跟我喝點酒聊聊。

懶洋洋說不聊了,沒說的,你明天去臨江市安排車沒?等塵埃落定咱倆再聊吧,這麼多年,我一直在隱忍,謝謝你啊,老大哥一直在照顧我……

像是交代後事,李鋒芒趕緊打斷說好,我臨江回來咱們見面聊。不是說回去過田園生活不好,而是那太理想化,我也經常想回老家山村,但回去不超過三天就覺著寂寞了。再說,孩子怎麼辦?

哼了一聲,趙晨陽說孩子在私立學校,她直接繳費到高三畢業,我啥都不用管,我知道你啥都明白,我管能怎麼樣,又不是我的。

心裡無限悲哀,他都能知道,朝夕相處的趙晨陽怎麼能不知道,只能嘆氣說孩子對你很親,有些事情也許不扯開窗戶紙會永遠溫暖。好了,不說了,你給我堅強點,當年特稿部我最珍惜的兄弟只剩下你了。

那邊又是長長的出氣聲,隨即說了句:哥,我真累了。晚安。

掛了電話,實在覺著憋得慌,真想喊幾聲,但不能,於是起身到了做過隔音的房間,關了門吹了一曲《大悲曲》——這是他極少吹奏的曲目,當年在農村送喪經常吹,只是過於悲涼,他不喜歡。

也許是感傷自己,也許是感傷甄青梅與趙晨陽,說不清的滋味在樂曲里摻雜,一曲吹罷已然淚流滿面。

擦了淚水出來,看一家人都坐在客廳,這個隔音效果在門上欠缺一道工序,所以都聽到了,都是疑惑的目光看著他。

聳聳肩,他說甄青梅可能這輩子得在監獄度過,趙晨陽要辭職,我呢,也要調走,所以內心是五味雜陳,吹了個悲傷的曲子。

李喇叭趕緊問:不會判死刑吧?這個青梅我住院過來看過我,挺好的一個姑娘。

孫兆瑞說我聽爺爺說了這個事情,她是為自己做錯的事情負責,不需要同情。

一老一少說的都在理,李鋒芒看著家人們:放心吧,我能想開,人都得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人也都有自己的理想與追求。只面對的時候,多少有些放不下……

這一晚,他睡得出奇的好,抱著張文秀的胳膊就一個姿勢到天亮,甚至夢都沒有做,被鬧鐘吵醒是早上七點,睜開眼看妻子也醒來,便笑:這該死的時差終於調整過來了。

張文秀動了動發麻的胳膊:今天去臨江,不管面對什麼你都能這個心態嗎?

坐起來擴胸,李鋒芒說可以,因為我是旁觀者,不用記錄的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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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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