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曾經

()小屋那扇薄薄的後門根本抵擋不住外面櫻樹上知了的鳴叫聲，越發凄厲的蟬鳴總能讓人覺得煩躁不安，連帶著做事都不太安穩。

鏡端坐在屋子內，左手裡拿著一件衣服，右手捏著已經穿好線的針，一陣沉默之後，結束了早飯以來的第三次中場休息，繼續著自己漫長的縫合旅程。

這樣的動作已持續了差不多一個月的樣子，大致上也給小介縫好兩件浴衣還有三套內衣了。目前手中這件，則已經是第三件浴衣了，淺黃色的衣料摸上去柔順舒適，看得出是相當不錯的衣料。

因為自己本身並不怎麼花錢的緣故，於是存了很多私房錢的單身女在生平第一次照顧小孩的時候，便毫不猶豫地開始了自己的大放血行動。但由於既看不上外面做好的成衣，看上的又太貴，自己負擔不起，於是這凄慘的縫衣娘的身份就這麼讓她切身體會了一次。

總結下來真是終身難忘，鏡一面穿針引線，一面考慮著讓自家隊長什麼時候推薦一家物美價廉的衣店來，免得自己傷了眼睛，熬成個睜眼瞎……不過，還真是想念當年家裡的縫紉機啊……哪怕每次拆線的時間比縫的時間還長。

在端坐不到半小時后，鏡再度哀怨地放下了衣服，揉揉酸脹的眼角，站了起來。

「你要出去嗎？」一旁看書的小介抬起頭來。

「嗯，去後面練習。」鏡點點頭，拿起一旁放著的斬魄刀，推開了後門。

曾經的鏡，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在校學生而已，身邊最常見的是一個超大容量的MP3。

現在的她，身邊隨時都放著一把刀。

曾經的鏡，也只是一個三天打漁兩天晒網的普通人而已，從來沒見過真正的死亡。

現在的她，卻是靠著自己的努力一點點地變強，最終以流魂街出身的身份，成為了一個隨時準備著戰鬥和犧牲的死神，並且，最終成為了十三番隊的三席。

或許會懷念過去悠閑的生活，但是，一切都是為了活下去，那麼……

鏡揮刀，一絲不苟。

那麼，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快到午飯的時候，鏡一面擦著臉上的水珠，一面推開了後門走了進來，「去吃飯。」

小介抬頭，微笑著答應了，將手中的書本放到了一旁。然後兩人就這麼手牽著手，慢慢走向了經常光顧的小飯館。

本來不甚熟悉的兩人，在近一個月的相互刺探和磨合之後，終於好好地相處在了一起，越發有了家人的感覺。

鏡知道小介選擇自己，很大程度上取決於自己死神的身份，至於其他的，反正自己不是主角，而和主角有關的人大部分都還沒有出生……那麼，應該還是安全的？這個孩子，不管他圖謀什麼……

感覺到鏡的視線，小介疑惑地看了過來。看著那張小小的臉，鏡笑了笑，揉揉那頭茶色的柔軟髮絲，「沒什麼，只是覺得啊，小介只要做好自己就好了。」做好自己，過得快樂，就比什麼都好。

然後得到對方一個完全不明白你在說什麼的眼神。

不管他圖謀什麼，畢竟，只是一個孩子；而自己在這個世界里，可以說是一無所有的。

一起進入小飯館，點了兩份拉麵。

「小介，後天我要去現世執勤，大概有半個月的時間，錢我會留給你，自己照顧好自己。」

「嗯，知道了。」

「……不許把所有錢都花在買書上。」

「……是……」拉長的音調，帶著點點不滿和撒嬌的味道。

「小孩子，要聽大人的話。」用筷子敲敲小介的額頭。

「……呼，鏡也沒有多大的？」不滿地揉揉。

「用外表判斷女性的年齡很失禮哦，」鏡用鄙視的眼神看看專註地盯著自己的小介，「況且……雖然外表只有十幾歲的樣子，我的內心已經是個大叔了哦～大叔～」

「什麼大叔啊，你怎麼看都是個女孩。」小介翻個白眼，然後瞬間覺得和對方做出如此對話的自己簡直就像個白痴。

「……真是不可愛的孩子。」鏡收回視線，回頭專心吃面。

「那麼，半個月後見。」鏡換上死霸裝，沖小介揮揮手。

「嗯，早去早回。」埋首書中的小介頭也不抬。

「嘖，果然不是個可愛的孩子，披著萌系正太皮的壞小子。」鏡低聲嘟囔了一句，拉上了大門，幾個瞬步之後，便消失在了荒涼的大路之上。

「按照以前的分配，兩人一組，定時輪換，盡量做到沒有失誤，以上，還有什麼疑問嗎？」鏡雙手環抱，面無表情。

「沒有，鏡三席！」環繞在她周圍的一圈死神大聲回答。

「很好，那麼解散。」鏡一拍手，唰唰幾聲之後，四周立刻清場。微微活動了一下肩膀，鏡輕輕一躍，踏上了距離自己最近的屋頂。

平安京，房屋修得那麼整齊，讓人不想踩都不行呢，感受著空氣中靈子的波動，鏡安靜地靠近了一戶人家。

到處妖魔橫行，是因為古代的人都太無聊了所以心理不正常，然後滋生了太多的黑暗嗎？果然島國地形容易造成人格扭曲呢，安靜地趴在屋檐邊，鏡饒有趣味地看著下面上演的鬧劇。

黃昏，逢魔時刻，院子中身著赤色十二單的女子焦躁地來回走動著，原本應該算是秀美的臉龐，如今卻彷彿野獸一般地扭曲著。泛著紅光的雙眼，紫青的唇色，嘴縫裡若隱若現的獠牙，怎麼看都不能算是正常人類了。

她繞著院子中的小池塘，不停地走動著，彷彿並沒有意識到有什麼不對，一圈接著一圈地繞著園中的小池塘走著。而距離她不遠的屋檐下，一個身著白色狩衣的男子正小聲地念著咒。

被什麼上身了呢，幸好不可能是虛，可以悠閑地看戲啊……這麼感嘆著，鏡撐起身子，坐了起來，反正……沒人看得見自己的……鏡的目光落在了那個白衣男子的身上。

那是一名陰陽師。

陰陽師，也可以說是占卜師，或是幻術師。他們不但懂得觀星宿、相人面，還會測方位、知災異，畫符念咒、施行幻術。對於人們看不見的力量，例如命運、靈魂、鬼怪，也都深知其原委，並具有支配這些事物的能力。（摘自百度）

曾經的鏡，在看過相關的電影之後就很是迷戀這個職業，特別是那位傳說中的安培晴明大人。但是，在接觸過幾個陰陽師，發現他們並不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之後，這種感覺就淡了下來。反正也看不見自己，衝去結識安培晴明又有什麼意義呢？就這樣，鏡對所謂的陰陽師也漸漸失去了興趣。只是偶爾碰見了，會稍稍留意一點而已。

水中……有什麼嗎？好奇地看著那個還在圍著池子繞圈的女子，鏡伸長了脖子，卻什麼都沒有發現，只是普普通通的水池而已。

隨著年輕陰陽師漸漸升高的咒語聲，女子越發地焦躁了起來，終於，她慘叫一聲，匍匐在了池塘的旁邊，隨著幾聲乾嘔的聲音和一股宛如腐爛了一般的惡臭，一條烏黑的蛇順著她的嘴，掙扎著爬了出來，向著池塘爬了過去。

惡……真噁心……鏡眉頭一皺，捂住了口鼻。

女子掙扎了幾下之後就昏倒在了池塘邊。此時黑蛇也完全地呈現了出來，大概有三尺多長，兩寸寬，一面扭動著，一面吞吐著惡臭的氣息沖向了池塘。看樣子是企圖逃跑了，但是，因為一層肉眼可見的光暈將小池塘保護了起來，黑蛇衝刺了幾次，都被光暈彈開了。搖擺了一陣之後，它又扭頭向屋子沖了過去。

見狀，那位陰陽師也只是不慌不忙地結印，一層與小池塘的上方一樣的光暈立刻出現在了屋子周圍，將黑蛇擋在了。

呼……好無聊啊……看著那安靜的鬥法，習慣死神熱血沸騰的打鬥的鏡無奈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天漸漸下起小雨來了，雖然並不會被淋濕，但對於潮濕而粘稠的空氣，鏡還是覺得有些討厭。想了想，就伸出了右手，「破道之四，白雷。」

黑蛇立刻變成了黑炭。

唔，不錯，鏡點點頭，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四肢，準備離開了。

「真是太謝謝了，晴明大人……」一個男子的聲音傳入了鏡的耳朵，「雖然在您剛從高野回來的時候就如此打擾，但實在是不甚煩擾啊……」

啊拉，居然是……安培晴明嗎？鏡停下了腳步，有些好奇地打量起了那個應該就是安培晴明的美中年來。

結果，視線對上了。

那個被稱為晴明大人的男子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轉移了視線，從容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袍，便緩緩走入了庭院之中，「那麼，在下就告辭了。」也不顧主人家的挽留，就從小院的後門走了出去。

鏡歪歪頭，是錯覺，撇撇嘴，抬起了腳步。

「還請大人留步。」

宛如狐狸一般的那雙鳳眼稍稍彎了起來，不知從哪裡拿出來的七骨白色仕舞扇稍稍掩住了半邊上翹的嘴角，「陰陽寮的安培晴明感謝您的幫助，死神大人。」

還真的是安培晴明呢。

果然是傳說中的人物嗎，竟然可以看見身為死神的自己，鏡沖晴明點點頭，「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晴明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不知這位大人如何稱呼？」

「鏡。」明明因為見到了傳說中的大陰陽師，鏡已經激動得手心都汗濕了，但面子上還是一副淡漠的樣子。或許，就是因為既緊張又激動，鏡完全麻木得連表情都遲鈍了起來，連話都不敢多說。而這種表面上的平靜，在此時卻得到了安培晴明的高度評價。

這位大人，不簡單啊～嘴角翹起，意味深長。

而多年之後，每當某人憶起當日的相遇，都會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那時候的自己，果然還是見識不夠，識人不清啊，現在卻是連後悔葯都沒的吃呢……如此損友，一輩子就這麼一個都消受不起啊……

無論日後有多麼的後悔，而此時的晴明，卻對眼前的死神有著高度的評價，因此還興起了結交的念頭，「一月之前百鬼夜行的時候，也是大人？」

百鬼夜行……是砍虛的那次……鏡點頭，「嗯。」

「死神大人也會插手人世的事情嗎？」沿著曲曲折折的院牆，晴明慢慢地走著，任由冰涼的雨水沾濕自己的衣身。

「正好任務衝突，不過，偶爾插手也不會有人說什麼。」鏡想了想，老實地回答，因為會被當作是鬼怪作祟，根本不會泄露死神的存在。這麼考慮的話，平安時代亂是亂了點，比起現代還是有福利的。

「大概明日，羅成門那裡會發生有趣的事情，鏡大人，有興趣一道嗎？」晴明難得主動發出了邀請。

「如果沒有任務的話，我會去找你的。」鏡依稀記得發生羅成門事件的時候，安培晴明的好友源博雅屆時也會出現，便升起了點點興趣來。

「那麼明日，在下於寒舍恭候大人光臨。」

「晴明，你叫我鏡就可以了。」這麼說著，鏡微微致禮，就一個瞬步消失在了晴明面前。

東邊，出現了虛呢……鏡飛速離去。

「哎呀……真是位有意思的大人呢……」而完全不知情的晴明則是嘴角一彎，露出了好看的笑容。而攝於死神威壓，在其身後一直隱身的式神此時立馬顯出身形來，將晴明頭上漸漸下大了的雨水擋開。

晴明微微搖了搖頭，慢慢地沿著牆角，向著自家的方向走去。潔白的衣角上，纖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