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皇后久未承寵

第111章 皇后久未承寵

高貴妃生於深宅大院,自小得父兄寵愛,性子乖張跋扈。年少入潛邸,得弘曆偏幸,沒大沒小慣了,待失寵、降妃位、誕下死嬰,猶如天堂至地獄,痛苦不堪,早已心如死灰。見了父母又能如何,左不過愈發苦痛難抑,倒不如靜悄悄兒,魂消香斷。

皇帝聽出她話里的絕然之意,越發憐憫,道:「養病重在養心,放開胸襟,凡事看開些方好。」高貴妃雙目止不住的垂淚,濕了雙鬢,卻是淡淡一笑,道:「皇上說得是。」說到此處,再也無話,默默然望著瓜果蔓藤紋的銀白帳頂,任由著眼枯淚竭。

從咸福宮出來,已是月高夜深。

吳書來不知皇帝要擺駕哪宮用膳,雖說依著慣例,皇帝回宮頭一夜當宿在長春宮,以示中宮正統。但在行宮的日子裡,皇帝日日都與純妃同食同寢,此時依著習慣往翊坤宮去,也說不準的。他躬身上前,問:「萬歲爺想去哪裡?」

皇帝心中悲戚之意還未散盡,半倚著肩輿,手支著額眉,闔眼道:「回養心殿罷。」吳書來愣了愣,退了半步,道:「是。」數十宮人提著羊角宮燈徐徐而行,月凈如盤,高高懸於皇城飛檐之頂,星子稀落,遮遮掩掩。皇帝抬起頭,問:「快到翊坤宮了吧?」

咸福宮離翊坤宮近,早已過了。

吳書來猜得皇帝心思,順著話頭道:「快到了。」又忙叫抬轎之人掉頭。皇帝看了四周,明白過來,也未生氣,擺手道:「過了就算了,去長春宮罷。」他心情沉悶,一轉一個念頭,吳書來謹小慎微的伺候,生怕惹了聖怒。

長春宮不似素日靜默,皇后深知皇帝脾性,回宮頭夜,必會先臨幸中宮,遂早命人拾掇了庭院,從里至外燃得通火輝煌。她挑了一件淡黃滾邊的五彩繡花長袍,戴了旗頭鳳釵,細細描了妝容,方候在廳中等宮人傳話。料想皇帝來不及用膳,就吩咐廚房備了數百樣的膳食候著。善柔一遍一遍的遣宮人去探問,等聖駕出了咸福宮,宮人們就一遍一遍的往裡傳。

萬歲爺出了咸福門。

萬歲爺到了西二街。

萬歲爺進長春門了。

直到聽見外頭一陣磕頭聲,皇后才扶著善柔疾步走到門前相迎。帝后數月不見,自然先要守了禮法寒暄。皇帝往炕上坐了,皇后隨侍在對面,溫婉道:「路上顛簸,皇上辛苦了。」皇帝笑了笑,道:「你在宮裡操持,也很辛苦。」皇后謙道:「身處其位,謀其事,臣妾並未覺辛苦。」又笑道:「想來路上吃得不好,臣妾預備了膳食,皇上不如先用膳。」

皇帝點頭,善柔等端了溫水、巾櫛入內,皇后親自擰了帕子,伺候皇帝凈了手臉。司膳宮人早擺布的膳桌,四張朱漆大案,琳琅滿目,從飛禽走獸到游魚海鮮,應有盡有。皇帝倒忽然想吃青橙某回做的水煮白菜,甜脆甘爽,不重油鹽。他就著板栗燒野鴨的濃汁下了半碗飯,吃了碗火腿鮮筍湯,就擱了碗筷。

皇后見他面上懨懨,不敢勸食,雖只吃了兩分飽,也跟著放了筷子。

撤下膳食,凈了臉,換了寢衣,待皇后卸了妝容朱釵,帝后便擁著上榻。善柔領著宮人們退至外廳,聽著裡頭動靜了三刻鐘,又進屋伺候兩人洗漱。完了事,皇帝累及,很快就睡著了。皇后久未承寵,側身望著皇帝如巍峨山脈般起伏的背影,眷戀不已。

天未亮,皇帝起身早讀,見皇后要伺候穿戴,體貼道:「你歇著吧,再睡一會子。」皇后道:「無礙的,反正臣妾也睡不著了。」皇帝覺得她有話要說,也未阻攔,由著她服侍。用了早膳,吳書來遞膳牌的間隙,皇后道:「皇上久不在宮,只怕敬事房的綠頭牌都起了灰塵。」

老話常談,沒有半點新鮮。她一開口,皇帝心中就有了底。

皇帝道:「朕知道了。」皇后醞釀了半宿的話,只說了一句,就給堵了回來。將他推給別的女人,她也是不願的,但她是皇后,是中宮,賢惠端莊,處事大度方顯鳳儀。她又道:「嘉妃育有四阿哥,愉嬪育有五阿哥,身份又有不同,皇帝重視皇子,當厚待他們的生母。」

她意在愉嬪,但不能直說,皇帝卻瞭然得很。

皇帝並不挑破她,只點了點頭,便起駕去了。皇后歇了回籠覺,至太陽高升,才起床重新洗漱。一時純妃過來請安,她不敢虧待,在偏殿宣見。青橙一大早帶著永璋、永瑢往壽康宮給太后請安,太后見了兩個孫子倒頗為歡喜。

從壽康宮出來,永璋去了南書房讀書,永瑢要睡覺,讓嬤嬤抱著回了翊坤宮。青橙給皇後行了大禮,落座在炕首,笑道:「永璋、永瑢原該來給娘娘請安,只是南書房的課業太緊,不敢讓永璋耽誤。永瑢又貪睡,免得鬧了脾氣反讓娘娘煩惱。」

皇后笑道:「無礙的,心裡惦念我這個皇額娘,就夠了。改日再讓他們過來,我備幾樣他們愛吃的點心。」青橙客氣道:「多謝皇後娘娘體諒。」以前皇后不將青橙放在眼裡,如今卻不能了。她笑道:「可去看望了高主子?」

青橙道:「昨兒回得晚,翊坤宮的事繁雜,還沒來得及去咸福宮呢。」其實並未忙到那番田地,只是皇帝專程去探望高貴妃,她若也去,闔宮妃嬪難免非議。

宮裡人多眼雜,上頭有太后看著,處事不得不三思而行。

皇后道:「那你趕緊去咸福宮瞧瞧,我本欲與你通往,但五阿哥今兒頭一天上南書房,我得去囑託囑託才能放心。」青橙起了身,行了跪安禮,恭謹退下。

咸福宮悄寂無聲,宮人們死氣沉沉,行事多半頹廢沮喪。進了寢宮,裡頭伺候的宮人皆為陌生面孔,濃濃的沉水香味欲蓋彌彰,與苦藥味絞在一處,十分沖鼻。青橙命人將熏爐搬到廊下熄滅,又道:「去把窗戶打開透透氣。」

掌事的宮人懈怠,道:「御醫吩咐了,不能叫高主子吹風。」

青橙道:「悶在房裡,氣味兒難受,正常人也要憋出病來。」停了停,又道:「到底是哪個御醫吩咐,我倒要仔細問問。」

御醫的原話其實是:「天氣再熱,房裡也不能放冰,再有簾幕要時時垂著,別叫風撲了高主子。」既然不能讓風撲,宮人們連窗也懶得開了,無事時她們也不進屋子,只在外廳里守著。有時皇后、妃嬪過來探望,問起來,以為是御醫的話,皆未計較。今兒青橙突然說要宣御醫對峙,掌事宮女慌了慌,又鎮定道:「既是純主子叫奴婢們開窗,奴婢們不敢不遵,但若出了什麼岔子,奴婢可擔待不了。」

這番事不關己的模樣,氣得青橙道:「我不管你是從哪兒調過來的宮婢,既當了咸福宮的差,就該好好服侍高主子。你…」話猶未落,帳中有聲傳來,道:「罷了吧,味兒聞慣了,也沒什麼干係。」青橙暫時放過那宮女,行至榻前,道:「把你吵醒了。」

說罷,依著規矩行了大禮。

高貴妃賜了座,命人掛起帳子,往枕頭底下又墊了四五個緞紫的大迎枕靠著。她面容土白,連唇色也無。雙頰深陷,顯得眼睛空空洞洞的極大。青橙預想過她無數種樣子,竟也未料到已至如斯地步,未免心酸,道:「可叫你受苦了。」高貴妃看見她,倒比看見皇帝還要歡喜些,道:「再苦也已經這樣了,一日捱過一日罷了。」

青橙道:「可有什麼想吃的,我讓爾綺給你做。」

高貴妃唇邊抿起一抹笑容,寡白寡白,滲人無比。她道:「舌苔早被湯藥灌得沒了味,吃什麼都是一樣。你有爾綺這樣忠心的奴婢,也是福氣。不像我...倒被身畔之人害了。」青橙心頭一悚,看來金玲謀害她血崩、皇子已死之事,她全然知道了。以為她會大吵大鬧,撕心裂肺,不想竟是如此沉著安靜。

青橙怔忡半響,才道:「你放寬一些心,別悶著。」

高貴妃正欲說話,猛地一陣咳嗽,底下人無動於衷,還是海安端了痰盂和參茶。青橙坐到榻邊,輕輕替她拍著背,實在看不下去了,便道:「等我好好整治整治咸福宮,實在無法無天了。」高貴妃好不容易止了咳,道:「算了。」

反正也活不久了,算了,所有的事,都算了。

青橙道:「那怎麼成...」意猶未盡,高貴妃捂住她的手,道:「算了,她們平白被皇后指了給我,已覺是偌大的苦難,何必再為難,就當積福了。」停了停,旋即道:「我並非不明事理之人,你為我做的那些事,我心裡跟明鏡似的,清楚得很。若我能好起來,定要與你推心置腹交往一番,只是…」止了話,又似忽而想起什麼,道:「我知道你與愉嬪走得近,我不是要間離你們,但還是要提醒你一句,此人心思縝密,城府極深,你…提防著些。」

她的手瘦如骷髏,筋骨暴起,蒼老如嫗。青橙反握了握,寒涼如冰,沒有一絲溫度,猶是行將就木之人。外頭起了喧嘩,有宮婢進屋,手中端著朱漆食盒,福身道:「主子,皇上賞了兩盅燕窩羹。」青橙招手,命宮婢走近,親自取了羹,道:「我喂你吃點。」

高貴妃未推卻,點點頭道:「有勞。」

她只吃了小半碗羹,便說飽了。青橙不敢勉強,免得傷了脾胃,見她乏累,便扶著她躺下,蓋好錦被,柔聲道:「你好好歇息,明兒我再來看你。」頓了頓,望著旁側的掌事宮女,揚聲道:「若是她們再敢怠慢你,定要跟我說,該罰的,我絕不姑息!」

掌事宮女嚇得含胸垂首,噤若寒蟬。

高貴妃連睜眼的力氣也沒了,闔眼不再說話。青橙回到翊坤宮,已近午時。皇帝去了壽康宮侍奉太後用膳,永璋留在南書房補習,永瑢睡了一覺起來用了膳,又睡了。從昨兒的四人一齊用膳,到今兒只剩一人,實在是天壤之別。

青橙見過高貴妃,心情本就低落,此時越發沒了胃口,便只讓廚房下了一碗牛肉麵,就著涼拌海帶、圓蔥酸辣木耳、水煮白菜還有腐乳豆腐吃了,又坐在窗下練了兩張字,看著天空發了會子呆,方懶懶歇下午覺。

皇帝在養心殿特地宣了高貴妃父親說話,道:「書瑤病重,朕本想讓府上親人入宮探望,但書瑤不肯,朕也沒得法子。」高父已覺皇恩浩蕩,道:「高貴妃能得聖上如此眷顧,已是高家之幸,惟願她好生養著身子,平安長歲。」君臣相互寬慰一番,待高父退下,天已經黑了,敬事房的李玉捧著綠頭牌進殿,道:「請皇上翻牌子。」

吳書來適才忙著伺候皇帝喝茶,未料到李玉鑽著空子進來了,不由狠狠一瞪。

李玉沒得防備,被吳書來一瞪,以為犯了天大的錯,唬得腳跟子都軟了。皇帝正是不暢快,拂手欲讓李玉退下,忽而想起皇后光明正大的那一番話,指尖劃過兩排綠潭潭的翠玉牌簽,暗忖片刻,便翻了愉嬪的牌子,道:「去吧。」

連著大半月,皇帝幾乎臨幸了所有的妃嬪,使得太后、皇后都無話可說。

皇帝不去翊坤宮,青橙便閑了下來。每日畫兩幅蓮花,抄兩卷經書,陪著永瑢喂一會兔子、松鼠,瞧瞧永璋的功課,探望探望高貴妃,也算過得滿滿當當。

這日是十五,眾妃嬪往壽康宮給太后請安。夏日炎熱,太后在庭院里搭了棚子遮陽,讓底下的小宮女小太監踩高腳、踢毽子給她瞧。富貴人、秀貴人年紀也小,貪玩得很,與宮人們嘻嘻笑笑鬧在一處,討太后歡心。

青橙身處妃位,與皇后隨侍太后左右,端茶倒水,一絲不亂。太后笑道:「要不是天氣熱,太陽曬人,哀家還想看你們放風箏玩。」皇后道:「太后體恤宮人,臣妾自愧弗如。」青橙既不說話也不附和,只要太后不問她話,她就一直靜靜候著。

這一點不卑不亢的性子,倒頗合太后心意。

舒嬪是慣會討太后歡喜的,天未亮時親自坐船在御河摘了蓮花、蓮蓬。蓮花已經給嫆嬤嬤拿去插了花瓶,此時又貢出蓮蓬,笑道:「臣妾也不知太后喜歡不喜歡,臣妾覺著新鮮蓮子自己剝著才好吃呢。」太后拍了拍她的臉,道:「小丫頭,玩意兒倒不少。難為你用心想了,哀家高興。眼下正是吃蓮子的季節,蓮子能養心安神,滋養補虛,是好東西...」

有醇厚的朗朗之聲傳入,道:「是什麼好東西,讓朕也嘗嘗。」

皇帝一身杏黃倭緞團福便袍,未戴發冠,穿著黃漳牛皮靴子,俊朗而威嚴,負手徐步行來。眾人忙停下動作,齊齊屈膝請安。皇帝言笑晏晏,四下掃了一眼,道:「都起身吧。」他單膝半跪給太后請安,太后叫了平身,方笑道:「舒嬪大早上采了蓮蓬孝敬哀家——」又帶笑橫了舒嬪一眼,道:「還傻愣著幹什麼,還不剝兩顆給皇上嘗嘗。」

舒嬪回神,又驚又喜,正要取了琺琅護甲剝蓮子,皇帝卻笑道:「不必了,朕自己剝著吃有意思。」皇后從盤中取了蓮蓬遞與皇帝,笑道:「舒嬪也是如此說呢。」皇帝一面徒手掰開蓮蓬,自有小太監在旁邊捧著盤子接住蓮蓬的碎皮,一面朝眾人道:「你們剛才幹什麼,現在仍舊幹什麼,討得太后歡喜,就是討朕歡喜,不必拘束。」

宮人們聽了命,接著玩鬧。但幾位貴人妃嬪想在皇帝面前多露臉,便不願再去,圍在聖駕身側,唧唧喳喳。皇帝覺得太吵,面上卻不露聲色,笑道:「你們到那邊比踢毽子罷,誰贏了朕重重有賞。」遂支使著福貴人、秀貴人等比試去了。

太後有些熱了,道:「純妃,西暖閣的榻上擱了把蒲扇,你替哀家拿來。」吩咐她做事,亦是賞識她的意思。青橙不敢支使宮人,應了聲是,折身朝西暖閣走。里裡外外的宮人都被喚到外頭伺候,殿中空無一人,青橙穿過前殿,順著宮廊往西,進了暖閣,果然發現榻上有扇子。她半刻未停,撿了扇子就往回走,行至宮廊轉角處,從角門裡忽而伸出一隻手,將她拽了進去。她腦中一凜,「啊」的一聲尖叫,張口就要喊人。

皇帝不由分說的吻住她,將她的喊聲吞進了肚裡。

他箍得她緊緊的,像是有幾輩子未見過,一路親到脖子里。青橙緩了口氣,推了推他,道:「你想幹什麼?」皇帝抬起頭,壞笑道:「你說朕想幹什麼?」青橙斜瞪著他,道:「這兒可是壽康宮,太後知道了,怎麼辦?」

她貼在朱牆上,滾燙滾燙的熱氣直往她身上撲,弄得滿身汗濕。她穿得輕薄,前胸後背的衣衫透明似的黏著,襯出凹凸有致的鎖骨,和高高聳起的胸。皇帝雙手撐在牆上,將她圈在中間。他長得高大,她仰著臉,他低著頭,正好面對面。

兩人僵持了半會,青橙羞得脖頸都紅了,皇帝忽而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臉,道:「想什麼呢?朕就非得做點什麼,你才覺得正常是不是?」青橙回過神,抱怨道:「哎呦,太后還等著用蒲扇呢,你跟著我來,太後知道了不高興。」

皇帝道:「朕說要更衣,往東暖閣後院轉了半個花園,別人不知道朕又來了西暖閣。」青橙從他懷裡掙脫了,道:「我要回去了。」皇帝道:「等一等。」往她手裡塞了什麼東西,道:「朕還往東暖閣去。」說罷,便往她相反的方向走了。

青橙攤開掌心一看,竟是四顆白嫩嫩剝了皮的蓮子,不禁一笑。她慢慢往回走,細細嚼著蓮子的味道,香甜甘澀,嚼到蓮心還有些微微發苦。

但她依舊覺得,很好吃。

庭院的人絲毫不知剛才的事,青橙斂了神色,行至太後身后,輕輕搖扇。太后抬頭看了她一眼,道:「怎麼去了那麼久?」青橙扯了個謊,道:「蒲扇掉到床榻底下了,臣妾找了一會子。」幸好太陽大,她臉上紅撲撲的,太后只以為她是曬的,也未再問。

過了片刻,皇帝果然從東邊過來,他淡淡望了青橙一眼,當做什麼也沒發生。眾人又說了半會的話,先是皇帝擺駕走了,接著是太后乏累要歇息,後頭人都散了,剩得福貴人在庭中跺腳氣道:「要散也不說一聲,皇上明明說贏了的要給賞賜,我...」她嘀嘀咕咕的哀聲怨氣,嚇得秀貴人趕緊離得遠遠兒,可別和自己扯上干係。

要說賞賜這事,皇帝隨口胡說,早忘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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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宮微風沉醉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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