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因為你是朕的心上人啊

第110章 因為你是朕的心上人啊

月色迷離,如傾瀉的流光,鋪滿了庭院。青橙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生在皇家,無論是得寵,還是不得寵,行路都很艱難。爾綺進屋請膳,皇帝運籌帷幄,不想逼得太緊,笑道:「朕知道你累了一日,早些吃了晚點心歇息罷。」

遂命宮人布了膳,兩人圍桌而食,美味佳肴自不必細說。

青橙沒有胃口,早早就擱了碗筷。皇帝知她心情不好,便道:「今兒的月亮圓,咱們去林子里散散步,消消食。」後花園樹木蔥鬱,夏花絢爛,在月光底下盤旋飛舞。儀仗遠遠跟隨,皇帝攢住青橙的手指,道:「你準備準備,左不過明後天就要回宮了。」青橙一愣,明明說好住到過年的,怎麼就...難怪他剛才說要永璋搬回阿哥所,原來早有了計量要擺駕回鸞。

皇帝踩著碎影緩緩踱步,道:「書瑤病重,皇後來信,怕是撐不久了,朕總要見她最後一面。」書瑤是高貴妃的小名,能讓皇帝記住名字的,后妃裡頭沒幾個。青橙怔忡,半響才道:「不是說已經好轉了嗎?」皇帝冷清笑著,無奈的搖了搖頭。

說到底,高貴妃也是為著給皇帝傳宗接代生的重病,他終是心存愧疚。

青橙安慰道:「你別太過憂心,高貴妃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皇帝捏了捏她的臉,勉強笑道:「你不跟朕唱反調,朕就舒坦了。」青橙噘嘴,道:「我什麼時候敢和你唱反調了?」

皇帝道:「朕說了兩句永璋的不是,你就跟朕擺臉色,連晚點心也犟著不吃,還不叫唱反調?」青橙笑道:「我是真的吃不下,沒有胃口而已。」皇帝瞪她,道:「平時怎麼不見你沒胃口,還是生了朕的氣,對不對?」

青橙急得直跺腳,道:「我是真沒生氣。」

此時,她確實已經消氣了,比起高貴妃,她不知幸運多少倍。

皇帝極喜歡她氣急敗壞的小女兒家姿態,又嗔又痴,淺淺梨渦最會蠱惑人。情不自禁便往她唇邊啄了一口,道:「真是個媚主的小東西...」

青橙一想到過兩日就要回宮,有無數的女人在等著眼前的男人,就有些發慌,不由撲到他懷裡,道:「真想永遠呆著這兒。」又仰起頭看他,乳白的月光映在她的臉上,朦朧里透著淡淡的憂愁,道:「咱們啥時候能再回來?」

皇帝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額頭,笑道:「還沒走呢,就想著回來。」

青橙道:「只有在這裡,我才能感覺到真正的輕鬆、自在。每天早上,我都能聽著你光腳踩地的聲音醒來。每天夜裡,無論多晚,你都會回到我身邊。什麼也不用擔心,也不用顧慮,你都會乖乖的回來。」她的小心思,皇帝看得通透,又將她攬得緊了些,道:「別怕,宮裡人雖多,但你與她們都不同。」停了停,旋即道:「因為你是朕的心上人啊。」

他是天底下最尊貴的人,他說的情話,世間沒有女子可以抵擋。

青橙眼睛蒙了一層霧氣,不由自主的踮起腳吻他...

像是甜潤滑嫩的奶凍子...就不想鬆口,恨不得一口吞下肚。初夏已熱,他三五兩下....柔情蜜語,兩廂情願。

疏影婆娑,宮人們都低著頭站在遠處,看得並不清楚。只知兩人擁在一起,卻不知在做什麼。當然,在皇帝看來,即便知道了也並不算什麼,誰還敢亂嚼舌頭不成?!

長春宮裡沉靜無聲,皇帝不在紫禁城,後宮便死寂一片,皇后又顧著整理賬目,清理嫻妃的宮中勢力,乾脆連各宮請安也免了。愉嬪倒日日往長春宮跑,一方面是為了看望五阿哥,另一方面,皇後手上缺人,正好拿她使。皇後端著一碗杏仁茶,捏著雲紋小柄的銀勺慢里斯條的舀著,挑眉道:「你就不怕高貴妃病好了,知道是你使計害死她的孩兒么?」

愉嬪連忙捂住五阿哥的耳朵,五阿哥已經三四歲,能聽懂話了。她忍不住蹙眉道:「請皇後主子不要當著永琪說這些事兒。」

皇后道:「兒子賜了名字,你也跟著膽子大了。」

愉嬪惶然,深蹲道:「臣妾失言,請皇后恕罪。」皇後任她蹲著,吩咐善柔,道:「你帶著五阿哥出去玩一會子。」善柔答應了,牽著五阿哥轉出花廳,讓嬤嬤們領著回了偏殿。

皇后慢悠悠的喝完杏仁茶,才道:「起來吧。」

愉嬪恭謹道:「謝皇后。」她腿上失了知覺,待坐回凳上,如有萬蟻啃噬般漸漸彌散,直到半個身子動都不能動。

皇后道:「我本不在乎高貴妃,她是漢軍旗,家世是比純妃好一點,但與你我相比,卻差得遠。無非是她父兄在朝堂上得力,皇上才封她做貴妃罷。」她的琺琅護甲一下一下的刮在炕几上,聽得愉嬪渾身顫慄,接著道:「但多一人爭寵,總是心煩。她生了這麼一場大病,若她父兄再立個什麼大功,皇上指不定會給她賜滿族大姓,給她身份。」

愉嬪知道皇后已經容不下一個病入膏肓的高貴妃了,試探著問:「您的意思是...」

皇后唇邊粲然一笑,道:「你應該懂的。」又道:「此事你要是辦好了,明兒我就送永琪上南書房讀書。」前頭愉嬪求了青橙向皇帝提哈哈珠子的事,說是說了,哈哈珠子也找了,但皇帝轉身就去了行宮,永琪去南書房讀書一事也就耽擱了。

愉嬪心潮湧動,害了高貴妃喪子,已讓她萬分愧疚,如今竟還讓她殺人,實在...實在叫人難以接受。愉嬪硬著皮頭道:「永琪上南書房是遲早的事,臣妾並不著急。」

皇后似乎猜到她會如此,冷笑道:「上南書房自是遲早要上,可要是生了病,皇上也沒得法子。」愉嬪驚得指尖麻木,連話都說不出來,以前她一直覺得皇后是滿族大姓,是真正的貴族,而且又曾經喪子,無論如何也不會虧待五阿哥才是,不想,竟逼她到如斯地步。

愉嬪腦中劃過千萬個念頭,卻沒一個能抓得住。皇后見她躊躇,下不了決心,便緩了口氣道:「其實你不必動手做什麼,高貴妃懸著一口氣,無非是純妃騙她七阿哥還活著,你只要透露點風聲給她,叫她知道了真相,那口氣沒了,自然活不下去了。」

永璉死的時候,要不是為了富察氏整個家族,皇后只怕也跟著去了,正是因為知道喪子之痛,正是因為了解,所以才能招招致命,害人於無形。

愉嬪咬著唇,很是為難。可為了五阿哥,她哪裡有路可選。

青橙一大早就起了身,先是伺候皇帝用了早膳,自己也隨著填了點肚子。等皇帝起駕去了前殿,她便傳話下去,讓所有宮人都仔細拾掇行李,準備回宮。又去二院看了永璋,盯著他吃完葯,洗漱了,讓他自己在房裡早讀。一時嬤嬤抱了永瑢來,青橙檢查了他身上的痱子,抹了太醫開的葯,方牽著他到院子里看梅花鹿。

不過轉眼,就到了下午。伺候永璋、永瑢都睡了午覺,青橙才得空與海安檢點要帶回宮的東西。什麼瓷碗勺瓶之類就不必拿了,衣物鞋襪也挑了大半留著,再有就是那三五隻兔子、松鼠、金絲猴還有梅花鹿,帶回宮嫌麻煩,放在這裡又捨不得,實在煩惱。

掌燈時分,皇帝回後殿,屋裡翻箱倒櫃的,到處灰塵撲撲。青橙怕他嫌腌臢,忙推他往寢屋換衣。皇帝道:「往後還要來的,有些東西能留的就留著。」

青橙道:「已經留了許多。」伺候他換了一身杏黃冰蠶絲便袍,擰了溫巾替他抹了臉,方攜手往外走。回到花廳,海安已麻利收拾乾淨了,將檀木箱子高高壘在牆角邊,明兒一大早再叫人裝馬車。青橙跪坐在皇帝身後,替他揉著肩頸,道:「旁的什麼,留下或帶走都好說。但那幾隻兔子、松鼠、金絲猴還有梅花鹿,永璋、永瑢都喜歡得緊,不帶走實在可惜。」她滿臉哀求的睨著皇帝,若他同意帶回宮,底下人無論如何也得想出法子。

皇帝盤膝坐於炕上,雙手隨意搭著膝蓋,端正威武,一絲不苟。他道:「永璋回宮后,要上南書房讀書,哪有閑空玩鬧。永瑢年紀小,和畜生鬧一處,難免染了病症。」見青橙頗有失落之意,又笑道:「你既喜歡,帶上兔子、松鼠,倒也勉強可以。」

青橙傾身伏在皇帝後背,雙手攬住他的脖頸,歡喜道:「謝皇上。」

炕几上擱著針線筐子,裡頭零七八碎裝著絹花、綵線、絛子等。皇帝伸了手指撥了撥,道:「都是你自個做的?」青橙回道:「和海安剪繡花樣子,剩了些彩絹線頭,扔了可惜,做些小絨花穗子之類,用著倒好。」皇帝撿了一朵緋紅的團花,簪在青橙鬢上,左右端詳許久,覺得很滿意,笑道:「你偶爾帶些紅的粉的,好看。」

青橙將針線筐子收了,莞爾一笑,道:「等戴得多了,你又覺俗氣。」又轉身喚爾綺上晚點心,在行宮的最後一晚,青橙格外的珍惜,往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這樣的好時候,能與皇帝單獨守著偌大的行宮,就像平常百姓家那般,相夫教子,琴瑟和諧。

天空星子漫天,明月當空,璀璨流珠似的銀河遙遙墜落天際。膳桌擺在亭中,嬤嬤將永璋、永瑢帶來請安,兄弟兩圍著膳桌玩鬧。夏夜微涼的風吹得輕紗帷幕飄飄浮浮,青橙靜靜的飲酒,看著永瑢抱著皇帝大腿撒嬌,道:「皇阿瑪,抱抱...抱抱...」

皇帝彎腰將他抱在膝蓋上,問:「你想吃什麼?」永瑢道:「酥酪。」皇帝沉著臉道:「吃多了上火,你身上長了痱子,選點別的吃。」永瑢又道:「糯米雞肉。」皇帝撿了筷子正要夾,躊躇片刻,又道:「大晚上的,吃糯米小心積食,你...」他在皇子的教養上非常守舊,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做,永瑢說著說著就癟嘴哭了,伸出雙臂喊:「額娘...額娘...」

青橙起身將永瑢抱在懷裡,慢慢哄著。皇帝道:「他哭什麼?」青橙笑道:「你這也不讓他吃,那也不讓他吃,他當然要哭了。」還是永璋有法子,讓太監提了裝松鼠的籠子來,跟永瑢道:「弟弟,咱們一起給松鼠喂栗子好不好?」永瑢自己抹了淚,扭著小胳膊小腿隨在永璋旁邊逗松鼠,沒得半會,就咯咯直笑。

玩到小半夜,永璋、永瑢都去睡了,青橙還不肯撤席。她吃了兩壺桂花酒,臉上紅通通的,走路也有些晃晃悠悠。皇帝柔聲道:「明兒一大早就要啟程,得早些歇息。」她扭捏著不肯,道:「我還想喝,回了宮,就不能放肆了。」皇帝沒法子,將她橫抱著回屋,服侍她換了衣,脫了鞋,凈了手臉,方命海安伺候自己洗漱。

皇帝寬衣躺下,屋裡熄了大燈,只在床頭案几上留了兩盞油燈。豆大的光輝裝滿了屋子,映在她的臉頰上,襯得肌白頰緋。她已經睡著了,呼吸沉穩,有一股淡淡的酒氣。他記得上一回她喝醉酒還是在幾年前,那時還沒有永瑢,她吐了他滿身,睡夢裡一直嘀咕:皇上...我心裡有你...你心裡有我么?

當時他並不知該如何回答,後宮妃嬪,寵愛是有的,寵愛時,心裡自然也是有的。沒有人敢蔑視他的聖寵,亦沒有人,敢獨霸他的聖寵。他的女人很多,從大婚前太后賞的侍妾格格,到後來登基,大臣敬獻、宮中選秀,無數的女子,圍繞在他身側,鶯鶯燕燕,他也算來者不拒。所以要問他心裡有沒有誰,他可以說有,但是誰都不會停留太久。

青橙算是停得最久的一個。

連他自己也未曾想過,這樣一個漢人女子,不算最美,不算最溫柔,沒有高貴的身份,亦沒有父兄撐腰,竟然能在他的身邊停留五六年,還生育了兩個皇子。

而且,他居然,還想繼續留她在心裡。

她在夢裡嬌嗔軟嚀,側了身,一腳將被子踢了。他無比輕柔的坐起,借了黯淡的光替她腋被子,抹開吃在嘴裡的碎發,又怕她明兒早上起來頭疼著趕路,便想著一定要讓她喝了醒酒湯再起駕。昏昏沉沉的憶起第一次在御河遇見她的情形,月色迷離,她抱著滿懷的荷花,烏絲滿肩,隨口哼著小曲子。音調起起伏伏,在腦中漸漸彌散開,如墜入夢境一般。

天還未亮,青橙便醒了。皇帝已經在穿戴,道:「你再睡一會,等東西裝好了,事情都安排好了,你再起來。」又囑咐海安,道:「煮兩碗醒酒湯給你主子喝。」海安應了,青橙覺得頭疼,吃了醒酒湯眯了半會的眼,待太陽升起了,方穿戴洗漱。

吳書來辦事利索謹慎,青橙才用了膳,就有宮人來請坐轎。她帶著永璋、永瑢坐了涼轎往宮門,皇帝早已到了,待四位主子上了馬車,數百人的儀仗便開始慢慢行進。馬不停蹄地,傍晚時分,便已至紫禁城東華門天街。

皇帝先回養心殿換了衣衫,略略梳洗了,就坐了肩輿往壽康宮給太后請安。他仁孝,在行宮時,幾乎每日都要遞請安摺子。太后精神甚好,歪在炕上抽著水煙,嘆道:「高丫頭也是沒福氣的,你快去瞧瞧她罷,不枉夫妻一場。」皇帝心中挂念,便跪了安,急急忙忙趕到咸福宮。咸福宮原是貴妃寢宮,恢宏華貴,地方深闊,可今兒一看,連吳書來也不禁打了個寒顫。裡頭冷冷清清,經久不散的藥味隨處可聞,就連伺候的宮人,都是滿臉晦氣。

有宮女往寢屋傳話,道:「高主子,萬歲爺來看你了。」

高貴妃在榻上躺了數月,形如槁木,面容慘白,連喘息都是斷斷續續,若有若無。她聽見話,心裡想要坐起身,卻連動一動的力氣也沒有。她喊了隨侍的宮女,道:「快將帳子垂下,再往香爐里燃兩勺沉水香。」宮女應了,一時手忙腳亂。

皇帝進了屋,眾人久未見聖,都欲行大禮。皇帝幾步行至榻前,道:「都免了。」又道:「把帳子掛起來,讓朕好好看望高貴妃。」宮女為難,高貴妃聲音羸弱道:「皇上,請恕臣妾失禮,臣妾數月未有妝扮,不宜見皇上,恐污了您的眼。」

漢時有位李夫人,深得漢武帝寵愛,重病時她以被蒙面,不與漢武帝相見,為的是讓漢武帝記住她容貌姣好時的模樣,厚待家人。高妃讀書不多,並不知有此故,只是打心裡不願讓皇帝看見自己。她不明說,皇帝卻是懂的,遂未勉強,搬了方凳坐在榻前敘話。

四處的門窗緊閉,沉水香的香氣蓋不住濃濃的苦藥味,皇帝憐惜,道:「書瑤,讓你受苦了,等你病好了,朕一定好好補償你。」高貴妃聽著皇帝喚自己的閨閣小名,喉口一梗,眼淚就滾了滿臉。她道:「謝謝皇上關心,有您這句話,書瑤很高興。」停了停,又道:「皇上可還記得第一次見到臣妾的情形?」皇帝道:「朕記得,那時候是冬天,大雪紛紛,先皇在梅園裡設宴,你一身紅裙在梅花里翩翩起舞,真是美極了。」

帳子里沒了聲響,高貴妃愣了許久,方道:「臣妾倒記得是春天,潛邸的桃花開了,臣妾頑皮,帶著丫頭爬到樹上摘花,不小心掉下樹,是您抱臣妾回屋裡的。」

皇帝想了一想,果然是記錯了,尷尬道;「說得是。」

高貴妃心中明白,皇帝肯定是將自己與別的什麼女人記混了,心裡一陣失落,道:「皇上日理萬機,不記得此等小事也屬平常。」

皇帝越發愧疚,承諾道:「等你養好了病,朕帶你去木蘭圍場行獵,朕記得你愛騎馬。」卻聽高貴妃淡淡一笑,道:「愛騎馬的並不是臣妾,是嫻主子。」皇帝發覺自己說什麼錯什麼,乾脆閉嘴不說了。高貴妃又道:「臣妾怕是不會好了,皇上不必為臣妾傷心,死對於臣妾來說,是一種解脫,皇上該為臣妾高興。」

如此凄然的語氣,皇帝聞之哀痛,道:「不要胡思亂想,等你好一些,朕宣你父母進宮瞧你。」高貴妃的聲音隔著帳簾低低傳來,道:「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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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宮微風沉醉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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