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望山上(5)

在北望山上(5)

布穀鳥有一次在節目里戲謔地說:商人應該具有有狗的鼻子,狼的爪子,虎的膽子,熊的肚子。也就是說,商人的嗅覺要靈敏,下手要狠,敢於冒險,裝得下大錢。

的確如此。那些象吃了金錢膨脹劑一樣的房地產公司的老闆們,憑着廣泛的關係而靈敏的嗅覺,紛紛察覺到了《經典時刻》這檔節目的巨大投資價值。他們動用各種關係,不惜花費巨資,製作詞句最精美的廣告,指名道時間地要把廣告做到《經典時刻》這擋節目之中去,以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甚至是一箭雙鵰的效果――既能讓普通人聽,更能讓企業的名字在蘇世倫代市長和他下屬各部門的領導面前掛個號,混個「臉熟」,弄個「耳熟」,以便將來做起事方便通行。這使得《經典時刻》一下子成了經濟效益最好的節目,讓南瓜臉台長時常為此笑迷了眼睛。他覺得真是政治經濟雙豐收――讓市長欣賞,又賺到了大把的錢。

那些日子裏真是風生水起,浪潮四涌。政界和商場,都把布穀鳥看作一條通向蘇代市長升高的台階和發財的通道――如同以往所有高官的情人之路那樣。儘管他們都是從風言傳語中聽說的,但是,以往的這種事的經驗和數不清的事實告訴他們:男女關係,絕對是無風不起浪的,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他們不是中紀委,不是檢察院,他們不需要真憑實據;他們是人頭投資,有五成的把握就敢下賭注。六家上海財大氣粗的房地產開發商巨頭,其中有香港名人的,有國內上市公司的,有國際著名投行的,都紛紛邀請布穀鳥前去主持開工或開盤儀式,這讓那幾位電視台常常出鏡的,通常由她們包攬這種場合的美女主持人,鼻子酸溜了好長一陣子。也是無巧不成書,在兩次盛大的開工典禮上,蘇世倫和布穀鳥不期而遇――他們都接到無比盛情的邀請,其中有一次是徐月寧的安排,還有一次是李敏潔的安排。這更增添了那些政治官員和商人們的想像力,確信無疑了蘇代市長與布穀鳥之間的特殊關係。

開發商拿出了巨額出場費送給布穀鳥。但是,她都拒絕了。因為蘇世倫在一次電話里諄諄告誡她:不能拿那些開發商的錢,千萬千萬不能拿,一分錢也不能拿所以,她不敢拿。

地產商人是各種商人中最聰明的商人,他們總有用不盡的辦法。他們採用了「差價換房」的方式,幫布穀鳥解決家裏的住房――他們已經非常清楚的了解到布穀鳥家中的情況:在蘇州河北岸的普陀區工人新村裏,五口人――布穀鳥三口加上父母,住的是二間加起來總共三十平方米的,六十年代建造的老工房。

這一次,有兩個原因使布穀鳥無法拒絕。一是,她不願,不能,也不想拒絕:她必須為了父母,為了孩子。二是,徐月寧告訴她,樸素和他的弟弟朴凡都為她的這次「差價換房」而感到高興,家裏的居住條件得到了改善。

徐月寧的話說得很含糊,並沒有說清樸素和朴凡是知道了會高興,還是事先已經知道了而高興的。但在布穀鳥聽來,朴凡台長也贊成的事,一定不是壞事,朴凡台長是絕對不會害自己的。

又沒有拿錢,這是我工作的報酬――同時,布穀鳥也這樣安慰自己。要知道,盼望一套寬敞的住房,是他們全家三代人十幾年的夢想啊!她的父母都是平凡的退休工人,拿的是低得可憐的退休工資。憑着自己和丈夫的那點工資,想買一套地段優越些,面積大些的住房,恐怕就是不吃不喝,到了白髮蒼蒼,也無法如願的。

房子的誘惑,已經成為今天社會上最難抵擋的誘惑,對一個有權的人和一個普通的人都一樣。如果一定要找出其中的區別的話,那就是:他們心中想要的地段和想要面積不一樣。

在布穀鳥的內心深處,實際上還有着她自己難以啟齒的想法。她的想法是:她們可以――她們,是指那些高官的情人,我為什麼不可以呢?她們什麼都拿,我一點也不黑良心,只不過要一套三代人的住房,還是用自己老房子換的,而她們才是貪得無厭,**無止境。布穀鳥從報紙上,網上,傳言中,書本里,電視里知道了很多很多,那些高官情人都獲得了巨額財富和幾套,甚至十幾套的豪華別墅和公寓。

在現實面前,布穀鳥也漸漸蘇醒過來了。她從夢幻般的音樂世界裏,走回到了她以往不敢,不想,也不願正視的現實生活之中。

「我只要這一套,我心滿意足了。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原諒我,蘇」

那天,布穀鳥在拿到了那套市區黃金地段的,一百三十平方米房間的產證和鑰匙的時候,她心裏默默地說。

她還在為自己慶幸,自己必竟還沒有成為一個貪婪的女人,她不想――準確地說,是不敢成為一個被權力,被財富和被男人慾望毀掉的女人,更不想成為又一個被自己的虛榮,淺薄與貪婪毀掉的女人。儘管,這樣的女人,在今天的社會裏,已經不是一個一個的被毀掉,而是一群一群的,一批一批的,甚至是一代一代被毀掉。

她相信,這也一定是蘇世倫的希望。

更讓她放心的是,那個叫徐月寧總裁的開發商,在親手把鑰匙交在她手中的時候,語氣非常誠懇地對她說:

「你放心,這是幫你差價換房,不是賂賄,也不是饋贈,差價包括兩個部分;一是你幫我們宣傳的應得報酬;二是為了感謝你,我們只是以市場價購買你的老房子,以成本價換這新房子,我們不賺你的錢----」

她終於讓全家住上了多少人一輩子夢寐以求的寬敞住房。

正是那天,南瓜臉台長親自宣佈她為浦江電台音樂頻道的藝術總監。

同時,台里為專門為她打了申請高級職稱的報告。

布穀鳥覺得,那兩年多的時間裏,太陽好象一直在自己的頭頂上照耀着,明亮而炫目,燦爛又絢麗。

直到五個月前的一天,太陽好象一下子墜落到深淵之中而不再升起,她全身心都沉浸在黑暗裏了。

她主持的《經典時刻》節目里的廣告,突然被大量撤下;她的藝術總監職務被停職了。再接着,她主持人的身份也以節目「改版」的名義被別人頂替幾天之後,人們熟悉的布穀鳥的聲音突然啞聲了,消失了。

傳言再一次像狂風驟雨一樣席捲而來。幾乎所有的人――無論是商場還是官場里的人,再不用傾慕和讚賞的口氣來議論她和蘇代市長的關係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種笑話和新傳說,話語中充滿了刻薄,惡毒,嘲諷譏笑尤其是那些電視台和電台各種各樣的女主持人們,更是喜形於色,興災樂禍的四處奔走相告,胡亂搬話。

布穀鳥幾乎是最後一個知道真實的原因:蘇世倫被中紀委雙規了。

不過,世界上的事真得很奇特怪異。「三人成虎」的成語,彷彿已經不能形容今天的社會風氣和今天人們的心態了。不動聲色的一句道聽途說,往往最能讓人相信是鐵證如山;而被傳的沸沸揚揚,路人皆知的流言,卻變得無人相信,都會嗤之為「瞎講八瞎」。

起碼,布穀鳥的丈夫就根本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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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知青到中南海秘書:黑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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