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請你離開
「這是第二階段的基因改造。下一場賽事的時間，在你身體重塑期內，改造效果不會特別明顯。你儘力就好，只要能夠打成平局，就有機會進入半決賽……」
舊巴士里的兩個人，一前一後的下了車。
天還沒亮，周圍的事物都在晝夜交替的朦朧里分不清界限。
忽如其來的一道激光，從巴士車後視鏡的轉角位置射出來，直直地擊穿了保鏢的太陽穴。保鏢身體僵直的一挺，順著激光穿出腦袋的方向倒了下去。
激光槍的消音效果極好，微型攝像機只錄到激光擊穿保鏢腦袋時輕微的烤肉聲。
跟在保鏢身後的沐橙，當場定住。他舉起雙手，表示沒有武器，反應速度極快。
那名狙擊手藏身的位置選得很隱蔽、很專業，在三樓一個「Z」字型的轉角處，縱使阿雲這樣的機器人，在廢墟里潛伏了小半夜也沒察覺到他的存在。巴士車外還守著一名自稱「聖火聯盟」成員的保鏢，對他的存在竟然沒有絲毫反應。他擊角度特別刁專，激光幾乎是擦著巴士擋風玻璃的轉角，從後視鏡與那轉角的縫隙里穿過去的，偏差一毫米都會擊碎後視鏡、或者打在巴士車轉角上。
這樣的狙擊手，不會給人反擊的機會。在對手反應過來之前，他早換了隱蔽點了，鬼才猜得到下一道激光會從哪個方向來。
沐橙只是名普通球員，還手無寸鐵，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他連拔出保鏢腰間激光槍的機會都沒有，哪能跟專業狙擊手對峙，舉起雙手保命才是上上策。
瞧見保鏢被人狙擊，阿雲想都沒想，遠程遙控微型攝像機讓它自爆，順帶將舊巴士一併炸了。
沐橙的反應還算敏銳。他借著身後火光的掩護，抱頭往地上一滾，滾出去五六米遠的距離。
微型攝像機自爆的威力不大，只是為了毀掉偷拍的影像資料。巴士車被點爆的燃料箱，卻引發了二次爆炸，火光炸出去十幾米遠，超過三層樓的高度。
現代汽車的燃料，遠不是地球時代的化石燃料能比的，殘存一點墊底的燃料被引爆，其威力都能超過地球時代的一整桶原油。廢舊巴士在工廠外停了二三十年了，頂棚都長草了，沒人處理它的防爆系統，燃料箱一點就著，爆成這樣也是阿雲預料之中的事情。
沐橙知道會有二次爆炸，但他沒裝開空間場，再滾出去五六米，也躲不過爆炸造成的衝擊波。臨危一刻，他放空的大腦命令身體抱成一個球，準備英勇就義。
讓人意外的是，三樓的狙擊手竟然以最快速度換了隱蔽點，還朝他拋出了捕撈網，在二次爆炸的一瞬間將他撈出了火海。
沐橙在爆炸衝擊波和捕撈網回彈力量的共同作用下，被拍在了廢舊工廠外牆上，懸挂在二樓和三樓之間，生生地被撞成坨肉球。他一瞬間失去了知覺，只聽到耳朵里嗡嗡亂響，眼前顛倒乾坤的黑暈經久不散，鼻子里湧出一股熱流帶著嗆人的鐵鏽味兒。鐵鏽味兒還嗆進了喉嚨里，血的味道……沒力氣咳嗽的沐橙，差點被自己一口鼻血憋到窒息。
從爆炸點膨脹散開的火光，猛地收縮回去，在巴士車上空騰起一朵小小的蘑菇雲。最後，火焰停留在巴士車的殘骸上燒成無數搖曳不定的旌旗，明滅的，撕開了濃得化不開的夜色。
捕撈網在火光退去后，一點一點往上收，將半昏迷的沐橙拖上了三樓。
沐橙這倒霉孩子，連回望一眼的力氣都沒有，就這樣暈了過去。他該慶幸的是，巴士車和那名保鏢，以及保鏢帶來的醫療箱一起炸了，縱使找到碎片也是一團焦炭，基因嫁接的醫療方案不會輕易被人拿到。他自身的基因改造還沒完成，拿到他的基因也研究不出什麼結果。
不是所有人都那麼想，「救」他的狙擊手也沒打算就此罷手。
那名狙擊手很小心，他用捕撈網將沐橙拖進三樓的值班室，本人卻不露面，只派了個拳頭大小的機器人出來。機器人打開捕撈網，取了一縷沐橙的頭髮，然後把人丟在值班室，跟主人分頭潛逃，跑了。
嗞……啪……
工廠廢墟里，幾十年如一日的「殭屍」燈，忽閃兩下，亮了。
跟詐屍似的……
潛逃至樓道轉角的狙擊手一個哆嗦，背靠牆角蹲了個馬步，才算穩住樁子。他握緊激光槍的一雙手綳得僵直，視線所不及的黑暗角落，他統統用槍掃視了一遍。
嗞……啪……
樓板上鋪開一片玻璃渣落地的輕脆聲響。
工廠里的「殭屍」燈集體陣亡，炸管碎了。
狙擊手扣著扳機的手指一緊，差點走火。他全身肌肉綳得僵直，只剩下眼珠子還在動，額角冷汗凝成汗珠子一顆一顆往下掉。
碩大、空曠的工廠，足足安靜了兩分鐘。微風吹動樹葉的聲音在窗外沙沙作響，還有巴士殘骸燃燒的嗶啵聲……牆上的斑駁被明滅不定的火光映襯十分詭異，時隱時現的，讓人毛骨悚然。狙擊手自己的呼吸聲、心跳聲，甚至衣料摩擦的聲音，都不可避免地在這詭異逼仄的樓道里被放大、延伸，到他看不見黑暗角落。
傳說中的恐怖屋，終於有了現場版？
足足等到第三分鐘，廢墟里除了炸管的燈，再沒有其他動靜。
狙擊手確定燈管們都死絕了，這才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下樓。他舉著激光槍開路，每一個視線的死角都不敢放過，一路戰戰兢兢地奔到工廠後門，跟他的機器人匯合之後，即刻開啟空間，跑路咯。
藏在三樓值班室百葉窗後面的那雙眼睛，瞧著歹徒狼狽出逃的模樣，笑了。
百葉窗後面那位枚大號蘿莉，十五六歲的樣子，實際年齡可能近百歲了。她淺灰色的襯衣掖在午夜藍的百褶裙里，穿得十分周正。兩指寬的女士領帶上，別著一枚領帶夾。領帶夾尾部扣著一條細細的銀鏈，銀鏈的另一端掛在鑲滿星球圖案的午夜藍環形徽章上。那枚「徽章」別在蘿莉衣襟上，讓她這身著裝看起來像極了軍校校服。具體考證起來，卻沒人知道她穿的是哪所學校的校服。
大號蘿莉黑髮，杏眼，頭髮在及肩的位置修剪得整整齊齊的，梳著齊劉海、公主切，長著一張讓人過目不忘的公主臉。她即便不笑，也是蘇萌可人的模樣，微微勾起一點笑意，能讓人甜到心裡去。【注】
蘿莉目送狙擊手離開后，轉身在沐橙身旁蹲下，給他注射一支針喚醒劑。
很快，沐橙就掐著暴跳的太陽穴醒轉過來。「嗯……你最好殺了我……」他眼睛都還沒有睜開就急著求死。可能是蘿莉打針技術不好，針劑推得太快了，讓大喵產生了頭痛、眩暈、噁心、想吐的後遺症。
「先生，我不是歹徒。」蘿莉說話的聲音通透、空靈，彷彿千萬光年的浩渺星空都在她的聲音里浸著淡淡的蜜意，就是語調平淡了些，幾乎沒什麼跌宕起伏，星空在平鋪直敘的機械音里降下維度，鋪成天際線上遼遠的天幕。「我給你注射過喚醒劑。情況緊急，沒時間給你測血壓、打得快了些，會有一點後遺症。不過請你放心，兩分鐘后，頭痛、眩暈等癥狀會自動消失。」
沐橙可能是被美醒的。他猛然睜開眼睛，見一芭比模樣的大姑娘蹲在身旁，咻的翻身起來，裹著捕撈網手忙腳亂地往後退，一直退到牆根處靠定，退無可退了才沒再退。
「你是誰？」驚魂未定的沐橙，分不清面前這位是敵是友，只能以恐嚇的語氣「脅迫」對方自報家門。他眼前的眩黑還沒褪去，蘿莉的身形疊成幾個人影，極光似的在他面前亂晃。
「您可以叫我『幺雞』。我奉密令執行任務，你不需要知道我的來歷。」蘿莉站起身來，很禮貌地向沐橙點頭致敬，「現在我必須提醒閣下，襲擊你的歹徒，很可能對你的身份了如指掌。所以，他故意將你留在事故現場，讓你等待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以及追隨陽光一同到來的採訪機器人。」
「巴士爆炸造成的影響力，你可以想象得到。調查處和消防機器人，已經趕往現場的路上了，大約十五分鐘以後可以到達。請你儘快離開這裡，我需要清理你在現場留下的所有痕迹。」
沐橙眨巴眨巴眼睛，有點懵。
幸好沐橙是個明白人，幺雞的話說得有理有據。懵了兩秒之後，他即刻扯開裹在身上的捕撈網，跌跌撞撞地奔出值班室，從工廠後門撤離了現場。
他是一名球員，雖然只是蓬萊星系本土的三線球星，但他參與基因改造的事情一旦被媒體曝光，他將再也沒有機會進入諾瓦。
儘管沐橙並不信任幺雞，但他別無選擇，必須即刻離開現場。
窗外熊熊的火光為他斷了後路。
註：本書設定的人均壽命為三百歲，所以蘿莉年齡偏大，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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