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夙願

吃完晚飯，我為他泡了一壺茶，他正在仔細打量這古老的房子。「木棉，你從小就在這裡度過的嗎？」我知道他在故意找話題。儘力讓我有好的心情。

外婆說：「是的，雪也是這裡長大的。你覺得她們母女倆像嗎？我總是把木棉叫錯，他們就像是一個人，我看著木棉，就覺得雪沒有離開我，呵呵。」外婆說到這裡，那本已失明的雙目卻很有光彩。

「我一直有一個願望，不知能說嗎？」叔叔喝了一口茶徵詢道。

「說吧。」

「我想給雪買一塊好點的墓地。她是否太孤獨了？」

「哎！」外婆聲音低沉下來。「當時，老鎮長說她這個情況不能入祖宗的墳地。」

「那時是那時，現在不興這些了。」叔叔止不住有些生氣。

「好吧，你想做就做吧。想著雪要是知道也會高興的。」外婆同意了他的要求。

以後的幾天里，叔叔就為這事奔波。為母親遷墳，是他的夙願。

很快墳地選好了，靠近山水的地方，遠處還有一處寺廟，寺廟的和尚們整日誦經不斷，有時風能把虔誠的誦經聲傳來，就好似在安慰我母親的亡靈一般。外婆說，這是個好地方，雪如果泉下有知就一定會滿意的。

叔叔還親自設計墓碑，終於將母親從那片亂石崗遷入過來。在墓前，他親手移栽了三棵木棉樹苗。

看著那一行文字「秦雪女士之墓」我在心中說：媽媽，你安息吧。我是你的女兒，謝謝你，你用你的生命給予了我的生命，我會珍惜，我會好好地生活！

那天叔叔久久地站在母親墳前，總是用手一遍復一遍擦拭著墓碑。我知道他是在和母親進行靈魂的交流，我扶著外婆先告別了，是不想打擾他。

母親的墳遷好之後，叔叔就向我告別，他不能離開畫院太久，他說他辦好事馬上就過來。我把他送到車子那裡，有一種戀戀不捨的感覺油然而生，什麼時候我已經把他看做是我生活里不可缺的一個人？

他似乎很擔心我的狀況，回身看我，然後說：「別送了，木棉，有什麼情況就給我打電話，什麼事都要冷靜。。。。。。」他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多話，好像有著說不完的千言萬語。

「叔叔，你走吧，天晚了，路不好開。」我與他揮手道別。

看著那黑色的轎車逐漸消失在路的盡頭，我居然想衝上前追逐著呼喊他：「不要走，不要扔下我，我好害怕，害怕外婆會離開我，那樣的時刻，我獨自承受不起啊。」

若干年後，他告訴我那時，其實他一直在車裡朝我張望著，只要我一揚手，他就即刻停車，哪怕畫院有什麼事，他都要留下來陪我，說不清為什麼，看著晨霧中那個美麗孤單的身影，他覺得把她獨自留下是多麼殘忍的事。

外婆終於是支持不住了，終日卧床不起，卻還要帶著笑來哄騙我：「木棉啊，我會好的，你可別擔心。。。。。。」

既然外婆要這樣善意地騙我，我就要成全她。於是我帶著淚，笑著回應：「你會好的，你只是一點小病啊。」

有時候，她會撫摩著我的手，嘆息著說：「木棉，你什麼時候嫁人啊，多想看著你穿著紅嫁衣坐花轎啊。」

我就說：「現在誰還做花轎啊？」

她就笑：「呵呵，可惜我眼睛看不見，看得見就要給你縫紅被子。」

我說：「你眼睛好了，就可以給我縫紅被子的。。。。。。」終是說不下去啊，我捂住嘴巴衝出去，走得遠遠得才放聲大哭。我知道永遠都沒有這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