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終囑託

於是，我們一起回到秀清老街。

一路上，我總是止不住流淚，每次要抽泣出聲的時候，叔叔就握住我的手，暗中使力，意思是讓我不要流露，要學會克制一下。感觸到他手心的溫暖，我就能安定下來。

回到那個簡陋的家，我就聽從外婆的話，著手準備晚飯的菜肴。

「木棉，你看一下有沒有回香？」外婆問。

我想是外婆要做她的拿手好菜回香蛋，我看了一下沒找到：「我去買，叔叔您先坐著，我很快就回來。」

「去劉記雜貨鋪買，那裡的回香正宗。」外婆叮囑著，那家鋪子有些遠。

我走出家門，對過就是雜貨鋪，我一眼就認出櫃檯里放著劉記的老牌子回香，我何必跑那麼遠？

我拿著回香走進院子卻聽見外婆的聲音，我不禁放慢了腳步。

「其實，我一直想見你，我想見見我女兒臨死還在念叨的男人，可惜呢，你來了，我卻看不到你了。」

「對不起，老人家，我沒照顧好雪。」叔叔無比愧疚自責的聲音。

「那是宿命！我們雪沒這個福氣。她把什麼都告訴我了，她說這一生因為認識你感到很幸福。」外婆嘆著氣說：「我曾勸她把孩子流了，女人這一輩子名節壞了，就什麼都毀了，可她卻是捨不得，一直捨不得，想了好多次，還是留下了孩子。生孩子時候，真的慘，流了那麼多血。。。。。。」外婆難過得說不下去。

「老人家，都是我不好。」

「我不責怪你。是她命不好。」外婆打斷了他的話。「我還要感謝你，我女兒苦難的人生里，至少還曾經開心快樂過。她回到老街，她最大的快樂就是回憶和你在一起的時光。」

我呆住了。我外婆這一生從不說這些。甚至面對關於母親的流言污衊，她都不屑去解釋一聲。可是為什麼現在要說？

「我知道，我沒多少日子了。」外婆又說。

「不，你會康復的。」叔叔安慰她。

「呵呵，你也幫著木棉來哄我啊？」外婆很淡然地說道，就好像是在說別人的生死。原來我根本騙不了她。反而是她在騙我。以成全我的騙局。

「你如果真的覺得對我女兒有什麼愧疚，那就有個不請之請了。」外婆說。

「哪怕是十個百個，我都會儘力去做的。」叔叔說。

「你其實已經知道了，我求你什麼吧？」

叔叔點點頭：「你是要我照顧木棉。」

外婆已經跪了下來。

「老人家，不要這樣，我受不起的。」

「你一定要受我這一跪，請看在我死去女兒的份上，請照顧我的木棉。」外婆終於開始哭泣了，那是捨不得我，放心不下把我一個人孤獨地留在這塵世。

「我會儘力而為，只是你對我這麼信任，讓我良心愧疚啊。」

「我相信你的，我女兒臨死是念著你的名字走的。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記著她的情，不遠千里來救她的女兒，除了相信你，我還能相信誰？遇到你，是木棉的福分，也是蒼天可憐雪，讓她的女兒能苦出頭。」外婆說。

「好了，別說了，我向你發誓，我會善待木棉，盡我的力量照顧她，讓她快樂幸福，您快起來，想是木棉要回來了。」叔叔去攙扶外婆起來。

我急忙把腳步踏出聲音來：「外婆，買來了，你看看是嗎？」

外婆轉頭去抹眼淚，然後像模像樣從我手裡接了回香，用鼻子聞：「是的，就這味。」

晚上的飯菜其實很簡單，就一個回香蛋，一盤豆芽，一個榨菜蛋花湯。可是叔叔絲毫沒有嫌棄這麼簡單的飯菜，吃得津津有味。「老人家，你的回香蛋真入味。」

「是嗎？木棉，你也要學著燒，明天外婆教你，你以後給夏先生做呀。夏先生說好吃就給他再夾一個。」

我的眼裡已滿是淚花，外婆對生死如此坦然，是因為已經把我安排好了嗎？我是多麼想挽留住外婆啊，我忍住悲痛，夾了個蛋放在叔叔碗里，什麼也沒說，低頭咀嚼著。抬頭夾菜的時候，我看到對面叔叔正看著我，眼裡依然是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