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易相逢

「有事情……瞞着你？」徐二姑的語氣有些遲疑，「……怎麼會這樣想？」

「姑姑。」晴之啜泣，「我不知道，但他們一定有什麼事情瞞着，那些除了我外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她們肯定還會因為我不知道而在暗處笑……」

徐二姑嘆了口氣沒有說話，晴之想來也是受了苦，從那般天真伶俐變成草木皆兵的模樣。但仔細想想，當時蕭候戰死，蓮洲舉兵的消息傳來前，田太后便棋先一招將晴之送到了四皇子府上。若說有什麼事情瞞着她，確實如此。

外屋，春生屏息，一動不動生怕發出什麼聲響，惹了屋裏的注意。芳寶二人被澹臺喚去做事，怕是要到傍晚時分才能回來，她便照慣例在外屋守着麗妃……卻不曾想聽到這些。什麼舉兵，什麼失憶，還有什麼她從前在說戲人口中才聽過的話，現在隔着一層窗子傳入她的耳中。

除了震撼，她心中還有一絲竊喜，一絲得意。她將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努力平緩呼吸，今日得聽到這樣大的秘密，或許她也能有了自己的底牌，雖然不知這勁兒該向何處使。

春生選擇默不作聲繼續守在門外，也不知過了多久，卻感覺外頭院子裏有些活泛起來。她又不敢妄動，生怕驚擾了屋裏二位，只得在屋裏熬著，想若是大事，總也會進來與麗妃通報的。

「麗妃！」果然，沒一會兒寶鈿就一臉紅光跳了進來，她朝春生笑着點了點頭，眉眼彎彎的模樣好看極了，神采奕奕。

「寶鈿你等等。」緊跟着芳官急匆匆地追着進來，她沒有與春生打招呼，而是直直地上前，拉住了正準備開門的寶鈿，「二姑還在呢，你也太冒失了。」

「我，我開心嘛！」寶鈿控制着音量，但是語氣里充滿了活力。

「這是怎的了？」開門的是徐二姑，她瞥了一眼春生后說道，「方才便聽到你們來了，可是有事？」

「徐將軍來啦！」寶鈿笑道，「徐將軍求見！」

「噗，你這丫頭。」徐二姑笑道，「她人在哪兒呢？」

「人在外頭候着呢。」芳官應道，「徐將軍是著勁裝軍鎧來的，說是怕沖着麗妃，便沒有進來。」

「徐將軍？」屋內的晴之一瞬間便知道了個大概，卻也不太敢信自己的推測，她有些猶豫的比了一下，說道，」有請。「

「好嘞！」寶鈿輕拍芳官抓着自己衣袖的手，示意她不必驚慌，便走了出去。

春生見了這一幕，忙走了過來，向芳官問道可有事情吩咐自己。芳官這才看了她一眼，吩咐說去點心與涼茶來，之後再去御廚房指名幾道菜。春生點了點頭，走到門口時卻差點與一人撞了個滿懷，她不禁抬起頭來看去，發現是位十分好看的……公子？雖說春生有自己的心思，但有些事上卻不會馬虎，她馬上攔著此人，大聲呼喚芳官。

「你這丫頭。」誰曾想，寶鈿卻從那位公子身後鑽了出來，「可是吃壞了什麼，怎的在這兒攔路？」

「我……」見到寶鈿后，春生雖然有些猶豫，卻仍然攔著路，不讓來人進來。

「春生。」是芳官的聲音，「莫怕，那位便是徐將軍，是麗妃的嫡親姐姐。」

「啊……」春生的腦子裏轟地一聲，人獃獃地不再動彈，只是將路讓開了。

「多謝你讓我見晴之，這件便當成禮物送你吧，小小心意，望你手下。」那位公子身着厚重的軍鎧卻沒有一絲疲態，她微微俯下身，從身後拿出一件小玉牌遞給春生。186中文網www.186zw.com

「我……」春生一時失了語，她獃獃地接過玉牌，愣在了原地。

「五小姐偏心，我在外頭大老遠便瞧見你了，卻沒有我的禮物。」寶鈿瞧了瞧春生手中的玉牌，撅了噘嘴。

「怎的平時晴之沒送過你們東西？」那位公子笑着點了點寶鈿的腦門，「我瞧你身上好幾件都是上回我送來的。」

「咳咳，既然被發現了那小女子也只能讓開路，不攔著將軍去見麗妃了。」寶鈿輕輕咳，作了個禮將路讓開了。

「蓮洲…」正當幾人還在說笑時，門口傳來了麗妃的聲音，她有些哽咽。

那位好看的公子沒有說話，她笑着站定在原地，彷彿在等待麗妃走過來找她。春生站在二人身後，心裏有些奇怪的感覺，她一時間也說不上來，當她瞧見徐二姑走出來將幾人都拉回屋子后，才放下心走去辦芳官吩咐的事兒。

這兩日，宮中的氣氛有些微妙，不論帝后前朝眾人皆是笑容滿面，連田太后也從行宮回來說要暫住幾日。雖說氣氛其樂融融，但大家都緊繃着一根筋，有些人的心思靈動，有些人卻愁容滿面，倒是知道多些不好，少些亦是不好。

還有些還以為是什麼獨一份好事，削尖了腦袋想鑽進去拿點好處。

徐蓮洲，封魏國將軍，從三品。這是先帝親自蓋了章的旨意，只是還沒來得及發出去就仙去了。文帝是端著一堆這樣的旨意繼位的，其他幾封不知去向，但這封他是加蓋了自己的璽印，避開了重重耳目悄悄送到了戰線上。如預料一般，果然旨意一到，軍心振奮，原本還需再耗上七八個月的戰役，在魏國將軍的帶領下，三個月便結束了。大退敵軍后，一本求和書快馬加鞭送到了京都。

知道這事的人並不多，對外也只道是暫時休戰了，百姓們也戰戰兢兢地開始了營生，但一想到只是暫時休戰，後面戰事再起也不知能否撐得住，便見眾人額上的皺紋好似又添了幾筆。

一道紅牆隔開的不止權利、地位，更像隔開了世界。原本就被朝臣們幾番怒諫的宮廷宴會，在魏國將軍來后，又持續了十來天。牆外的百姓們每日聽聞宴樂傳出，有些麻木，起初，還有些人十分憤怒，但時間一久，卻不由自主地跟着搖頭晃腦。一些百姓也趁機在白天送出自家兒女在外演曲歌唱，盼能得個機緣。

但朝官們最是厭惡這些靡靡之音，即使上街也從不去理睬，反而是一些商販工人，每日都會準時出現，聽會小曲給點打賞，也許在他們眼裏孩童稚嫩的演奏並不輸給宮中樂伶。

比起街上的一幕幕，朝官們更在意地是那魏國將軍。雖說這位不論是家世、修養、功績都扛得住那封號那品階，但文帝此番藉魏國將軍為由的種種行為卻讓他們放心不下。從前先太子在時，他與先帝便尋常低調相約在宮中，從不讓人陪侍，朝官們也打聽不出什麼，雖說也令人心焦，但眾人好歹是知道先帝與先太子的根性，大家合作許久，自然懂得見招拆招。只這位新地，從前做皇子時便是跋扈享樂出名，若說人會轉性也有可能，只是眾人都未對他有過關注，若是用璽做出些混賬事情，壞了國體大家又來不及應付，到底如何是好哇。

朝官們心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卻又說不得什麼，只能去尋魏國將軍。將軍倒是好說話，人也頗為和善，只是前幾日便被請到了宮中，與其妹麗妃共住。朝官們的手伸不到了，唯一的出口崩塌。

天光逐漸暗淡，天邊紅透了的雲逐漸變得烏青，令人傷感。月仙躲在暗處觀察著人世，夜越深就能夠窺探到人們心中所想，那些陰暗的想法，正與無光無形的夜般配，明明是夏日，風卻陰惻惻地。人如鬼怪，入夜而聚，日出則散。

即便是徐將軍來了，徐二姑也未有停留，時辰一到，便離了宮。回到郡主府之後，又來信抱怨說在三道門查了三回，到府上時已然天黑。晴之覺得姑姑有些可愛，她反覆去讀這封書信，從前蓮洲不在時，晴之也會反覆去讀蓮洲留下的書信。或是已經忘記過一回，她怕又忘了，不知究竟該如何將這份心情描述出來，晴之選擇緘口不言。

雖說蓮洲已在自己宮裏住了許多日子，但自己忙於公務，而她忙於應酬，相見的時間加起來竟還不足三日。還記得姑姑走後，蓮洲說的第一句話便是要自己放開心結，可話還未來得及說開，人便被皇后召到坤寧宮去了。

這些日子，晴之時時念著這話，又覺得她有許多話要與自己說，又覺得她只是想讓自己放輕鬆些，越想越理不出頭緒，晴之嘆氣，本想着下回找個時間吃茶，再與蓮洲好好聊一聊，卻一直遇不到時機。雖說大小宴上，蓮洲在，則晴之也必會被邀請去，但眾目睽睽之下，大家都是端著的，總也找不到時機去說。

晴之慵懶地靠着窗子坐在席上，她搖了搖扇卻被一股燒焦的味道嗆到，她熟練的拿起長剪去削燭芯，卻意外發現，窗子正對着的那片星空中有從前玉子哥哥指給自己的星宿，也是這樣的夜裏，那時是徐府一家子聚在一起。

「呼。」晴之放下長剪，面露笑容，這夜晚不知為何令她想起從前在四皇子府之事，那夜是個炭火噼啪作響的夜，便是過去的夜，而今夜又是尋到星宿的一夜。晴之一直以為自己此生便是如此，再也見不到家人，再也尋不回過去。她失去了從前，在現在迷茫，卻在下一刻她便找到了從前的痕迹。

或許遇見蓮洲，或許尋到星宿。未來與過去，總有交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