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梅花和野心

第4章 梅花和野心

皇后柳眉皺起:「血腥味?陛下可是哪裏不適?臣妾沒有聞到。」

淑妃愣了愣,左右張望了下,小巧的鼻子吸了吸,也一臉茫然地表示沒有聞到。

霍衍之暗道不好,自己怎麼這麼不小心,竟把心裏話說了出來?

能聽見花草說話這個能力,他還是不大樂意被別人知道的,不然,萬一自己被認為精神失常、或是妖邪上身,即便他是一國之君,也是很麻煩的事!

他只能堅強地將這個話題延續下去:「咳,可能是頭上傷口的緣故,朕這鼻子似乎也不大靈敏了……」

皇后立馬去叫萬御醫再來一趟,淑妃也火速變得眼淚汪汪起來。

霍衍之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原本還挺有精神的,這會兒被兩雙眼睛緊緊盯着,他又開始頭暈了。

他乾脆往床上一躺,閉上眼睛裝作看不到。

萬御醫來看過之後,心裏狐疑,神色卻有點凝重,只交代他要多加休息、不要勞神,又裝模作樣開了個新的平安方。

想到陛下要休息,皇后十分體貼地就表示自己要回去了,淑妃卻嚶嚶嚶地表示想留下來侍疾。

若是平時,霍衍之肯定就答應了。

可他那盆萬年青一直在哼哼唧唧的,他又想問一問那血腥味的事,只能忍痛拒絕了愛妃的請求。

「咳咳,愛妃如今身懷有孕,不宜操勞,還是先回宮歇著吧。朕並無大礙,休息兩天便好。等朕好一些,再去上陽宮看你。」

淑妃平時雖有些小性子,但礙著皇后、萬御醫都在,只能委屈巴巴地回去了。

皇后看着二人依依不捨的樣子,心裏在滴血。

等兩人都走了,霍衍之眼珠子一轉,開始叫人。

「來人啊,給朕把那盆萬年青搬過來,就放在朕床邊。」

趙久福不在,似乎是去慎刑司了,霍衍之也不用找「看着它朕睡得更香」的借口,直接板起臉,小太監們就乖乖這麼辦了。

霍衍之又讓他們都下去,然後,壓低了聲音開始跟萬年青竊竊私語。

「小青啊,你剛剛說的血腥味是怎麼回事?」

萬年青的聲音聽起來嬌滴滴的,卻像個七八歲的小姑娘,霍衍之也把它當小孩子對待,還順口起了這麼個隨意的名字。不過萬年青倒沒什麼意見,它們本來就不在意名字這種東西。

它悶悶道:「就是血腥味唄。不過現在沒有了,剛剛那股味兒太沖了,熏得我差點吐了。」

霍衍之想像了下盆景嘔吐的模樣。

然後發現,想像不出來。

霍衍之登基沒費什麼事,全仗着自己的生母出身名門、身居一品德妃高位,以及他的未婚妻娘家是朝中響噹噹的護國將軍,兩者為其保駕護航,他又運氣很好地生得很像高祖皇帝,也就是先帝的父親,最後被順順噹噹立了太子。

但,他也不是個草包皇帝,臨朝這三年也做得像模像樣,還被誇過有「乃祖之風」,讓他得意了好長時間。

雖然稱不上聰明絕頂、智珠在握,到底也是個頭腦正常、具備一定邏輯推理能力的人。

萬年青突然說聞到血腥味,是在後妃進來之後,萬御醫來之前的事。這會兒所有人都走了,它便說味道沒了。

也就是說,如果這小盆景沒使壞騙他,那血腥味多半來自皇后、淑妃中的一人。

霍衍之不自覺想到:「該不會是皇後來了那個吧?」

剛說完,他馬上搖頭否定了自己猜想。

今天剛好是初一,這幾年每個月的初一十五他都在坤栩宮,如果皇后的月事在這幾天,他不可能不知道。

可淑妃就更不可能了,她肚子裏還揣着他的第三個孩子,沒準還是他心心念念的皇長子呢,怎麼可能來月事?

總不會是皇嗣有些不妥當吧?

可,自淑妃前年小產以來,她向來體弱,若是有見紅,精神頭也不可能那麼好,更不可能瞞着太醫局和自己。

霍衍之想不通,只能將其拋之腦後不管,又跟萬年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天來。

不多時,趙久福就回來了。

看到霍衍之額頭青腫、雙目無神、靠在床頭對着盆景發獃的模樣,趙久福忽然有點擔心。

該不會今天這兩下真把陛下的腦子砸壞了吧?

但霍衍之的下一句話很快讓他放下心來。

「慎刑司那邊查得怎麼樣了?是意外,還是人為?」

霍衍之的聲音很平靜,卻隱含着些許不愉。

如果是意外,他還能安慰自己流年不利。

可若是人為的話,那個宮人只怕便是主謀,處心積慮用這樣的機會接近自己,獻媚於他,其心可誅……

趙久福躬身回話:「回陛下,那邊都問完話了,人還關着呢。奴婢帶了馬功明過來在偏殿候着,陛下若是精神頭好,不如親自聽他說一說?」

霍衍之閑着無聊,便無可無不可地應了。

馬公公進了殿內,目不斜視,一板一眼地彙報起來。

霍衍之聽完了也不評價,只問:「這麼說,今日之事只是意外,只是那個宮人疏忽職守?」

馬公公心中一凜,看來陛下對這個結果不大滿意。

他立馬將止薇和淑妃的那段過往捅了出來:「那宮人雖口口聲聲說自己並無怨懟之意,但據她的同伴華英所說,有一次見到她對着一樹梅花自言自語,還提到了淑妃娘娘的字眼,神情很是古怪……」

馬公公猶豫了下,見霍衍之沒什麼反應,才硬著頭皮說了下去。

「似乎有詛咒淑妃娘娘的意思……」

這句話就沒能說完,霍衍之手邊的茶盞就落了地。

「什麼?她好大的狗膽!居然敢詛咒宮妃?」

趙久福原本就覺得止薇有點面熟,此刻,他終於記起自己是在何處見過這位止薇姑娘了。

回憶起當時上陽宮裏的血腥一幕,他心中微微嘆了口氣。

這個止薇也是命不好,上回被攪和到淑妃小產的事裏,僥倖留了條命,這回又碰上這樣的倒霉事。

淑妃進宮兩年有餘,向來得陛下寵愛,初初進宮就封了四品美人。上一回有喜,陛下就給她升到了婕妤。而後小產,陛下憐惜非常,又趁著年節大封的機會提到了九嬪中的昭容。上個月再度傳出喜訊,陛下就大筆一揮,下了聖旨封其為一品淑妃。

雖然陛下沒直接封其為貴妃,按名次來論,淑妃還要排在賢妃後面,但宮裏眾人都知道,如今二品之上的妃嬪多是陛下看在她們娘家父兄面上封的,唯有這淑妃娘娘是實打實的恩寵,不同於旁人。

陛下登基三年,育有皇嗣的就只有賢妃、李婕妤,兩人生的都是公主,陛下雖然年輕,但也盼著早日有自己的親兒子,故而,他對淑妃這一胎的看重可想而知。

若淑妃這次真能誕下皇長子,保不準還有遷封貴妃、甚至皇貴妃的機會!

被陛下放在心尖尖上的淑妃娘娘,對上御苑裡的一個微小宮人,即便後者略有姿色,結果也是不言而喻的。

你瞧,馬功明隨便一句話,都惹得陛下大發雷霆。看來,這個止薇肯定是沒活路了。

馬公公見狀,連忙打蛇隨棍上,開始請示:「陛下,這個宮人居心叵測,謀害陛下,又詛咒宮妃,實在是罪該萬死!陛下看,是凌遲呢,還是杖斃好呢?」

不料下一秒,霍衍之突然快速扭頭往旁邊看了一眼,耳朵還動了動,面上有些疑惑。

趙久福比他更疑惑,那個方向上只有一盆萬年青,陛下到底在看什麼?

霍衍之看着他狐疑的眼神,只能勉強端著不露餡。

方才,萬年青竟嗷了一聲,罵他是「草菅人命的狗皇帝」!

霍衍之臉有點黑,瞪了萬年青一眼,方才那一股暴起的怒氣也壓下去不少。

仔細一想,他今天去那亭子閑逛全然是心血來潮,那宮人如果真能神機妙算到這地步,還做什麼灑掃粗活,直接算準了他每天的活動軌跡去「偶遇」算了,安全系數不是更高?

再思及暈倒前聽到的兩簇紫藤說的話,話中的薇薇似乎就是那個叫止薇的宮人,言語間似乎十分親熱。

他忍不住出了會神,能博得那些「妖怪」的好感,估計不會是個心機太重的壞女人吧?

霍衍之沒吱聲,馬功明也不敢說話,只老老實實垂頭等決斷。

不知怎的,趙久福忽然心中一動,竟大著膽子將那段舊事中馬功明沒提及的細節說了出來。

霍衍之終於記起,前年淑妃小產時,似乎真有個倒霉宮女差點被他一腳踢過去的花盆砸沒了命,臉上便有些訕訕。

「原來是她,朕還以為……」

趙久福連忙給他臉上貼金:「陛下許是忘了,當時查清了事情真相,知道跟那小宮人無關,陛下慈悲為懷、心存體恤,還叫奴婢關照慎刑司不要下手太重呢。」

霍衍之想了想,沒想起來這茬,卻也沉穩地點點頭應下了,只當自己是個體恤下人的好皇帝,真吩咐過這麼一句……

「咳,把人帶過來,朕親自審問幾句。」

馬公公去領人時,趙久福悄悄擦了把汗。

還沒等霍衍之新換上的這盞茶吃完,馬公公就把人帶來了。

止薇額頭上的傷還沒來得及處理,就被押去了慎刑司,此時自然是頂着個紅彤彤的額頭來面聖。

視線模糊的霍衍之只瞟了她一眼,也覺得有些辣眼睛,便板着臉問:「聽說,你對淑妃心懷怨懟,似乎有行詛咒之舉?」

止薇大吃一驚,先是看了眼馬公公,連忙跪得更低了些。

「回陛下,絕無此事!淑妃娘娘是高高在上的仙子,奴婢不過是地上的微末塵埃,如何敢做此大逆不道之想?奴婢以自己和家人的性命起誓,奴婢從未做過有害淑妃娘娘之事,更無害人之心。還請陛下明鑒!」

霍衍之臉色陰晴不定:「哦?那正月里你對着梅花念叨淑妃,又作何解釋?你一個小小宮婢,在無人之處提及淑妃,難不成你這麼好心,竟在祈求上天保佑淑妃和皇嗣不成?」

止薇渾身一僵,她想好的借口居然被陛下先一步說了出來!

這樣的話,她是萬萬不能再用這樣的說辭的。雖然她確實沒有怨恨、詛咒淑妃,可她當時的舉止也是萬萬不能為外人道的。

該扯個什麼大旗矇混過去好呢?

止薇想了想,只能硬著頭皮開口。

「啟稟陛下,因正月里傳出淑妃娘娘的喜訊,宮裏人都喜氣洋洋的。奴婢,奴婢做了這些年的粗重活計,那幾日手腳還生了凍瘡,一時心緒浮動……便對娘娘心生艷羨,在無人處自言自語了幾句,感懷身世而已。奴婢絕無怨懟之心……」

艷羨之心?感懷身世?

霍衍之看她的眼神變得複雜了起來。

莫非,這宮女是在明明白白地暗示她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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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皇宮的植物都成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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