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起點

回到家，顧梓喻給自己泡了杯咖啡提神，打開電腦文檔，纖細的手在鍵盤上熟練地操作。新公司希望她趕緊籌備新書，作為和他們簽約的第一部作品，跟隨四月底推出的網路藝術節，正式開始連載。

網路藝術節是公司新推出的項目，時限三個月，每位簽約作家都可以在活動開啟時投入連載新作品，完本或活動結束后，根據點擊量決定接下來一年的資源分配，包括定製版實體書、動漫改編、影視改編等。雖然殘酷，但激發了每個作家的競爭意識，還大大增加了曝光度。

顧梓喻準備著手寫一部關於「錯過」的愛情故事，背景定在八十年代，一對校園情侶因為等錯地點而錯過一輩子的故事。青澀的愛情固然是美好的，但錯過，永遠是萬萬想不到的，遺憾總會有，因為遺憾才叫青春。

顧梓喻揉揉發脹的眼睛，輕敲鍵盤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不斷響起，時鐘悄無聲息地轉動，夜越來越深，咖啡的熱氣和香味漸漸散去，鍵盤上一雙白皙的手慢慢滑落，顧梓喻蜷在椅子里睡著了，還好椅子夠大，她夠瘦。這樣的姿勢她以前經常這樣，不是買醉到很晚就是趕稿到很晚，所以睡上一夜也沒有特別的不適。只是第二天醒來時，腿部和脖子會有酸痛。

顧梓喻舒緩了一會後起身，看到昨天碼的文檔還在，驚慌地按下了保存，她以前就因為晚上碼字，不小心睡著了，手無意點到了鍵盤，導致碼好的幾萬字全部變成了一片空白。

捶捶肩膀，把滿是咖啡漬的杯子拿進廚房，開啟水龍頭，清水用力沖刷裡面的污漬，用鋼絲球輕輕轉了兩圈就洗乾淨了。甩甩手上的水，簡單沖了個熱水澡，換了身衣服，化上簡單的妝容，穿上一雙高跟鞋，出了門。

閱點和文安是兩個方向，顧梓喻一直默默提示自己別走錯進站口。

對閱點並不熟悉，連著問了幾個保安和職工，上了電梯，按下八樓。

編輯的辦公室很好找，出了電梯右拐就看到了門上的黑金色門牌，她敲敲門，有人應聲，吸了一口氣，推門進去。

「您好，我是林喻。」顧梓喻謙遜的同她打招呼，並伸出手。

對方是位不苟言笑的女人，利落的黃色短髮，有種男人般的帥氣，黑色工作裝襯托她挺拔傲人的身材。輕瞥了眼顧梓喻，女人伸出手，敷衍的握上。

顧梓喻尷尬的搓了搓手，瞥見她桌上擺著的名牌：廖雨編輯。

「廖編輯您好。」顧梓喻不死心的繼續想引起她的注意。

「你的工位在外面，有個空位，我現在很忙，沒有十萬火急的事情就出去。」廖雨的耐性極差，或許只是對顧梓喻極差，不耐煩的想把她打發出去。

顧梓喻有些慍怒但不能發作，畢竟工作第一天就把自己的編輯得罪了，不是自討苦吃嗎。她忍著脾氣，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環視了一圈才找到自己在角落的位置。桌面很乾凈，放著一台電腦和兩盆多肉，靠在複印機旁邊，不僅讓她聯想到職場劇里，初入公司的新人被同事各種欺負，倒茶、買咖啡、複印大堆文件。顧梓喻離開用力地搖頭，把這種畫面晃走，拉開椅子坐了下去。

周圍都是對著電腦忙乎不已的作家，她一個都不認識，也不知道他們都是哪些書的作者，不過應該都不出名，否則都不該在這裡了。想到這裡，顧梓喻心裡就有很大落差，她曾經也是擁有個人工作室的作家。雖然不是大神級別的，卻也不是名不見經傳，名氣、銷量都是在榜的，閱點似乎把她當成了新人培養。

顧梓喻輕嘆一口氣，把包放到桌上，開啟電腦，登錄文檔，繼續碼字。

中午吃飯時間，顧梓喻伸了個懶腰，看到其他人都三兩成群，討論午飯吃什麼、去哪家吃，聳了聳肩，包里還有一袋咖啡和餅乾，決定中午就這樣湊合。

「一起去吃飯嗎？」

聲音從頭頂傳來，顧梓喻向上看去，是位很年輕的小姑娘，也就二十歲左右，有些稚氣未脫。

顧梓喻愣了愣，對於搭訕她沒有太快的反應能力，因為她一直不擅長跟人打交道。

「樓下有一家很好吃的飯店。」女生聲音很柔，繼續發出邀請。

周圍的人幾乎都走光了，顧梓喻猜是沒人陪她一起吃飯，想跟她搭個伙，盛情難卻下，顧梓喻點了點頭，拿好錢包跟著她去了。

她說的飯館就在公司對面，很大的招牌，店裡衛生很好，哪裡都乾乾淨淨的。點了兩份小炒和一份蛋花湯，兩個人坐在正中的桌子上。

「我叫陸田。」女生因為年紀小所以很歡脫，一點也不拘謹。

「我叫顧梓喻。」

「我知道你。」她笑著說，眨著如寶石般閃爍的眼睛。

「知道我？」顧梓喻都快忘了，前段時間她在網上可謂是「紅」的發黑，關注網路的年輕女生知道她也不足為奇。

「我在簽約儀式上見過你，你那天很漂亮。」陸田的臉上露出嚮往的神情，「我簽約的時候就在一個辦公室里，兩個人，各自簽了名字就結束了。」她突然撐著臉，發出了一聲這個年紀不還有的長嘆。

「你以後也會有的。」顧梓喻突然很想伸手摸摸她柔軟的頭髮，她很像初入北京的自己，即使簽約了公司，也因為別人太過閃耀而彷徨不已。

「真的嗎？」陸田的眼睛在這一刻突然像奧運會的火把，堅定明亮。

「當然。」顧梓喻加重語氣，悅耳的聲音散在空氣里，鑽進陸田的耳朵里，讓她忍不住開心的笑了出來。

中午的時間除了飯館，其他店幾乎都是人流低峰，酒吧更是，沒人會選擇大中午來酒吧喝兩杯。

酒吧中午是不關店的，但會讓服務生和樂隊吃飯休息，平常這個時間都是梁昕一個人，但今天沈江然唱的有些累，留在了酒吧，兩個人點了外賣。

趙霄帶了午飯來酒吧，他打聽到梁昕中午不關店，而且只有一個人看店，於是找廚師做了幾道菜，準備來一場「二人世界」。

走進店裡，看到梁昕和駐唱一個在吧台里，一個在吧台外，面對面吃著外賣，愣住了。

梁昕抬頭擦擦嘴，看到是他，表情一閃而過的不悅，但還是露出笑臉，「趙總，怎麼這個時間過來？」

「噢。」趙霄回過神，若無其事的說，「我給你送午飯。」

「麻煩了，但我已經吃了。」梁昕不好意思的指指面前的飯盒說。

「外賣吃多了不健康，還是嘗嘗我這個，特地找大廚做的。」趙霄依舊笑著，走到吧台邊。

梁昕偷偷地嘆氣。

趙霄不慌不忙地收走梁昕的飯盒，梁昕無奈地癟了癟嘴。

打開保溫桶，一層一層的取出菜，中西式的都有，鵝肝、牛肚、豬腸。

看著這些菜梁昕胃口一陣翻江倒海，捂住嘴，快步跑到洗手間大吐特吐起來。

趙霄一臉詫異的盯著梁昕跑開的背影，又無辜的看了看沈江然。

沈江然探頭看了看他帶來的菜，緩緩開口道：「昕姐不吃內臟。」昨晚燒烤，他想點雞心的時候顧梓喻就提醒他，梁昕不吃內臟，連看都不能看，一看就反胃，特別嚴重。

趙霄沒想到自己好心辦了壞事，使勁拍了拍腦袋，慌忙收起菜，想等梁昕出來好好給她解釋一下。

結果等了幾分鐘梁昕都沒出來，又有一個重要客戶，這個時候非得跟他談事情，一連打了幾個電話催促，無奈下，趙霄交代沈江然，等梁昕出來一定要好好替他解釋一下，不知者不罪。他可不想因為一頓飯就破壞了自己在梁昕心中的形象。

趙霄走後，梁昕立刻就出來了。她吐乾淨了之後就一直躲在後面，等趙霄什麼時候走再什麼時候出來，她再也不想虛偽的跟他客套了，中午帶這麼多油膩的東西讓她吃，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個暴發戶。摸了摸胃，吐的有些難受。

「他讓我幫他跟你解釋一下。」沈江然嘴巴里塞著飯，說話有些含糊不清。

「算了，不想聽。」梁昕拿過自己的盒飯，繼續吃起來，沒有心情管趙霄。

「他在追你？」沈江然八卦的伸頭打探，抑制不住嘴角的弧度。

梁昕看他一副欠打的樣子，白了他一眼，大聲回答：「是啊！」

沈江然笑的更賊了，「我覺得他挺好啊，長的也不是其貌不揚，雖然有點啤酒肚但看起來挺健康的，雖然害你反胃了，但不也是關心你嗎？」

「打住！」梁昕做了個停的手勢，「那麼油膩，還健康？」她發自靈魂的拷問。

「人家不也是想給你去補充補充油水，況且，姐，你都快四十了，也該找個人嫁了。」

梁昕倒吸一口氣，真不知道沈江然是在操心她還是拿她開涮。

「老娘才三十五，沒到四十呢！」梁昕破口大罵，做出要打人的樣子，嚇得沈江然用飯盒當起了護盾。

「不過，姐，你為什麼不談戀愛啊？」沈江然一直覺得，梁昕的模樣和氣質不應該找不到好的男朋友，況且有那麼多男人追求她。

梁昕突然咬住嘴唇，似乎在控制某一種即將泛濫的情緒，「我不相信男人。」她的腦海里一直有一個背影模糊的男人，當他頭也不回的消失之後，梁昕便再也不相信任何情愛。

「為什麼？」沈江然疑惑，這不就是一杆子打死一船人嗎？

「我啊，把太多的信任都給了一個男人，但他辜負了我，所以，我沒有多餘的信任能給其他男人了。」梁昕的眼眶微紅，她在努力剋制，三十歲之後她就很少悲春感秋，但一旦有關那個男人，她就有些自亂陣腳的感覺。

「總不能因為一個男人就定義了所有男人吧？」

梁昕低笑，「你沒談過戀愛吧？」

沈江然搖搖頭，不止沒談過戀愛，以前連一個暗戀的女孩都沒有。

「難怪你不懂。」梁昕撩了撩頭髮，坐在椅子上，「愛情就像一場賭局，每個人都不想輸，於是都抱著必贏的心態上桌，壓上全部的籌碼，但愛情本身就是一場風險極高的賭局，最後可能盆缽滿體，也可能分文不剩，當你輸的傾家蕩產之後，怎麼還會有多餘的錢和心態壓在另一場賭局呢？」梁昕像一個愛情專家，說的頭頭是道。

不知為何，沈江然的腦海浮現的卻是顧梓喻的臉，顧梓喻在愛情的賭局裡剩下的又是多少呢？大概也是傾家蕩產，所以她膽怯到在曾經的賭桌上，拼了命的想拿回一個籌碼。

梁昕的言語從來不會是長篇大論，而是一針見血。

可如果輸掉了一場賭局，卻沒有從頭再來的勇氣，又該多麼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