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軌跡
沈江然擺弄著桌上的空酒杯，「姐，你總不能一輩子單身吧。」他沒有體會過愛情是什麼滋味，但如果孤獨一輩子，身邊的人都出雙入對，自己老來連一個互相攙著走路的人都沒有，也是很悲哀的一件事情。
梁昕也深知這個道理，「至少現在我還想自由幾年。」她不想因為結婚而結婚，因為年齡到了一個階段而隨便和一個人組建家庭，守著一個不愛的人過一生。
「姐，你再自由幾年就真的是大齡剩女了。」沈江然一秒變成調侃。
「那也是最資深的剩女。」梁昕白了他一眼，同他的油腔滑調根本沒法說。收拾好檯面，把垃圾扔進垃圾桶里。
拿好幾處快滿出來的垃圾，梁昕出門，全部扔在了街邊的大垃圾桶里。
不遠處，一位中年女人，站在電線杆後面，手裡拿著的似乎是一張舊照片，顏色泛黃，一直偷偷的打量梁昕。
感覺到注視，梁昕摸了摸脖子，回過頭，女人立刻躲到電線杆後面，於是梁昕並沒看到她，繼續摸著脖子，疑惑的眨了眨眼，興許是自己感覺錯了吧，沒再逗留便回去了。
梁昕走後的幾秒，女人才敢探出頭，依舊小心翼翼的，她眼中飽含淚水，拿著照片的手止不住顫抖，一滴淚落在了上面，她快速擦去，不想弄濕它，抹了抹眼睛，就離開了，之後就再沒出現過。
下午四點后，顧梓喻仍在碼字，似乎靈感源源不斷，這是一部她構思了很久的小說，所以寫出很多很容易。
立式空調是一家新出的品牌，和閱點有過合作，頂部蓋著一塊蕾絲的方巾遮灰，溫度打的很高。
顧梓喻脫掉外套掛在椅背上，一件墨綠色的薄毛衣，襯托她白皙的皮膚，沒有領子，袖口也捋在肘部。
她摸了摸沒有一絲贅肉的肚子，離午飯已經過去了四個多小時，肚子已經開始空了，她翻了翻包，沒有可以吃的，無奈嘆氣，起身去飲水機接了一杯熱水，墊墊肚子。
陸田輕輕地走到她身邊，「姐，給。」她很親切的以「姐」稱呼顧梓喻，遞給她兩包餅乾，一包甜的，一包鹹的。「我家是開超市的，我每天都帶點小零食備著，工作到這個時間經常容易餓。」
「謝謝。」顧梓喻感激不已地接過。
陸田調皮的沖她眨眨眼。
回到座位，顧梓喻拆開甜味餅乾，她其實是不太愛吃甜食的，但大腦需要思考就一定要吸收糖份。
時間，五點整，顧梓喻停了一會，反手錘了錘酸痛的後背。她不太容易的半起身，探頭，才能勉強看到廖雨的辦公室，門不同文安是透明的，從外面隨意瞥一眼就能看到裡面人的工作狀態，廖雨的門是實的，從外面什麼都看不到。黑色的木質門，嵌著金色的細紋，看起來華麗又奢侈。
一整天，廖雨都沒找過她，她的工作也沒有給她安排，她感覺自己被遺忘在了人堆里。拍拍被空調吹的有些乾燥的臉，放下袖口，起身，上前敲了敲廖雨的門。
「進。」廖雨冷淡嚴肅的聲音透過門傳出來。
顧梓喻輕輕打開門，走進去，廖雨正細細的品著咖啡，她的辦公室有獨立的咖啡機和飲水機，手裡是一本當季的時尚雜誌，看起來並不忙，反倒很悠閑的樣子。
「廖編輯，我想問一下，我接下來的工作您有什麼安排嗎？」她很認真的在問，作家的編輯就如同明星的經紀人，哪裡要做哪裡不要做，寫什麼樣的書，做什麼樣的工作都是需要編輯的安排和把關。而她初來閱點，跟在她手底下，直接被放養，這讓顧梓喻十分不滿。這和張編輯相比，差距不止一星半點。
「公司不是安排你籌備網路藝術節的新書了嗎。」廖雨沒看她，依舊干著自己的事，語氣有些不耐煩。
「難道除了公司的安排，作為我的編輯，您沒有一點工作交給我嗎？」顧梓喻不得不懷疑廖雨的職業能力。
「你是在質疑我嗎？」廖雨終於放下咖啡和雜誌，冷著眼地看著顧梓喻。「你現在只是閱點的一個普通簽約作家，和外面那些人沒什麼區別。這裡比你知名度廣、銷量高、風評好的作家比比皆是。閱點不是文安，沒有最好的資源和個人工作室給你，我手底下很多作家，想要工作，就看你能不能拿到新項目的第一。不過，桑葉也會參加這個項目，你最多借著自己的餘熱和桑葉帶來的熱度，提高一下新書的知名度，至於好資源，還是等你再沉澱幾年吧。」她冷笑，不屑一顧的說，字字針對顧梓喻，似乎對她有所不滿。但顧梓喻明明從未的罪過她。
顧梓喻咬住嘴唇，臉色有些蒼白，「您這話什麼意思？怎麼說我也是公司談了很久才簽下來的，論知名度、銷量、風評，我都是有的，您這麼針對我，是對我不滿呢，還是公司的決定不滿呢？」她如果真如廖雨所說的這麼不堪設想，閱點何必大費周章，在她合約還在文安時就三番兩次想挖走她！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廖雨並沒有把有些氣惱的顧梓喻放在眼裡。
「我不辯駁您對我的不滿，我只會用網路藝術節的最終結果告訴您，您，是錯的。」顧梓喻深鞠一躬，瀟洒的甩頭離開這讓她呼吸都不舒服的辦公室。
廖雨坐在原處，臉被氣的灰綠，憤憤地拍桌，她倒要看看，顧梓喻如今的大言不慚，最後被打臉的有多疼！
顧梓喻越想越越氣憤，重重倒在椅子上，自己究竟為何遭到廖雨的不滿？月底就將開啟網路藝術節，桑葉也會參加…桑葉一直都是個神秘人物，沒在媒體前公開露過面，只知道閱點悄無聲息的就多了這麼一位人氣作家，第一部作品就創下了情感類小說單篇點擊量的紀錄。
剛過六點，周圍就陣陣騷動，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顧梓喻也扭了扭脖子，沒什麼東西要拿，快速穿上外套，拎起包，打卡下班。
在地鐵站的超市，打算買些啤酒，上次因為犯胃病，嚇的梁昕把她全部的酒都給沒收了。
啤酒擺放區很顯眼，顧梓喻徑直走上前，拿著購物籃，裝了十幾罐啤酒，又在隔壁貨架拿了幾種口味的泡麵，慢慢的晃到零食區，伸出手準備拿那塊糖份很高的白巧克力，碰巧，另一個人的手也拿住了另一頭。
顧梓喻順著比她大一倍，黝黑的男人手看去，無比驚訝地叫出他的名字：「許澤？」這場邂逅真是比國產偶像劇還狗血，她有些哭笑不得。
「好巧。」許澤同樣吃驚，這麼大的北京居然這麼巧妙的遇上老同學，「吃這麼甜的？」他一邊說一邊拿起這最後一塊巧克力，遞給顧梓喻。
「是啊。」顧梓喻欣然接受，放進被啤酒佔了大半的購物籃，「甜食有助於激發靈感。」她指指自己的腦袋，雖然她也害怕胖。
「哈，我都忘了，你是作家。」許澤還是萬年不變的模樣，即使是和顧梓喻說話也有些靦腆，「你現在…居然喝酒？」看見顧梓喻籃子里量多的嚇人的啤酒，許澤吃驚的說，好像女人喝酒是多麼令人難以接受的事情。
「是啊。」顧梓喻沒有藏掖，大大方方的說，「很早就喝了。」
許澤獃滯地推推厚重的眼鏡，表情難以言喻。大學里經常有人叫他老迂腐，就是因為他的思想不夠前衛。
「對了，你怎麼會在北京？」顧梓喻一邊說一邊往籃子里扔一些餅乾之類的小零食，一隻手拎著籃子，有些吃力。
許澤還不算一點風情都不懂，畢竟是結過婚的人了，他立刻接過顧梓喻手裡的籃子，遷就她的位置，好讓她方便往裡面放東西。
「哦…陪我老婆來看個親戚。」他回答。
「老公！」剛好說到她，人就來了。
一位年輕漂亮的女人，黃色的頭髮燙著大卷，打扮也很潮流，一點看不出她是許澤這個木訥內斂的人的老婆。
「她是？」見到顧梓喻，她的笑容變的不自然，用力的圈住許澤的胳膊。
「這是我大學同學，叫顧梓喻，剛好碰到的。」許澤立馬介紹。「這是我老婆李一。」
李一重拾微笑，不再警惕的抱住許澤的胳膊，微笑著同顧梓喻打招呼，帶點小驕傲說：「我是她老婆。」她一定很愛許澤，而且很愛吃醋。
而許澤和她的表情不太相同，無論是表情、語言、還是肢體都看不出一點夫妻間的甜蜜，也可能許澤本來就是不擅長表達的呆若木雞般的人，所以顧梓喻看不出他的情緒波動，既然是夫妻，怎麼可能不甜蜜？
「大姨剛才給我打電話，說飯菜都做好了。」李一有點撒嬌味道的說。
「那你們快去吧，別耽誤了。」顧梓喻兩隻手從許澤手裡接過籃子，善解人意的說。
「那我們先走了。」
「怎麼沒買我愛吃的巧克力？」李一翻看許澤買的東西，依稀聽見她抱怨的口吻。
顧梓喻在他們走後去結賬，幫著收銀員一起把東西裝進了大袋子里。力氣有限，光是拿上地鐵就足夠吃力，又正好是晚高峰，沒有座位，她只得兩隻手換著拎，焦灼的等待到站。
都已經快走到小區門口，輕薄的塑料袋由於不堪啤酒罐的重負爛了一個大口子，零食迅速撒了一地，啤酒罐不聽話的滾遠，顧梓喻穿著高跟鞋，不方便的蹲下身子去撿，但塑料袋徹底不能用了，她想不出一點辦法收拾一地的東西。周圍還有不少晚飯後出來散步消食的人，都好奇的看她，有些窘迫。
一個黑色身影蹲在她面前，定睛看過去，竟然是沈江然。「你怎麼會在這？」她驚訝的問。兩場偶遇，一場比一場尷尬。
「散步，就溜達到這了。」沈江然脫下外衣，用衣服當袋子，把地下的東西裝進去，面不改色的回答。
「溜達到這？」顧梓喻不相信，他家又不住在這附近，這個理由說的也太牽強了吧。
「是啊。」沈江然依舊臉不紅心不跳的說。
顧梓喻姑且沒拆穿他。
收拾好之後，沈江然扶了一把顧梓喻。「你不是有胃病嗎，怎麼又買這麼多酒？」
「想喝了，就買了，誰說胃病不能喝酒？」顧梓喻一本正經的提問。
「嗯…」沈江然想了想，「昕姐說的。」他回答完，露出滿意的笑容，連自己都被這個答案征服了。
顧梓喻做出噤聲的手勢，「別告訴梁昕，不想再被她沒收了。」一罐啤酒很貴的…
「那得看我心情。」沈江然得寸進尺的晃著腦袋，讓顧梓喻有股一巴掌拍死他的衝動。
伸進手在沈江然的外套里掏出兩罐啤酒，「噥。」
沈江然笑著接過，知他者梓喻也。
兩個人蹲在馬路邊，一輛輛車從面前呼嘯而過，身後偶爾有一兩隻狗在他們的腳邊嗅，顧梓喻每次都嚇一跳。
沈江然打開啤酒，冒出一縷白霧，立刻竄進這座繁華城市。身上浮著一些模糊的黃色斑點，挪了挪腳，骨節發出兩聲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