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勿用 第二十一章 太學石經

第一卷 潛龍勿用 第二十一章 太學石經

時間追溯到一百多年前,其時王莽篡政、天下大亂,世祖光武皇帝劉秀起兵撥亂反正,中興漢室。當時因為連年禍亂,長安已滿目瘡痍,交通廢棄,經濟、農業大為衰退,無法負擔起皇室和各類府寺官署的龐大開銷,光武皇帝便將帝國的首都選在了位於洛水之北、在當時已經是大都市的洛陽。又因為漢以火德王,忌水,故去水而加佳,改洛為雒,是為雒陽。

雒陽有內城,南北九里,東西六里,內城之中除了南宮、北宮、永安宮、濯龍園,再就是各類官署、太倉、武庫、金市等。其他設施和主要的居住區、商業區都在城外,並且不建外城,所以稱之為有城無郭。

內城開闢十二座城門,東側有上東門、中東門、旄門,外接東城的馬市;南側有開陽門、平城門、小苑門、津門,接連南城的明堂、太學、和南市,遠眺洛水;西側為廣陽門、雍門、上西門,接連西城、上林苑;北側有夏門、谷門,直通邙山。

雒陽連同周邊河南尹地區是塊盆地,西靠秦嶺,東臨嵩岳,南望伏牛,北依王屋,又據大河之險,八面環山,五水繞城,河山拱戴,形勝甲於天下。

這日是七月初五,是休沐之日,全雒陽的學生士子和大半官員都得了一天的假期。本來盛夏時節,即使休沐,除了窩在家中避暑,在也就是去郊外尋一處山水之地尋些許清涼了。可是這幾個月以來,南城一直是人來人往,從早至晚摩肩接踵,還大都是官員士子。不是因為別的,就是因為今年年初太學石經落成,天下學子聞風而至,皆來瞻仰抄錄。

開陽門外的開陽橋上,這裡是離太學最近的一座護城橋,出了開陽門一過橋,向東一轉,繞過太學的院牆,就到了太學的大門,也就是石經所在之地。所以這座橋現如今是最擁堵的,進出的人群都是一步一步地往前挪,騎馬駕車的更是寸步難行。

時至中午,太陽當頭,人群中四個人好不容易從橋上擠了下來。四個人一邊整理儀容衣衫,一邊順著路往南繞行。

為首當先一人三旬上下,身高八尺、肩闊腰圓,頭上暗花金冠束髮,身上紫色曲裾深衣綉著金線,濃眉大眼、方口大耳,三綹長髯垂在胸前,端的是華貴大方、器宇軒昂,即使被天氣和人潮折騰得有些狼狽,那番氣質也沒失去分毫。

紫衣男子左手邊那人一身大紅色直裾,膚色黑黃,眉短眼細,原本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連鬢鬍鬚此時也被擠得亂七八糟,相貌和身材都比那紫衣男子差了不少,不過也是自有一番氣度。

紫衣男子右手邊還有一人,衣著素雅,士子打扮,圓突魚眼,上翹虯須,頷下留了個山羊鬍,精明之中透著幾分猥瑣。

三人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人,年齡要小上一些,才二十齣頭,中等身材,七尺過半,一身暗黃紅紋的錦衣,沒留鬍鬚,鼻樑高聳,相貌方正英俊,耳垂長大,手臂也能一眼看出較常人長了許多。

那紫衣男子正了正金冠,又指了指紅衣男子,埋怨地說道:「孟德啊孟德,說好了今日等你休沐,早起去太學觀經,你卻睡到日上三竿,不止叫我等久候,還逢上這日中人多之時,若非棄了車駕,恐要天黑才能下開陽橋。」

那紅衣男子被指責也混不在意,只是嬉笑說道:「哈哈,本初勿怪,本初勿怪!昨夜在太尉府當值,回家得晚,這才睡過了頭。要不,我給你賠禮?」

這紅衣男子便是曹操,紫衣男子便是袁紹。曹操是四人中唯一有官職在身的,作為議郎,昨夜在太尉府值班,回家回得晚,所以睡過了頭,錯過了幾人相約出城去看太學石經的時間。

袁紹擺了擺手,又指了指右手邊那位士子,說道:「於我賠禮作甚?子遠初至雒陽,因此才相約觀經。若要賠禮,且與子遠賠禮。」原來是許攸(字子遠)剛從南陽老家來雒陽,袁紹這才組織了幾個親密朋友去太學觀經。

曹操作勢高抬起雙手,剛要向許攸行禮,許攸一見曹操如此鄭重其事,以他對曹操的了解,保不準又出什麼整人的餿主意,所以連忙攔住,說道:「且住!且住!孟德啊,這賠禮倒是不用,不過讓我等久候多時,這晚上一頓酒,可是免不了的。」

曹操又笑嘻嘻地說道:「嘿嘿,子遠遠道而來,本該如此,雒陽哪家酒肆樓館,子遠但說便是。」

「哼,」許攸佯裝生氣,說道:「孟德欺我,我初至雒陽,如何曉得哪些酒肆?還是讓本初選吧!」

袁紹想了想,突然嘴角閃過一絲壞笑,說道:「依我看,城南新開的那家胡姬酒肆,叫金鳳樓,甚是不錯!」說著,也不顧笑容已經僵硬的曹操,又回頭問了一句身後的那個年輕人:「玄德,以為如何?」

那大耳長臂的俊秀年輕人便是劉備(字玄德),劉備想了一想,一本正經地說道:「本初兄所言甚好,不過孟德妻子亦是方至雒陽,去那胡姬酒肆,恐有不便。」

「哎呀!」曹操上前拍了拍劉備的手,幾乎就是感激涕零,說道:「還是玄德忠厚,知我懼內,不似本初與子遠,只想著坑害我曹某人。」曹操說自己懼內,不過也是玩笑話罷了。

看著曹操惺惺作態,袁紹心裡一陣發麻,趕緊說道:「哎呀,休要再胡鬧了。我等再不去太學,若那裡人多,卻不知又要排隊到何時!」

幾人這才接著沿院牆走去,不過一路上也是說說笑笑不停。

南城的靈台、名堂、辟雍、太學基本都建在一處,南鄰洛水,建有閭牆與周圍的民居商鋪隔開。

閭門外,打東面來了一行人,三男一女一個孩童,便是姜泫帶著史阿、荊緯、荊蓁還有小元,已經到了雒陽了。

四人當時在棗陽亭先是安葬了荊老,之後送別了典韋,略作安頓,便棄了車馬,尋了一隻船隊,由河水入洛水,溯游而上,走水路直至雒陽。因為小元獨身一人,無親無故,史阿便將小元也帶著了。

荊緯還帶著孝,他擦了擦額頭的汗,扯了扯衣裳扇進一些涼風,說道:「姜君,方才一下船便有御者相問租車賣馬,又有酒肆要出住處,何必急著進城?」

姜泫笑了笑,沒有回答,史阿卻說道:「你這痴兒,姜君是讀書人,一到都下,自然是去瞻仰太學石經的。再者,我便是雒陽人,還能尋不到住處不成?」

聽到此,荊蓁也說道:「太學石經,這幾日總聽公子與子泰提起,蓁兒也想同去看看。」

一聽是要去什麼好地方,一直被荊蓁牽著的小元也跟著嚷嚷著:「要去要去!我也要去!」

見荊蓁和小元也對太學石經很感興趣,姜泫笑著說道:「好,當然同去。」

荊緯見此,也就沒法再抱怨,只得跟著一路往北走。

南門又是正門,不論官員、外國使者、往來商旅……都從南門進入,南門外街道兩旁酒肆商店林立,才是真正的繁華之所,一路上都是人來人往、熙熙攘攘。沿途有賣各種小食糖果。小元可是享了福的,大家你買一點,我買一些,不過是小元懷裡就塞滿了各種胡餅、石蜜、甘蔗糖,邊走邊吃,好不快哉!

五人隨著人流進了一處閭門,迎面就是一圈高牆,透過高牆,仍能看到裡面映在藍天下的重檐,雖然只露出這一角,但依然能感受得到氣勢雄渾。

荊緯起了好奇心,連忙扯著史阿問道:「子泰,子泰,如此大的屋子,是作甚的啊?」

這一路荊緯都在跟史阿東扯西問的,比小元還不安靜,史阿早就不耐煩了,所以沒好氣地回答道:「明堂!」

「明堂……可是皇帝飲酒作樂的地方?」

史阿撥開荊緯的手,說道:「胡說,天子飲酒作樂自然在皇宮裡,怎會跑來此處?」

荊蓁倒是沒荊緯那麼冒失,她輕輕拽了拽姜泫的衣袖,問道:「公子可知,這明堂是何用處?」自從荊老殉職之後,荊蓁也是很久沒這麼開心了,見荊蓁的臉上自然而然露出淡淡的笑容,姜泫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多年前,姜泫那時還年幼,隨父親去幽州探親的時候路過雒陽,即使沒來過,雒陽一干設施的用處,也是聽父親姜桐說過的。見荊蓁發問,便耐心地解釋道:「明堂者,所謂王者之堂、天子之廟也。每年,天子都會在此祭祖祭天,受諸侯朝拜,乃是行禮樂、宣德化之所。」

「原來如此啊!」還沒等荊蓁說話,荊緯倒是又問了起來,他又看到西邊還有一座高台,直插雲霄,一邊指著高台一邊又問道:「姜君,那處高台又是作甚的啊?」

看到荊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姜泫也覺得好笑,又見荊蓁也是興趣盎然的樣子,姜泫這才回答道:「那裡便是靈台,所謂靈台,觀台也。上有渾天儀、地動儀,用以觀天文、曉地理、察福瑞、候災變。渾天儀我所知不多,不過這地動儀卻能偵測四方地震,但有山崩地裂,即使與雒陽相距千里,地動儀也能立即有所感測,朝廷好預先做下準備,以待賑災。」

「神仙啊!」先看到明堂,又看到靈台,荊緯早就忘了多走幾步路的煩惱和天氣的炎熱了。

史阿一拍荊緯的後腦,笑罵道:「痴兒,休要一驚一乍,哪裡有什麼神仙?你如此冒失,別連累了姜君也被人小瞧。」

「……」荊緯嘟囔了兩句,誰也沒聽清他說的是什麼,不過猜來肯定是在心裡把史阿罵得不輕。

姜泫擺了擺手,招呼眾人轉過彎向東走去,沒走多遠,就是一處佔地頗廣的院落,便是太學。太學南門,也就是欞星門前有四十六塊石碑,這碑林便是大名鼎鼎的太學石經了。碑林前停了不少車馬,很多文士儒生都在此滯留。

見到碑林,姜泫也沒表現得如何興奮,只是穿過人群,整了整衣冠,走上了近前細細觀摩。這四十六塊石碑每塊高一丈許,寬四尺,頗為壯觀,內容是最標準的官方儒學經典,也就是今文學派。

熹平四年,也就是八年前,時任議郎的蔡邕有感於經籍距聖人著述的時間久遠,文字錯誤多,被俗儒牽強附會,貽誤學子,便是在考試時也因為所學經文的差異造成不少紛爭,於是與五官中郎將堂溪典、光祿大夫楊賜、諫議大夫馬日磾、議郎張馴、韓說、太史令單颺等人奏請正定《六經》的文字。

當今天子批准后,蔡邕以隸書將《書》、《詩》、《禮》、《易》、《春秋》和《公羊傳》、《論語》儒家七經寫在碑上,讓人刻錄,共歷時八年,至今方成,刻好立在太學門外,成為儒家一大聖地。

太學石經以今文學說為主,雖然姜泫主修古文,但一來老師鄭玄教導學生不要拘泥於今古之別,二來這畢竟是朝廷欽定的經書,所以姜泫對此還是抱有一定興趣的。更何況,碑文一筆一劃皆由當世書法大家蔡邕親筆所書,即使所刻的不是儒家經典,如此大量的蔡邕手跡,那也是人間珍品。

姜家世修《禮》,姜泫也正好看到一塊刻著《大學》的石碑,正欣賞觀摩,突然聽到後邊人群中傳出一聲叫罵:「豎子尋死!」緊接著,就是一聲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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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基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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