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潛龍勿用 第二十二章 劍拔弩張

第一卷 潛龍勿用 第二十二章 劍拔弩張

姜泫走過一座座石碑,因為姜家世修《禮》,也正好看到一塊刻著《中庸》的石碑,便停下來欣賞觀摩,不自覺間,手指隨著石碑上的筆畫划動。蔡邕於書法之上的造詣極深,尤善隸篆,是數百年一出的書法大家。石經字體嚴整勻稱、寬嚴得體,法度森嚴、中規入矩,又體法百變、窮靈盡炒、動合神功,堪稱獨步古今,乃是歷代隸屬之典範。

正沉浸在銀鉤鐵畫間,突然聽到後邊人群中傳出一聲叫罵:「豎子尋死!」緊接著,就是一聲慘叫。

姜泫循聲望去,看到一個年輕的太學生不知因為什麼被一衣著華服的王公子弟推倒在地,周圍的人看到同窗被人欺負,紛紛上前,扯住那華服公子,揚言要討一句公道,讓其賠禮道歉。

那華服公子想必是驕橫慣了,見一群士子圍住自己,立即招呼自己手下的壯奴過來解圍,壯奴們二話不說就大打出手,讀聖賢書的士子們,哪裡是那些個壯奴的對手,頃刻間一個個都被打倒在地。

剛開始,姜泫本不想橫生枝節,但此時實在是看不過去了,便招呼道:「子泰、易之,且去相助!」

姜泫一直在看石經,荊緯在一旁無所事事,等得昏昏欲睡。看到後邊發生了衝突,好打抱不平的他早就按捺不住,這時一聽姜泫吩咐要動手,立馬來了精神,說道:「好嘞!」幾個箭步上前,一手抓住一個壯奴的衣領,往後一拽,兩個壯奴便被擲飛了出去。

見荊緯力突然出手,還如此大力。幾個壯奴便生了退卻之心,剛要往後退,卻被那華服公子厲聲喝住。幾個壯奴你瞅瞅我,我看看你,只得硬著頭皮再來圍攻荊緯。荊緯拳腳相加、大顯身手,打得好生過癮。史阿在一旁掠陣,只要見到有人要從背後偷襲荊緯,就竄上前掄起未出鞘的佩劍沖著腦袋砸一下,每出一次劍便砸倒一個壯奴。

三下五除二,滿地哀嚎,還站著的就只剩那華服公子一個人了。小元見史阿和荊緯大展威風,不禁一邊揮舞著小食,一邊大呼過癮:「好啊!好啊!哈哈……」荊蓁則怕場面混亂,有什麼閃失,急忙將小元抱在懷裡。

幾個被揍的太學生紛紛向荊緯和史阿致謝,史阿連忙推辭說道:「舉手之勞而已,若要謝,還需謝我家姜君。」說著,指了指姜泫。

一群士子見姜泫才是正主,正要去向姜泫言謝,倒是那華服公子兩步走了過來,上前指著姜泫的鼻子,喝問道:「你是何人,也來多管閑事?」

姜泫向來看不起這等紈絝子弟,斜眼打量了他一下,說道:「你又是何人?堂堂太學,聖賢之地,也容爾等仗勢欺人?」

「呵呵……」那華服公子擼起袖子,說道:「你且聽好了,我乃潁川張徹,我從父便是當今天子近侍張常侍!」數月前張徹派人在棗陽亭大鬧一場后,便因為張讓身邊缺個知心體己的晚輩,便被張綸派到了雒陽。

「原來是你!」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一聽張徹自報家門,荊緯立時想起慘死的父親,頓時怒從心頭起,大吼了一聲,眼看著就要撲上來。

光天化日之下,還是在天子腳下,若真讓荊緯一時衝動當眾把張徹打死,那後果不堪設想,到時候就連姜泫也護不了荊緯。史阿一想到這,連忙按住荊緯,低聲喝道:「且勿魯莽,若真打死了張徹,我四人恐都逃不出這雒陽!」

荊緯不管不顧,還使著勁要往張徹身上撲,史阿懷抱著荊緯,雙手死死扣住他兩個手腕的關節,但即使這樣,因為荊緯力氣比他大許多,還是幾次險些被他掙脫。只得一邊勉力制住,一邊在他耳邊低聲勸道:「易之!易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有姜君在,定饒不得張家,若真動了手,只殺張徹一人而已,於張家無礙!」

荊蓁就在姜泫身後,聽是張家的人,也是眼中噴火、心中憤恨,無意間手上使勁,死死抓住了姜泫的胳膊。姜泫拍了拍荊州的手背,低聲說道:「蓁兒,來日我定族張家滿門!不過今日不是報仇之時。」安慰下了荊蓁,又見荊緯也被史阿勸下了。

見姜泫四人那狀態,張徹還以為是被自家的名頭嚇怕了,洋洋自得地說道:「張家的名聲,想必你也聽說過,如何?」

姜泫冷笑一聲,問道:「哼,那張綸可是你父?」

「正是……」張徹剛答應,突然反應了過來,呵斥道:「你怎敢直呼我父名諱……」

還沒等張徹說完,姜泫撩起衣襟,身子後仰,右腿一提,一腳正踹中張徹前胸,張徹沒學過武,本就抵擋不住姜泫這一腳,更何況是毫無防備,被這姜泫一腳連滾帶摔踹出兩丈多遠。

張徹捂著胸口,疼得滿地打滾,一張嘴就帶出一陣咳嗽,痰里混著血絲,張了張嘴卻痛得說不出來話。

見張徹被姜泫一腳踹翻在地,四周的學生、士子都齊聲叫好,士人與宦官的矛盾,不是一天兩天了,而是幾十年了,並且相互之間結下的血海深仇根本化解不開。這些學生、士子中有的族中長輩為宦官所害,有的家中被視為黨人禁錮,更有的直接將宦官視為天敵。可如今宦官勢大,其中為首的張讓、趙忠更是權勢滔天,不論是三公九卿,還是將帥長吏,皆一言而決生死,宦官及宦官黨羽的親友更是無惡不作。天下正直之士皆敵視宦官,但很多卻是怒而不能言,甚至是不敢言。可如今張讓從子、張家少君卻被姜泫一腳踹翻,在場的人如何能不興奮?

歡呼聲、鼓掌聲響成一片,紛紛為姜泫叫好。一些太學生沒見過姜泫,還在問左右同學姜泫是誰。一片見義勇為引來的歡聲笑語,卻被接連的呵斥聲打斷:「何故喧嘩?何人在此鬧事?」

人群被辟開一條通道,來的是一隊士兵,為首的一人四旬上下,頭戴武弁,身著官服,佩戴黃綬,是個武武官。黃綬是千石以下、六百石以上官吏佩戴的。也不知是掌管此處治安的長官還是路過的某個軍官。

那人看了看癱倒在地上、縮成一團的張徹和私下裡癱倒成一片的壯奴們,又見姜泫站在人群前,便向姜泫問道:「是你所為?」聽起來,語氣頗為不善。

引來了軍官,姜泫心中暗道一聲麻煩,但沒事還去惹事的姜泫,還怕來事?姜泫向那軍官不卑不亢行了一揖,說道:「正是?」

那軍官仔細打量了姜泫,看氣質和衣著,想來也是非富即貴。久在雒陽為官,他也知道萬事小心,便稍稍放下架子,說道:「我乃開陽門候,換防經此,遇見鬥毆,不得不管。你為何毆人?」

原來是個六百石的城門門候,這算是在他轄區左近出的事,路過了,看到了,過來詢問也算理所應當。

姜泫指了指張徹,回答道:「此人於太學門前指使家奴行兇,毆傷多人,我只不過小施懲戒罷了,此間諸位學子皆可作證。」

「對!」「沒錯!」「就是這浪蕩子先欺辱我等!」

一眾學生、士子紛紛聲援,那開陽門候也知曉了事情原委,大概就是哪個貴公子仗勢欺人卻觸了霉頭。想著這群學生天不怕、地不怕,不少人家裡長輩都是朝中顯赫,他一個小小的城門門候可惹不起,此地出事也算不到自己頭上,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摻和為妙。念及此,便不再追究姜泫,而是讓手底下的士兵先把張徹和他的一幫子家奴攙走,省得群情激奮再真打出了人命。

張徹剛被兩個士兵攙起來,終於緩過來了那口氣,便喊道:「呀……呀……我乃張常侍從子!此人……此人……」說著,擺脫了兩個士兵的攙扶,指著姜泫:「此人無故挑釁、毆傷我等,還出言不遜、辱我從父,簡直大逆不道!還不快給我拿下!」

「親娘嘞!」那門候大驚失色,尋思張常侍肯定就是張讓啊,怎麼就碰上了張讓的從子?自己倒來湊什麼熱鬧?門候也是沒辦法,指了指姜泫,吩咐了一聲:「拿下。」

「喏!」一眾士兵領命,就要上前來逮捕姜泫。

「不許拿人!」「光天下日、朗朗乾坤你們還有王法嗎?」「你這門候敢做宦官走狗,敢拿我清正士子?」……

如果姜泫踢的是平常的王公子弟,那學生士子們還不至於如此激動。可姜泫踢的是張讓的從子啊,這已經從私人恩怨上升到士人與宦官的矛盾了。見那門候下令拿人,一群學生士子圍了上來,一伙人將姜泫護在裡面,一伙人圍住這隊士兵,同時罵聲、呼喊聲不絕。

「反了,反了!」張徹也是被學生士子們嚇到了,驚怒之間,沖著那門候喊道:「這群士子是要造反!你快給我拿下!拿下!拿下啊!」

「這……這……」在太學里大肆緝拿學子,若是出了事,他個六百石小吏可擔待不起,正難辦的時候不知誰踩了他一腳,這亂鬨哄的又哪裡知道是誰菜的,只得叫嚷道:「哎呀!是何人?誰敢衝撞……退下!退下!」

「諸位不必如此,我姜泫一人做事一人當!」姜泫怕事情鬧大,再連累許多學生士子,也在勸阻,可是群情激奮,如何能勸得住?

「且慢,且慢!諸位且先住手!且聽我袁紹一言!」人群中走出一人,不是別人,正是袁紹。袁紹、曹操等人本來也在看石經,被這邊的動靜吸引了過來,緊接著就是開陽門門候要拿人,太學生們奮起相救,眼見場面無法控制,袁紹察覺到人心可用,便趕忙出面干涉。

在場的學生士子一聽是袁紹,都知道袁家四世三公,袁紹折節下士、名聲在外,還專與宦官及其黨羽作對,便都暫時停了手,讓袁紹出來主持公道。袁紹的名聲,姜泫當然是時常聽說,心中不禁暗道:「果然是樹的影、人的名,群情激奮之下,後果難料,然袁紹一報姓名,便鎮住了場面。四世三公袁本初,果然名不虛傳。」

見學生士子們都冷靜了下來,袁紹走到姜泫身邊,行禮問道:「足下如何稱呼?」

姜泫還禮,回答道:「漢陽姜伯霈。」說話的時候姜泫打量了一番袁紹,自己本就是英武俊秀挺拔之姿,只論相貌,還要勝過袁紹。但袁紹舉手投足之間,卻使人如沐春風,儀容風度,又讓人心生追慕之情。

袁紹轉過身,又對學生士子們說道:「諸位且聽我一言,有我袁紹在,定不讓人拿走伯霈。諸位若是信我,就請稍安勿躁。」說著,就往門侯那走去。

一旁的曹操也怕事情鬧大,引來其他人,再把這群學生士子們都治個罪,那他們的前程恐怕就都耽誤了。曹操見袁紹想要強硬趕走那門候,便先上前走到門候面前,路過袁紹身邊的時候還輕輕拍了拍袁紹,袁紹自然會意,沒有發作。

曹操面帶微笑,彷彿看到老朋友一般,說道:「鄭君,可曾認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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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基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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