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路線之爭

說曹操曹操就到。袁三叔醉醺醺的晃蕩進屋，見熊辰豪燈下看書，讚賞道：

「逃難途中堅持學習，辰豪你精神可嘉啊！」

熊辰豪看完王世貞，手拿《水滸傳》想事呢。三叔的褒獎受之有愧啊。他忙起身扶袁老三到椅子上坐下，拿碗水給他解酒。袁敬忠受寵若驚。轉念一想，小子今天這麼客氣，定然沒好事。

果然熊辰豪開口：「三叔說起逃難，辰豪在想，咱們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逃難的日子？」大牙一臉愁苦，開始戲精上身。

袁敬忠說中心事，長嘆一聲道：「三叔何嘗不想安定。熊經略得罪了魏忠賢，皇上下旨捉拿我們。我們若不逃，唯有死路一條吶。」

「有沒有別的出路？」熊辰豪問道。

「別的出路？」袁老三不解，「你想刺殺魏忠賢？」

大牙無語。就咱這身功夫，按圍棋段位來排，頂多業餘三段。三叔這身本事，恐怕也就職業三段。倆人要闖進紫禁城，幹掉職業九段的大內高手，準確定位魏忠賢，最後一刀結果。談何容易！與其說是去刺殺，還不如說是去送命。

兩人完全不在一個對話頻道上。

「三叔，我是想，比如我們去求求情，花銀子叫魏忠賢放過我們？」熊辰豪一說出口，便有點不安，生怕三叔責怪。

袁敬忠霍的站起，吼道：「小子，魏忠賢可殺了你爹！你要敢認賊作父，老子先剁了你！」

大牙想三叔是條漢子，說的話真做的出！搞不好今晚便代表國家、代表熊家清理門戶。他忙解釋道：

「叔，我的意思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咱們先學越王勾踐卧薪嘗膽，花銀子買命活下來，反正咱們不缺銀子。之後暗中想辦法，搞掉魏忠賢！你看怎麼樣？」

「不怎麼樣！咱們是不缺銀子，可也沒攢下多少銀子。靠幾塊碎銀子，要湊足四萬兩，你的寶貝沒日沒夜干到啥時候？再說，即使有四萬兩銀子，老子也不會喂魏忠賢那老賊！」袁敬忠斬釘截鐵的說道。

三叔二哥被錦衣衛追殺而死，他可以說與魏忠賢有不共戴天之仇。熊辰豪按理不應跟他說這話，可袁三叔這關通不過，此事便不諧矣。

大牙想來，三叔對魏忠賢沒幾年活頭一事，並不相信。全當是忽悠張之極的鬼話。得想辦法說服他，教他明白將欲取之必先與之的道理。此事不可操之過急，明天再說吧。

兩人當晚無話，袁老三躺床上呼呼睡的很死。好像今晚沒有大義滅親的意思。大牙且安心睡下。

翌日一早，用過早飯，陳老三親自來請袁老三，說請他教教弟兄們怎麼用大刀。袁敬忠昨晚酒喝一時盡興，滿口應承下來。

原來山寨里沒人會使刀啊。熊辰豪問陳老三道：

「三哥，之前咋給你們打劫的呀？」

陳老三不好意思的說：「咱們就人多，報一下青龍山名號。拿刀一通嚇唬，沒人敢跟山寨真打。」

如今的劫匪都這麼不專業嗎？難怪大明打不過清廷。武備鬆弛的讓人心痛啊。大牙算是找到部分明亡的原因了。

袁三叔爽快的跟陳老三走了，熊辰豪和洪貴自然不能放棄看熱鬧的機會。一起跟過去瞧瞧。三人跟隨陳老三翻過一個山頭，來到一小塊的山頂平地，半畝不到。泥地上早站滿了人，約有一百來號人。

袁敬忠他們一到，眾人從中間讓出一個圈，叫袁師傅往中間站。熊辰豪領著洪貴，站陳老三邊上跟著看。

袁三叔舉起熊家大刀，往外指指大家，喊道：

「沒刀的都給我讓開。這兒不是趕集，你們站這麼密，一會怎麼使刀！」

陳老三覺得有理，別刀沒學會，先自己人傷著嘍。他命令沒刀的散開，站最外面看著。大部分人走開去，讓出大塊的空地。留下二十個人拿著大刀。準備跟袁老三學藝。熊辰豪看到昨天那個瘦高的張七也在裡頭。

二十個小夥子，肩膀上抗把大刀，刀刃朝外，站的筆直。等師傅教呢。袁三叔一看他們的樣子，先搖頭起來。別說練刀，連站位都不會。他喊道：

「前後兩排分開點，給我往兩邊散開。手臂伸直向前，平舉大刀轉一圈，看看，會不會碰到你周圍的人。」

這麼一試，二十把大刀揮起來，確實夠得著同伴。一會學起招式，袁師傅一聲「殺」喊去，這幫菜鳥准將身邊人砍了祭刀。可不是玩的。

袁師傅看二十個大刀手站定，老師先垂範。舞起大刀使了三十六式。熊家大刀砍、劈、挑、轉、擋、抽，一氣呵成，虎虎生風。眾人看得眼花繚亂。

袁老三這兩下子，立馬征服山寨里的人心。演示完大家一起鼓起掌來。

「接下來十二天，我每天教你們三招。學會三十六招后，勤加練習，配合體力訓練。一年下來，你們道上打劫遇到硬茬。儘管放心大膽的砍！放心大膽的劫！」袁敬忠吼道。

三叔還真是教人學好，叫人家學會熊家刀法。

然後，去打劫？熊家刀的名聲得砸你手裡。大牙直搖頭。

「學第一式前，先跟我學怎麼拿刀。」袁老三說道，他站好步伐，伸雙手示範拿刀。「武藝不精拿不住刀。你們手上的刀就是為對手準備的，到時候被砍的是你們自個。」

此人說的很有道理！陳老三暗暗想道。

袁敬忠是遼東戰場跟清兵打過硬仗的人，果然經驗老道。啥都沒教，大夥已被他說的一愣一愣的。一個個都是大開眼界的表情，求知的眼神充滿渴望。

畢竟，作為一個劫匪，學好一門武藝，還是挺有職業前景的。

熊辰豪問陳老三，「三哥，你們要學十二天？不怕官府來救魏良卿嗎？」

「嗨！救不了。」陳老三盯著袁三叔的一招一式，一臉無所謂的說。

大牙也是醉了。完全不把官府放眼裡嘛！

這是一個啥都不會的山大王，該有的態度嗎？真不知道誰給你的勇氣。

大牙想著此地不宜久留，趁早脫身為好。搞不好山寨被官兵團團圍住，到時候想走都走不了。晚上他將此想法告訴三叔：

陳老三的隊伍完全業餘，應付官兵圍剿一點準備都沒有。不如趁早走人。

「小子，你這想法不對哦。我們送陳老漢他們到青龍山，眼瞅著官兵來圍剿，便拍屁股走人。以後誰跟你混？我得把他們教會了。」三叔一頓教導。

「三叔，你教會他們，跑山下打劫。也算不得光彩的事。」熊辰豪頂嘴道。

「你這孩子，好不曉事！陳老三抓了魏良卿，幫我們出口惡氣。咱們幫幫他，有何不可？」袁三叔說道。

「叔！魏良卿殺不得！」熊辰豪堅持己見，「殺了會為山頭招來禍患，對我們自己也沒好處。」

「放屁！你小子是熊大人親生的嗎？竟然說出這種渾話！」袁三叔聽熊辰豪再提此事，不覺勃然大怒。

親生的？是，也可說不是。大牙心想道。肉身是熊大人給的，思想屬於二十一世紀。

袁三叔是俠士思維，想著打打殺殺，快意恩仇。大牙來大明，是玩政治來的。政治得學會委曲求全，忍辱負重。說白了就是懂得當縮頭烏龜。當然，今日縮頭，是為明日的揚眉吐氣。此點亦是大牙學國際政治的一點心得。

如果說昨晚他還沒有想清楚，今天一天他已經構思好完整計劃。

「三叔切莫錯怪辰豪，殺父之仇，豈敢忘記？」熊辰豪先拉近與三叔的感情距離，「只是報仇方式有多種。我們殺得了魏良卿，可殺不了魏忠賢。即使殺得了魏忠賢，還得為我爹平反昭雪。」

這話倒像是人說的。袁敬忠喟嘆道：

「平反昭雪？談何容易！」

「三叔不必灰心，嘉靖時嚴嵩權傾一時，照樣被人扳倒。只要能說服的了皇上，我覺得扳倒魏忠賢不是難事。當時大學士徐階嚴嵩面前裝孫子，屈意阿從，後來一舉翻盤。值得我們借鑒啊。」大牙的明史庫存貨還不少，信手拈來。

「那得是徐階，見得了皇上，為皇上信任。你我如何做的到？」

「辰豪現在有個假身份，若從魏良卿入手，救他出去。贏得他的信任之後，請魏良卿引薦給魏忠賢，再尋機求見皇上。辰豪覺得，不妨可以一試。」

大牙不缺銀子，用印表機立等可取。而魏忠賢、魏良卿二人對銀子貪得無厭。如果能冒名頂替騙取他們的信任，只要有機會接近皇上，大牙搗鼓出幾個後世常用的玩意，木匠皇帝說不定喜歡，便不無機會。即便不能扳倒魏忠賢，至少有天啟皇帝罩著。他魏忠賢便不敢怎樣。

「眾人皆說天啟皇帝忙著做木匠，諸事仰仗魏忠賢。魏忠賢是何等精細的人，只怕還沒見到皇上，你的計謀提早敗露，白白送了性命。」三叔考慮的不無道理。

「為了父親沉冤得雪，為了扳倒魏忠賢，辰豪願意以身試險！」熊辰豪說的大義凜然，一副捨生取義的表情。所謂近朱者赤，大牙其實沒那個想法，純屬表演。他真實的想法是，富貴險中求，與其躲躲藏藏三年，不如搏一搏。

熊辰豪的話叫三叔肅然起敬，「小子！你真有這份心，三叔很欣慰。只是眼下還不是時候。」

「啥時候合適？」熊辰豪不解。

「先得給你配配種。萬一你掛了，熊大人可就絕了后。」袁老三笑道，「等你娶了媳婦有了娃，再去以身試險吧。」

雖說古人結婚早，沒有法定婚齡一說。可大牙眼光挑剔，真怕等不到挑好老婆生好娃，一早掛了。三叔既然對大牙的復仇富貴路線不表示反對，只是對上路的時機表示擔心，那就有商量餘地。

說服一個人遠比殺掉一個人難，大牙覺得。明日再琢磨琢磨吧。

魏良卿被單獨關押三天。每日兩餐，免費招待。只不見山賊來要銀子，也沒人跟他商量砍四肢的事。更沒有聽到外面，一點喊打喊殺的聲音。山上一直靜悄悄的，他心中不免焦慮起來。

山上第一天，魏良卿想道：不怕！我叔是忠賢！這幫小小的蟊賊，不敢把我怎麼樣！知府馬上會來救我。

第二天，他繼續想：不怕！我叔是忠賢！知府得到消息，肯定已經派兵上路。他們早晚得將我放了。

第三天，他開始懷疑：我叔是不是忠賢？咋沒人來救我？不派兵，你們送點銀子贖我也成呀！

更詭異的是，山賊也沒跟他提要贖金的事。

難道，真請自己來減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