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第6章 (6)

一中的學習環境明顯比六中好很多,有一個標準的足球場,這對於我們這班喜歡足球的男生來說,簡直就到了天堂。八六年墨西哥世界盃的舉辦,在小縣城掀起了一輪新的足球熱潮。小縣城雖然地處偏僻,卻有著近百年的足球歷史,據說是當年英國傳教士把足球運動傳到了這裡。每個學校都有足球隊,馬拉多納成為所有踢球男孩的偶像,各足球隊都把自己打扮成阿根廷隊或巴西隊,街上和學校里的幾乎所有男孩子都穿上鄉鎮企業生產的劣質的藍白相間的阿根廷隊隊服和桔黃色的巴西隊隊服。球場上,經常看到阿根廷隊與巴西隊在混戰。我們也有幸成為了阿根廷隊的編外隊員,每天下午基本上都在學校光禿禿的場地上踢得塵土飛揚,直到天黑才依依不捨地回家。

「你這鞋子怎麼穿的,還沒一個月鞋釘就磨平了,哎,鞋面怎麼破啦?」老媽提著我臭哄哄的球鞋問。

「媽,再給我買雙球鞋,要41碼的。」

「補補還可以穿。」

「我知道,我要再買一雙輪著穿,40碼的太短了。」

我的身體長得很快,一下子超過了阿混。堅持不懈的足球運動讓我變得強壯而且陽光。搞不清楚是不是太經常舉破輪胎的緣故,阿混彷彿停止了生長,變得越來越粗壯,完全沒有初中時玉樹臨風的瀟洒樣子。臉上布滿了青春痘,嘴邊是毛絨絨的鬍子。阿混在球場上神采飛揚,形象頗似馬拉多納,晚上在家練功,強壯他的肌肉,白天上課經常趴在課桌上睡覺。我們幾個雖然不在同個班上,但所有的課餘時間基本上都膩在一起,我們成了堅不可摧的夥伴,世上最無恥的挑撥都不足以破壞我們之間的感情。

下午的第二節課結束了,阿混抱了個足球和幹部、馬丁一起在教室門口等我。這是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

我們跑到球場上搶位置,學校里踢球的人很多,大家都有相對固定的球友。我們搶到了一小塊地皮,用幾塊石頭堆成門,七八個男孩一擁而上,快樂地在場上奔跑起來。

一個足球飛速地朝我撞來,重重地打在我的胸口上,我猝不及防,覺得一陣胸悶,用手撫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你們滾蛋,這場地我們包了。」一個流里流氣的學生向我們走來。

我們都認得黑虎,他是高二年的學生,學校武術隊的隊員,據說是打架的好手,天天穿著紅色的運動裝,提著白蠟桿或是握著大片刀在學校里耀武揚威。在他邊上還有十來個小孩,有幾個穿著花衣,剃著光頭,一看就是社會上的小混混。

「憑什麼?是我們先來的。」阿混不服氣地爭辯。

「媽的,找死!」黑虎對著阿混就是一腳,阿混順勢一勾,黑虎站立不穩,摔倒在地。

黑虎身後的十來個人一下子圍了上來,對著我們大打出手,我們身上挨了不少拳腳。幹部見勢不妙,大叫:「我們走我們走」,在黑虎一夥的鬨笑謾罵聲中,我們只好灰溜溜地撤了下來。

阿混恨得牙痒痒的:「媽的,看我不玩死他!」

「他們人多,我們不是對手。你看其他場地的人也被趕走了,他們想霸佔全場。」

我對場地被無端霸佔憂心忡忡,道:「那今後只要黑虎在,我們不是沒得玩了?」

阿混很不服氣地說:「找個辦法修理修理他,我就不信沒有場地踢球。」

這個下午不歡而散。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裡,黑虎一夥天天在球場上踢球,再也沒有其他球隊敢在場上,同學們敢怒不敢言,學校的足球場成了黑虎一夥的天下。

晚自習結束,我收拾好書本準備回家,走到校門口,突然後背一陣巨痛,我轉過身來,看到黑虎冷冷地盯著我。

「那天你小子敢踹我?」話沒說完,黑虎又一拳朝我打來。

我用手擋住他打來的拳頭,與他扭打在一起。黑虎出手又狠又准,我的臉上、肚子上連挨了幾下,身上火辣辣的痛,卻始終打不到他。我的書包丟到地上,書本散落了一地。幾個晚自修結束的同學圍在邊上,不敢上來勸架。

「你們幹什麼!」一位老師剛好下自修,把黑虎拉開。

「你是哪個班的?怎麼這樣打同學?」老師知道我挨了打,很自然地站在我這邊上。

「讓你嘗嘗厲害,你給我放老實點。」黑虎得意洋洋地朝我揮了揮拳頭,揚長而去。

我默默地拾起課本,身上的疼痛變得麻木了,心中充滿了屈辱感。

回到家裡,老爸不在,上夜班去了。老媽一看到我瘀青的臉,慌了,「你怎麼跟人打架了?是誰把你打成這樣啊?是你們學校的嗎?找老師去。」

「不是,是社會上的。他們不讓我們踢球,霸佔了球場。」我不想說是學校里的,這麼大了,還要帶著父母到學校找老師告狀評理,我臉上也掛不住。

「作孽啊。你別踢了。那以後天天來找你麻煩,怎麼辦啊?」老媽仔細地檢查著我被打的部位。

「不會的,他佔了便宜了。」

老媽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讓你去學校讀書,你好好地踢什麼球啊,還讓社會上的人打了,你叫我們怎麼放心啊?」

「沒事了沒事了,男孩子誰沒打過架啊?」我把老媽勸進了卧室。

這一個晚上,我整夜未眠,心裡想著以後能成為警察,專們收拾黑虎這樣的小混混。聽到老媽在隔壁的卧室里翻身嘆氣,她與我一樣,一個晚上沒有睡覺。

第二天,我挨打的消息傳遍了全班。穎慧、小梅把消息告訴了阿混他們,課間時候他們把我拉到一邊詢問情況,。

「阿混,我從今天開始跟著你學功夫,我非把他滅了不可。」

「得了吧,阿混那是野路子,哪是人家正規軍對手?」馬丁表示懷疑。

「我現在正好手癢,天天都想找個人練練,咱練了這麼久了,試試。」

幹部有些氣餒地說:「我們也不能這麼老實,已經讓人欺負兩回了。可是他們人多,咱玩不起。」

「單挑,我要擺平他。兄弟,這事交給我好了,等我的消息。」

接下來的日子風平浪靜。偶爾時候我在學校里遇上黑虎,他不再對我動手,象一隻戰勝的公雞從我身邊走過,得意洋洋地露出一臉的輕蔑。好幾次我都按捺不住,但理智告訴我不能再惹事了。我開始了我的健身行動,每天堅持晨跑,練啞鈴,做俯卧撐,周六晚上便到阿混家壓腿,打沙袋。阿混不知從哪裡搞了一本警察擒拿專用教材,纏著我照著書本上比劃。他的房間里貼了一張阿諾斯瓦辛格露著健美肌肉的大幅圖片,還有阿根廷隊的全家福以及崔鍵的圖片,床上堆滿了武俠小說,他的房間象個健身房。每個周六晚上,我們一夥必來阿混房間聚會,除了吹牛,也一起在這裡運動。穎慧、小梅則經常陪著我們,看著我們揮汗如雨,裝模作樣地翻著武俠小說。

星期一課間,阿混找到我,十分得意地對我說:「哥們,黑虎讓我擺平了。」

「不會吧?」

「你瞧瞧你瞧瞧。」阿混伸出右手,右手還纏著紗布。

「我一拳打到牆上,媽的,痛死我了,要不那傢伙就更慘了。」

「你不會吹牛吧?」

「黑虎那傢伙稀疏平常,他那點花架子,架不住咱這真功夫。」阿混心情大好。

原來周日晚上,阿混在街上玩撞球,遇上了黑虎。黑虎認得阿混,看到阿混獨自一人,想挽回那天摔一跤的面子,好好教訓一下阿混。結果竟然讓阿混痛揍了一頓。

「黑虎想偷襲我,我早就防著他了。他先動手,我硬是拳對拳對著他的拳頭來這麼一下,他的手估計夠嗆。嘿嘿,我每天這幾百下沙袋不是白練的。」阿混洋洋得意。

「後來呢?」

「後來他不敢用手啦,想用腳踹我,讓我拳頭狠狠地搗了幾下,被我逼到牆角上,我對著他一頓狂扁。不小心手打到牆上。媽的,黑虎操了傢伙,我身上被捅了好幾下撞球棒子。我也急了,摟住他,抓起撞球狠狠砸他的腦袋,砸到他投降為止。」

我、幹部和馬丁面面相覷。

「估計這幾天他不會來上學了,出了這口惡氣,看他以後還敢不敢欺負我們。」

我一點也沒有出了口惡氣的快感,心裡掠過一絲擔憂。

「你得提防著他們一伙人,好幾個是社會上的呢。」

「你們放心好了,誰怕誰啊?」阿混一臉輕蔑。

我見到黑虎的時候是幾天後的事了,黑虎的腦袋被紗布包著,手上也打著繃帶,彷彿打了敗仗的國民黨逃兵,全然失去了往日的神氣。黑虎是學校的名人,被打的消息迅速傳遍了全校。班上好幾位同學偷偷問我知道不知道誰幹的,我搖了搖頭。球場上又開始熱鬧起來,每個孩子臉上都洋溢著快樂。

阿混突然失學了,學校里找不到他,這兩天校門口老是聚集著一班小混混,我們知道出事了。放學后我與幹部、馬丁一起到阿混家,房間門敞開著,裡面沒有人。

「阿混~,阿混~」我們敞開喉嚨大聲地叫。

「叫什麼呢,在這。」阿混從辦公樓的一個小房間中走了出來。

「你沒事吧,怎麼沒去上課?」

「沒事。黑虎召集了一伙人在校門口等我,讓我溜了。我叫我爸請了假,好好在家玩兩天。」

「你爸知道嗎?「

「不知道,我說這幾天不太舒服,需要請假。」

「假期完了怎麼辦,總不能天天躲著吧?」

「再說了,過一天算一天。」阿混似乎不是很緊張。

「小楓啊,外面什麼人?怎不帶進來?」小房間里傳來一個粗重的聲音。

阿混把我們領進了房間,四個年輕男子圍成一圈玩牌九。桌子上散亂著「大團結」,屋子裡烏煙瘴氣,地上堆滿了啤酒瓶。

「叫張哥」阿混轉過頭來,對其中一壯碩漢子說:「張哥,這些是我兄弟。」

「張哥好張哥好。」我們忙不疊地向漢子打招呼。

漢子點點頭,丟下手上的牌,摸起桌上的「牡丹」,

「抽煙嗎?自己拿。」

「謝謝張哥,我們不抽。」

阿混有些討好地給漢子點了煙。

「小楓說,學校里有人要打他,你們是為這事來的吧?」漢子吐著煙圈。

「張哥都知道啦?」

「屁大的事。鴨子,你明天到學校門口找他們的頭說說,叫他們悠著點。黑虎?什麼玩意?毛還沒長齊也敢惹事?」

幾個玩牌的傢伙都笑了起來。

學校門口果然再沒看到小混混。黑虎象霜打過的茄子不再趾高氣揚,阿混繼續上學。校園裡一切如常,球場上奔跑著快樂踢球的孩子,現在已經沒有人擔心場地被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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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茂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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