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高二第一教研室

第7章 高二第一教研室

「大家自己看下有哪些不懂的,」裴老師看到了教室後方的紫框大石英鐘,離課間操只有兩分鐘,「有哪塊不明白的,可以叫我過去。」

裴老師管得太松。明明她只是讓同學們看下卷子,大家卻漸漸地開始說話,先是交頭接耳,隨著課間操離他們越來越近,乾脆放開聲量說話了。

「哎,這周末薔薇那兒有花滑表演,」郭冰舞現在是只馬上要脫韁的小鳥,間操音樂一響,能飛多高就想飛多高,「我有張票,可周末去不了,你們誰要?咱學姐安娜回來了,還有中島馨花噢。」

「中島馨花?」言道明對本校學姐提不起興趣,聽到中島馨花的名字,卻有點高興,「是不是扮成北小鳥滑冰的那個?」

「對呀,」郭冰舞點點頭,「超絕可愛開心花。」

「超絕可愛北小鳥,北小鳥最可愛了。」

看言道明這樣,貝程橙確認他也喜歡自己喜歡的動漫。可聽他說北小鳥最可愛,貝程橙就氣打不過一處來——雖然西木野真希並不走可愛路線,但在貝程橙心中,她才是最可愛的,她永遠是最可愛的。對此,貝程橙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反駁。

裴老師當然沒去管學生們說話。取而代之地,她注意到今天余正夏居然趴在桌子上,跟周圍嘻嘻哈哈的同學們格格不入,跟往日認真學習的余正夏本人也大相徑庭。

「想飛上天,和太陽肩並肩……」

花了十幾天,全校師生可算習慣了楊培安的這首《我相信》。原來招呼全體學生上操場做操的歌並不是這首,而是可米小子的《青春紀念冊》,一首六個大男孩唱的輕快的歌。高考百日誓師過後,楊培安激情萬分的嗓音,就成了雷打不動的課間操信號,給高三學長學姐們加油的時候,也試圖向其他的學弟學妹們去傳遞意志與希望。

歌聲像一道明媚的陽光,直入余正夏充滿紛紛擾擾的腦袋。不管他父親究竟是怎麼回事,不管他和母親要怎樣帶著過去面對今後的時光,現在他都必須偽裝成一個身上什麼都沒發生過的人。間操時間到了,他照常要被物理老師拉過去訓。

「余正夏,」裴老師像只翩翩蝴蝶,來到他身旁,「幫老師改下上周三的古詩默寫,好嗎?」

「不好意思,老師,我沒法去,」余正夏禮貌但不愉快地說,「我要去物理老師辦公室……」

裴老師想,準是他在物理課上答不上來題,引起了宋老師的氣憤和憂慮。她只是個初來乍到的小老師,不是榮譽加身的資深教師,更不是十六班的班主任,不然,就能拿幫改卷子這個理由,把余正夏從宋老師那兒拉過來了。現在,她無疑失去了一個有力的小幫手。二十班金妍爾又是欽定好的廣播室播音員,也沒辦法拐她過來給自己幫忙。

「好的,好的。」裴老師說著,收拾一張大卷子和一沓教案到帆布包里,「拜拜,下次再找你。」

「老師再見。」

余正夏一直鬱悶地想著待會兒宋老師的訓話,無知無覺地來到了一間辦公室門前,門邊豎著塊木質的門牌,門牌似乎被重複利用了很多年,上面刻著「高二第一教研室」七個不大不小的字。

「咚咚咚!咚咚咚!」他又長又粗的手指敲著木門。

「請進!」回應他的是數學老師林肖俊,聲音兼具響亮與爽朗。

余正夏應聲推門進去。眼前是副再平常不過的景象:教研室里放著六個圓桌,每個圓桌都被隔成了五個扇形,十幾個老師或是對著自己電腦打字、翻網頁,或是對著學生作業批改、寫答案,有幾名老師耐不住寂寞,時不時講上幾句話。除了圓桌,教研室里還有幾個大大的灰色鐵櫃。不用想,裡面都是全年級一千多名學生的噩夢:寒假作業,練習題,小測卷子,應有盡有。

「是你啊,余正夏,」林老師見到了還算熟悉的身影,沖著他一笑,「裴老師在隔壁,這都高二了還走錯呢?」

「是宋老師找我,」余正夏巴不得自己是真的找裴老師找錯了教研室,「他——」

「——明白了,我才想起來,我聽你們班主任說了,」林老師生生讓余正夏咽下了剩下的話,「他現在沒在。祝你好運啊。」

「謝謝老師。」

余正夏把身子挪到另張桌上宋老師的位置附近,準備好了挨訓。

「余正夏,全年級文科的物理,就沒有像你這麼差的……」宋老師正式開始語重心長的訓話。

「各位同學請注意,各位同學請注意,」廣播室里,金妍爾的聲音被風吹到操場上空,「有哪位同學拾到了高二一班馮昌磨的白色錢包,內有飯卡一張,請速送到廣播室。有哪位同學拾到了高二一班馮昌磨的白色錢包,內有飯卡一張,請速送到廣播室。」

「……你忘了上學期期末物理你考倒數第三了?」宋老師臉色鐵青。

「好,現在開始做操。」

金妍爾話音落下五秒過後,包圍操場的幾個大揚聲器就齊刷刷地喊道:

「第二套全國中學生廣播體操,《青春的活力》!」

秋常市各中學的廣播體操一直都是統一的。這套統一的廣播體操,以前是《時代在召喚》,過了幾年就換成了《青春的活力》,沒過幾年又換回了《時代在召喚》,到五年前,又變成了《青春的活力》——全新編曲的版本。

「預備,起!」

操場上,學生們大都無精打采,勉勉強強跟著節拍,原地踏步。

「……你說你到時候會考都不及格,領不到畢業證,就算清美真給你發證了,又有啥用?」宋老師還在用他厚重的男音說教著。

「危安她又在快樂做操吧。」余正夏眼神迷離,他低著頭,貌似是俯首認罪,其實是在隨便想些跟訓話無關的,想什麼都好。

「三二三四……」

大家一湊在一起做著課間操,危安就特別醒目,特別突出,很少有人能把廣播體操做到她那種境界:用儘力氣,旁人卻不知道她是在認真做操,還是在敷衍行事。說是在認真做操,一套操從頭到尾,哪個動作都做不到位;說是在敷衍行事,所有的動作都透出一種做不了假的力度,間操完畢,大家也都看得出她跳得不輕鬆。她每回做完操,都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言道明管這叫快樂做操。

「你就是太把自己那點所謂的特長當回事……」宋老師就是說不厭。

「稻子是不是又要累趴在操場上,提前給他叫個120吧。」

余正夏眼前浮現出言道明每天間操完事時的樣子:明明整套操下來都沒怎麼動,音樂結束,卻一個勁地訴說著自己多麼多麼累,逮到誰跟誰講。講完自己累,還要接著講間操多麼多麼沒人性,躲查間操的多麼多麼辛苦,彷彿間操可以奪人命。翻來覆去,句式會改,可內容總是這麼幾句花樣,余正夏他們三個聽都聽煩了,比宋老師說話還煩。

「……你們這種特長生進來的我見多了,」宋老師的喋喋不休是停不了了,「我進學校就沒見過什麼藝術生啊、體育生啊,正兒八經上個好學校的,上旁邊秋常工大的都少……」

余正夏想,宋老師要是真的認識到,這兩年的特長生都是經過學校嚴格把關的,肯定會為自己的無知慚愧到無地自容。余正夏本人就是個好例子,他考省實驗特長生的時候,學校設置了靜物色彩、半身像素描、照片速寫、文化課劃線等重重關卡,九十幾個學生報名,被放進去的就他一個。這麼招進來,就算三年間畫畫得再怎麼一塌糊塗,也不至於只能憑藝術生身份走個省里一般般的普通二本。

余正夏一直覺得,被這麼招進來,並沒有任何好誇耀的。臧曉宇是省內短道速滑的青年翹楚,還獲得過全運會獎牌;據道聽途說,郭冰舞報的表演特長生,是三百里挑一;鞠家三姐妹拿到的藝術體操獎盃、獎狀、獎牌,更是加起來能滿滿擺上一屋了,還不算上小妹紗來的花樣游泳獎項。余正夏搜過三姐妹的名字,一點進百科網,就被長長的獎項列表嚇到了。比起來,他自己只有相對來說不難拿到的全國小學生兒童畫比賽二等獎、全國素描比賽少年組銀獎,以及一些市內的畫作展出經歷,簡直弱得要死。

「宋老師,外面有人找您!」間操落幕時,林老師的聲音再次響起。

「今天先放過你。」

宋老師扔下這句話,大步流星邁出教研室。

「老師再見。」余正夏跟宋老師說完同樣的四個字,又笑著對林老師告別道。解脫竟來得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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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糕店的美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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