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番外篇（四）

這一日，如煙來到了冥界。

她想了想，自從那次次來冥界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千年了，如今再出現在這兒，既是熟悉又是陌生!

如煙順着記憶踏上了奈何橋，橋下傳來的憤怒、無奈、絕望等千絲萬縷的百感，如洶湧的潮水般似要將她淹沒，如煙不由地頭皮發麻，額間冒着汗，捏緊了衣袖，不敢去看河下的幽魂。

鳳凰羽衣散著陣陣淡淡的紅光，溫暖著如煙的身，似要將她的害怕融去，然而並沒有多大效果。

這忘川河凝聚了來這兒永世難入輪迴的孤魂惡鬼，

「阿煙，是你回來了么？」幻兒從橋的那端打着燈徐徐走來，燈光幽幽，一步一步地左右晃着，影影綽綽。

銀鈴般的說話聲幽幽涼涼，沒有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如煙定定的看着橋那端走來的幻兒，恍恍惚惚，她還是她，可又不似她，收斂了溫暖，寒涼徹骨，拒人於千里之外。

「幻兒」如煙上前去，正準備拉她，卻被幻兒躲開了，手尷尬地落在空中。

幻兒抬手一揮，河中頓時安靜，河面恢復平靜。淡淡瞥了一眼如煙，心裏有點過意不去，面上依舊是面無表情，深邃的眼眸似一潭死水，微泛的漣漪很快又平息。看到那一身紅衣，心下詫異，卻也不曾說什麼！

如煙訕訕一笑收回了手「幻兒，你這是從哪來，打算回奈何客棧么？我先去見過了孟婆婆，一會兒再來找你!」

幻兒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沒說什麼，就離開了。

如煙雙眉微蹙，一時摸不著頭腦，看着幻兒離去，似有無限落寞。

如煙看着頓時安靜的四周，微微嘆了嘆，繼續往前走去。孟婆果然一如既往的在那擺弄着她的孟婆湯，嘴角一直掛着一抹笑意，笑意里不帶任何的感情，沒有任何的溫度。

內心深處的記憶被勾起，隨着時間的流去，許多回憶沉澱，並不是遺忘，而是變得深沉，哪怕是一個不經意的重合的動作，也變得深刻，不禁為之斷腸。

先前的害怕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親切感。如煙抿了抿唇，漾起淺淺的笑容，燦如桃花。腳下的步子也快了起來!

「你變了!」一陣桀桀聲傳來。

如煙還沒走完這橋，那孟婆婆倒是緩緩走了過來，滿頭的銀絲，佝僂著背，拄著一根失了色拐杖徐徐走着。恍若經年，當再次熟悉的孟婆出現在面前，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孟婆婆」

「你呀，說你變了，卻又還記得，說你沒變，卻又不同了!」孟婆端著一碗湯走來，似笑非笑，似是而非的道。

如煙看着孟婆婆手裏的這碗湯，想起昔日她還在冥界時，自己就經常偷拿她的湯來喝呢，似人間的酒一般醇，外加一股淡淡的香，那是幻兒特煉的奇香，淡淡的。

孟婆婆端著湯，在如煙與湯之間神色徘徊了會兒，端著碗遞向了她，墨色的眼眸流轉着異樣的波瀾，桀桀笑道「終於捨得回來了？是了，閒蕩了那麼久，也該回家了!」

如煙接過那湯，都說過這奈何橋，喝這孟婆湯，可以忘記過往，好重入輪迴，如今自己雖沒有說是重入輪迴，但喝了這孟婆湯，是否會忘記過往呢？端碗的手緊了緊，又鬆了松。猶豫了半晌，終是端起碗咕嚕喝着，要是真能望望忘，早在一千年前就忘了，哪還會等到現在？

孟婆湯，還是同以前一樣的味道，只是在入喉時，有着輕微刺痛麻麻的感覺，喝完后，白皙的臉頰微微染上紅暈，淺笑漾開了漣漪，似醉未醉，眸色飄渺，神情恍惚，眼角盪起了絲絲溫柔。

「婆婆這是說的什麼？丫頭一直是婆婆的小丫頭啊!」如煙左手拿着空碗，右手挽起了孟婆的手，撒著嬌。

「前塵往事，徒徒困擾，看了那麼多，你為何就是記不住呢？」孟婆無奈而又惋惜地看着如煙，忽而又道「受了傷，就該好好獃著，別總是亂跑，吃些不該吃的東西。」

「婆婆，我哪有亂跑，天地那麼大，我只是好奇，總該到處看看長長見識的。」如煙低着頭，扶著孟婆往前走着。故意裝作沒聽懂孟婆話里的意思。

她又何曾不想忘記呢？她又何曾不想雲淡風輕呢？她又何曾不想無情呢？只是她做不到啊，她欠了他的還沒還呢!

孟婆瞥了一眼如煙的側臉，那抹紅暈還未散去，輕輕的嘆息了一聲!廣西筆趣閣www.gxgqt.org

如煙聽見了那一聲嘆息，聽清了那嘆息聲里濃濃的疼惜，只是那剩下的一絲惋惜，她沒有聽懂。

如煙低着頭，看着路，扶著孟婆，兩人無聲無息地走過了奈何橋。

孟婆拿了如煙手裏碗，走到一旁的忘川河岸，放下了拐杖，舀了舀，盛起一碗河水，血紅色的冒着氣的水，暗色的碗，又伴着孟婆那臉上沒有溫度的笑容，看着竟有那麼一絲恐怖。

如煙見孟婆拿過碗，還沒反應過來，又見她在那舀忘川河水，更懵了，獃獃地走到她身邊，正欲說些什麼，又被她拉過去，只見她伸右手到碗中點了點那水。

「孟婆婆」如煙驚呼出聲，忘川河中有多少孤魂惡鬼，她不知道，可是那河水的戾氣有多可怕，她是知道，只要沾上了，哪怕不小心惹了一點點說話都會瞬間化成灰燼。

如煙剛想伸出手阻止，孟婆已經將那忘川河水灑在了她的身上，一滴又一滴。本以為會很疼，結果只如痒痒般的感受，但也不是很舒服。如煙不解的看着孟婆，滿是不解。

「一世風光一世情傷，再世風光再世情傷，來世情傷來世情長。」孟婆一邊灑著碗中的水，一邊念著。

「婆婆」如煙咬着唇，一臉委屈的盯着孟婆。

孟婆對上如煙那潤了的眼眶，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將那玩中的水又潑向了忘川河，只聽得水面滋啦一聲，盪開了漣漪。

孟婆重拾拐杖，將碗放在了一邊，搖了搖頭，喃喃道「為什麼就是不聽話呢!」

如煙看着孟婆，她何嘗感受不到她的那份濃濃的關愛，可是她又能怎麼辦呢，在愛上他的那一刻，不就註定了她的執著了嗎？

「婆婆，我去找幻兒去了啊!」如煙強忍着眼淚含笑看着孟婆，剛說完就一溜煙的跑上了奈何橋。

孟婆再次搖了搖頭，嘆息聲，夾着疼惜，桀桀笑聲，說不清的無奈。

再跑上奈何橋上，河中的散魂惡鬼們也不知為何安靜了許多，已不似來時那般百感交集令人恐懼。

如煙稍微提起裙裳，跑着，眼角的淚水，慢慢划落，或是飛入橋下流入忘川，或是被聚魂燈吸取，心情比來時更加酸澀。

過了奈何橋，到了奈何客棧，那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了。

如煙從那縫隙看去，瞥到了坐在閃閃幽光下握著夢鼎的幻兒，點點光亮，籠罩着她的不知從何而來的哀愁，勾勒凄美。

如煙看着那夢鼎，聯想到她方才的冰冷，心裏一咯噔，快步走了過去，透過那幽光，又看清了她臉頰上是那未乾的殘留的淚痕，眸色里莫名的憂傷。

「幻兒」如煙柔聲輕喚，蹲下身，撫上她烏黑的秀髮，滑滑順順的，又喚了一聲。

幻兒後知後覺，推開了如煙，起身拍了拍，又恢復了先前的冰冷「不是走了么，又回來做甚？」

那忽然的反差，深深刺痛了如煙的心，不經意間上前邁了一步，同時喚了句她的名字，欲伸手抓住她的手，卻又一次被她輕巧地躲開了。

她痛她也痛啊!可是她又能怎麼辦？

這一次，如煙沒有收回手，反而再上前緊緊抓住了她的手「幻兒」

微微的顫抖的聲音里滿是憐惜與自責。這一千年裏，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們對她那麼好，那般關心她，可是她卻卻沉迷在自己的傷心中，什麼也不知道。

幻兒抬眸看着如煙，閃爍著淚花，卸下了所有的偽裝，顯得楚楚可憐。如煙擁她入懷，輕輕拍着她的背，不知如何出言安慰，只不停的喚着她的名字，說着「沒事的，沒事的」

幻兒的抽噎聲，哭不完的悲傷，如煙的安慰聲，說不清的對不起，在這寂靜的幽光閃閃的地方交加，蕩漾開去，描繪凄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