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問劍（十）

如今劍道昌盛，天下劍士卓越者甚眾。但是刀法一道，卻鮮有人能夠出頭，這是天下大勢使然，所以嚴格來說，這是李幹將第一次面對真正的刀法宗師。

劍林劍法與武林之中的劍走輕靈的路子大不一樣，渾厚大氣，昭示了劍林吞吐天下的大胸襟大氣魄，隱隱之中與刀法卻是有幾分相似。

春秋時期，士大夫也是要習武的，他們大多佩劍，治理天下的磐磐大才同時也是世間頂尖的劍術高手，士大夫隨身的佩劍不止是防身的劍，更是自己身份的象徵。也就是說，在先秦時期，劍更多的是作為一種禮的象徵，是維護等級秩序的東西。

而刀就不一樣了，雖然它與劍一樣有鋒芒，但是刀卻是作為一種刑殺的手段，威懾民眾。斬首、腰斬，這些酷烈的刑罰都是用刀來執行。惹人生厭的劊子手，也是用刀的好手。可以說，刀這個東西，除了在廚房見到它，在哪裡出現都不會是什麼好消息。

這也就註定了刀劍在武學發展歷程中走向截然不同的命運。

李幹將的劍比尋常長劍更沉更厚，鋒刃沒有那麼逼人，但是這樣的一柄長劍反而更加有威懾力，視覺上的衝擊力讓長劍與徐坤的鬼頭大刀相比起來也不遑多讓。兩人都不是五大三粗的粗壯男子，尤其是徐坤，還有幾分陰柔的美感，兵器卻都甚是五大三粗，像是在顯示力量一般。

於是經過最初的互相試探之後，兩人的招式漸漸擺脫了窠臼，只是在進行簡單揮砍劈刺的動作，就像是兩個不懂武學的莽漢子在鬥力。只有刀劍相撞之時，兩人腳下盪起的氣勁漣漪和震耳響聲都在說明兩人不是尋常之人。

無形的氣勁之所以呈現出漣漪形狀，是因為地上的灰塵被強大的勁力捲起然後在虛空之間狠狠回蕩，兩人灌注了強大內力的刀劍只碰撞的餘波就恐怖如斯。劍仆躺在地上卻已經被響聲和兩人碰撞的勁氣震暈過去，不知如何。

徐坤雙手掄刀，每砍出一刀，身體就通過一個奇妙的弧度，將反震回來的力量再度拉扯為自己所用，像是高明之極的鐵匠在鑄造百鍊精鋼一般，一刀一刀彷彿鐵鎚在捶打鍛造著李幹將。因此李幹將的壓力越來越大，每擋掉一次徐坤的刀，下一次刀便會攜帶著強上幾分的勁力襲來。如果要找一種自然之力來形容這種感覺的話，李幹將感覺自己就是一塊被海浪衝擊著的礁石，只是他需要承受海浪巨力，卻沒有礁石那麼穩重的根基，所以他搖搖欲墜，連連後退。

所謂大巧不工，武學修為到了高明處，也就與尋常打鐵煮飯沒有什麼區別了。李幹將自信與對手鬥力，卻沒有想到對方正好擅長此道，借力打力，每一次對抗，李幹將消耗的力量都比徐坤要多得多。

必須改變落後挨打的局面。

李幹將雖然心中如此盤算，卻著實想不出破局之法。對方的打擊太過密集，更關鍵的是，保持這般迅速的攻勢還能蘊含巨大的力量，實在匪夷所思。但是李幹將也是一塊百鍊精鋼，他從小便拿著劍經受這個世界劍道最頂尖的一批人的錘鍊，無數年的打熬讓他不僅擁有精壯的體魄，還有一顆堅韌的心。

李幹將的目光漸漸凝視，在重壓之下他反而更加專註。在這個世界上，有這樣一部分人，他們面對的困難也嚴峻，激發出來的鬥志越堅定，取得的成就越巨大。不可否認，正是這部分人在真正地改造著世界，我們習慣稱他們為精英，在歷史很長的一段時間當中，甚至認為這部分人才是歷史真正的創造者。

冷靜才是精英最重要的素質！李幹將心中一片空靈，但是手上的動作同樣狂暴，他開始如同對方一般將劍掄出去，如同鐵鎚。

如果有一天，你鍛造的鐵塊以同樣的方法在鍛造著你，你會是什麼心情？徐坤的臉上先是浮現驚訝，隨後便是興奮的神色。濃濃的戰意在兩人之間碰撞出如同實質的火花。只是同樣的戰意喧天表現出來的形式也大不相同：

徐坤如同一團火焰，彷彿世間的一切都能夠被他焚燒殆盡；李幹將卻像平靜的海面一般，任力量如何翻湧澎湃，大海都很平靜。

兩人之間的乒乓碰撞之聲密集如雲，響聲震耳如雷，好在兩人是在城中的荒僻之處進行的戰鬥，洛陽城中古怪故事甚多，雖然有民眾聽到了今夜的動靜，但是大家都沒有膽子出來看看，蜷縮在被子之中，認為這是洛陽城中囚禁的地龍翻身引來天劫。

在洛陽建都的王朝很多，所以在這些洛陽本地的居民心中，若非洛陽有著龍氣，絕對不會引來那麼多帝王在此建都。但是本朝建都卻沒有選擇洛陽，說明這條龍並非真龍，成祖真龍移京帝都，就是為了鎮壓洛陽這條惡龍。

傳說不知從何處起，但是這個古怪的傳說卻在今夜過後被洛陽居民傳得婦孺皆知。

洛陽城中的武侯其實聽到了動靜，但是捕頭鐵鷹特地囑咐了他們，不要靠近。以前鐵鷹也是江湖中人，自然知道江湖事江湖了，既然李幹將掌門答應了幫忙，就等於主動將這件事攬了過去，那麼兇手現行自然也是劍林的事，沒有必要在這種時候折損官府人手。

鐵鷹的擔憂是很有道理的，他知道這些江湖中頂尖強者到底有多麼可怕的力量，官府之人在他們眼中真的沒有比螻蟻強到哪裡去。大軍不出，那些傳說中的強者可以將洛陽攪個天翻地覆。

許久之後，兵刃碰撞之聲漸止，李幹將和徐坤相對而立。兩人目光之中不光有殺氣，還有些許惺惺相惜。可惜他們手中的兵器，已經破爛得不成樣子，像是一個不懂愛惜兵刃的半大少年專門尋著頑石鐵塊去造，刀和劍早已卷刃，淪為兩柄廢鐵。

李幹將不想放過這個傢伙，絕對是一個大患，此刻將他擒下，說不定就能審出魔教的真正底細，對於江湖，甚至對於大明江山，都有著極大的裨益。這件事，已經無關劍林榮辱，而是關乎天下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