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問劍（九）
李幹將在這一瞬間想到了許多，以往的猜測在這一刻被證實了，魔教確實沒有因為寧萬川而湮滅在歷史的煙塵當中，甚至陳渠珍，應該也沒有被劍神殺死。李幹將的腦中很明顯地出現了一副清晰的脈絡，那是四十餘年之前，陳渠珍遠走西戎，另立魔教的圖景。
面前的妖異男子臉上顯現出了一種極端的狂熱神色，久久沒有消散下去，李幹將也是久久不語。徐坤以為李幹將被這個宏偉的計劃震驚了，便道：「天地之大，庸碌之輩甚多，我聖教滌盪世間，還天地清明，你說這，算不算大功績？」
看來此人心性扭曲實乃無可救藥，聖人因蒼生痴愚，故立規矩教化萬民，從未聽說過因為因為百姓愚昧反而要對百姓不利的。所以有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李幹將不願繼續和他磨嘰，地上的劍仆此時也醒轉過來，喚了李幹將一聲，李幹將聽劍仆聲音似乎十分虛弱，霍然轉頭對徐坤道：「若是今日你沒有兵器，那咱們就擇日再戰。但是你須聽清，下次見面之時，我必將斬你，生死仇敵不論公平與否。」李幹將的話說得明白，今日放過徐坤是因為他沒有兵器，雖然徐坤有劍。若是來日見面，就不是江湖武人之間的切磋，而是李幹將要報徐坤殺劍林之人的大仇。
徐坤聞言揚天大笑起來，方才的狂熱頓時被狂傲和邪魅取代，鮮紅的嘴唇如同染血一般，極是可怖。「我對你一清二楚，所以我也要把我的來歷悉數告知於你，免得你說我勝之不武。」徐坤說著從牆角向右開始移動，仔細看去，會發現每一步的間距都是一樣的，好像提前測量過一般。
李幹將數著他走了七步，覺得他行為有些詭異，但是也沒有忽視他嘴上的話語，「我的武功是跟著一個獨臂的老傢伙學的，他不肯讓我叫他師父，因為他說他的弟子必須要比他強。於是後來我就把他殺了，但是我並沒有叫他師父，因為沒有我強的人，我也不會叫他師父。」
徐坤蹲了下去，修長的雙手摳起了一塊磚，如同兩根蔥白插進了旱塬一般，讓人忍不住皺眉擔心他的指甲蓋會因此翹起來。「我沒有問過他的身份，在西戎那樣的地方卻操著一口地道漢話的人不多，我想他是從中原來的，可是誰也不知道他來了多久。」
磚塊被修長的手挪開，他伸手從裡邊向上抽出了一個長條形的包裹，應該是用布條包著的，他的刀。刀客的刀，劍客的劍，淫賊的美人都是絕對不能離身的。徐坤的刀被埋在這裡，他的精氣神自然也被埋在這裡。
「殺了他以後，我才知道，即使我不殺他，聖君也會殺了他的，他只是一個傀儡，一個給聖君調教真正的勇士的傀儡。最強的勇士被調教出來以後，傀儡還有什麼用呢？跟隨聖君三年，我的武功又有所進步，聖君就像是一片大海，每次都能給我一條大河，我每次都天真地以為那是他的全部，但其實，那只是他的很少的一部分。」
徐坤的話越來越長，因為他做的動作越來越複雜，現在他正在將布條細細解開，粗如大腿的布條包裹越來越細，這個過程如同將一根白菜從外將菜葉剔除。他的刀終於露了出來。與他人很不相稱，這是一把鬼頭大刀，刀柄最後不是圓環，而是一個可怖的骷髏頭。刀身反射著昏暗的月光也是極其寒冷，徐坤握住刀的一瞬間，氣質再度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不再有絲毫詭異邪魅，有些瘦弱的身軀如同潛藏著開山翻海的力量一般，堂堂正正，挺拔如松。
「後來，聖君給我看了許多東西，《劍經》、《朱雀經》、《洗劍天象錄》、《紫微帝訣》……這些東西他隨手就給了我。你應該有這樣的體會，看過更大的世界，才知道以前有多狂妄無知，那些神功寶錄都是各門各派無數時光錘鍊出來的真正的瑰寶，我發現了自己的不足，但是也因此得以融百家之長於一身。」
李幹將這才知道，原來不光各大門派的秘籍失落，便是劍林的獨門《劍經》也被陳渠珍那個傢伙盜取而去，後來為了挑起劍林和各大門派之間的戰鬥才又歸還劍林。那未免，也太恐怖了些……李幹將心中有了一個十分可怖的設想，如果真如他所想，那麼魔教……當真有動搖大明江山的實力……
「我的武功很高，聖君說我天下無敵。但是我卻知道我不是天下無敵，至少在聖君面前，我仍然能感受到面對泰山深淵時的顫慄之感。我平生的兩大願望，一是助聖君奪取天下，一是成為天下最強大的人。你是一塊很好的試刀石，李幹將，別來無恙！」徐坤咄咄逼人，氣勢已經攀升到了絕巔。
但是李幹將卻因為之前連連受挫，氣勢已經弱了三分，尤其是心中的種種不安的猜想纏繞著他，如果李幹將不能拿出真正的實力，此戰他必輸。
徐坤的長刀帶著無與倫比的壓迫感襲來，如同一條怒龍，即使泰山在前阻擋，也要將其碾為齏粉。這是最為光明正大的刀法。刀與劍不同，劍多走詭道，勝在一個靈動鋒銳；刀則多行正道，堂堂正正，光明正大，要殺你便殺你，鮮血才是鐵刀最好的配角，如同花生米之於美酒，江南最好的點心之於西湖龍井。
這便叫鐵血！
李幹將瞳孔猛然一縮，他感受到了，這刀是真正的殺人刀，是浸染過屍山血海的鐵刀。如果說方才李幹將釋放的殺氣是凜冽的深秋肅殺氣息，那麼這刀當中蘊含的殺氣便是真正的冰凍三尺的嚴冬。
李幹將雙手舉劍，一式「劍火燎原」便逆襲而上，這是劍林劍法之中最為渾厚的一招，用於反手壓制有奇效，往往能后發先至，借敵之力還施敵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