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留書

第二百二十七章 留書

()1.

小月的劍就停在我的喉嚨上。

看着她的眼睛,我感到一股幽怨的恨意。

是的,她應該恨我,是我害了她,是我在她最艱難的時候放棄了她。

我緩緩閉上眼睛,說:「你殺了我吧。我無怨無悔。」

「當!」

一聲銳響。我睜開眼睛,小月將劍收入了劍鞘。她說:「是。我本來恨不得殺了你。女兒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竟然只想着江湖上那些破事,練什麼邪門武功,將女兒的生死拋到了九霄雲外!」

我想說我沒有。可是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小月說得不錯。

這段時間我的確做錯了太多太多事情。

我一直告訴自己,紓瑤的安危比一切都重要。可是真的做起來,卻總會有一些事把我吸引過去,讓我覺得那些事或許更加緊急。

我說:「對不起,是我害了紓瑤。我一定會把她找回來。」

小月轉過身去。她說:「不用了。我已經把紓瑤安置在一個很安的地方。這段時間紓瑤一直被陳伯洋關在括蒼山,他雖然瘋了,但他應該是真心疼愛紓瑤的,一直對她很好。」

我忽然感覺一顆背負了許久的巨石落在了地上。那一刻,我抬起頭,貪婪地吮吸著空氣,彷彿是在水下憋了很久很久,終於浮上來水面一樣。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我說,「從月牙山莊出來以後,這段時間我一直都在找她,我真怕自己耽誤了,她會......」

小月問:「你那個小徒弟沒有告訴你嗎?」

「你怎麼會認得餘十三?」我很驚訝。

小月說:「我見他一直都在偷偷地跟着你,以為他圖謀不軌,便把他抓去審問了一番。他說他是你的徒弟,能使出你的劍法,還有青茫劍在手,所以我便相信了。我叫他把紓瑤的事告訴你,他沒有說嗎?」

我心中又是一陣傷感。我說:「他說了。但沒有說完,他就已經死了。」

「他死了?!」小月轉過身來,驚訝地看着我。

我說:「他死了。被易小心殺死的。」

「又是他!」小月的拳頭緊緊地攥了起來,這三個字彷彿是從牙齒間擠出的一樣。

我當時並沒有過多在意小月的神情。我說:「我想見紓瑤,你帶我去吧。」

小月搖了搖頭,說:「不行。」

「為什麼?」我不可抑制地急躁起來。

小月說:「因為陳伯洋也在找紓瑤。」

想到陳伯洋,我心裏不禁一顫,忙問:「他找紓瑤做什麼?」

小月嘆了口氣,說:「我猜想,應該是紓瑤這孩子太討人喜愛了。陳伯洋與她待得久了,漸漸有了感情。自從青帝把紓瑤從括蒼山帶走之後,陳伯洋便像發了瘋一樣地找她。」

「原來是這樣......」

突然,我猛地一驚,叫道:「你說是誰救走了紓瑤?青帝!」

「不錯。」小月說,「你應該和他見過面了。青帝莫遣兩位江湖前輩,除了他們,放眼這個江湖還有誰能有從陳伯洋的手中救出紓瑤的本事

。」

竟然是他們兩人。

我問:「那麼也是你叫他們兩人到臨安府去見我的?」

小月不屑地笑了一聲,說:「你這個傻子。他們兩個都是世外高人,性格都怪異的很,又豈是我讓他們見你,他們就能去見你的?是他們知道了摩訶缽特摩咒的秘籍在你手上,所以才要去見你的。」

這一聲「傻子」讓我感覺是那麼親切。

我笑着,看着小月。小月卻好像是說錯了話一樣,眉頭一皺,冷冰冰地說:「我走了,你好自為之!」

我慌忙上前抓住小月的手,這一次,我再也不能放她走。我說:「你去哪裏?我要和你一起走。」

小月甩開我的手,說:「傻子,如果你真的為我好,就放我走吧。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是我始終邁不過自己心裏的這道坎。如果有一天,我放下了,我回去找你。」

「不行!」我緊緊地攥著小月的手,說,「我怕我等不到那一天。我現在就要你放下。」

小月回過頭來,眼中噙著淚水,說:「你是想逼我死嗎?」

我愣住了。

我看着小月,她的眼神中沒有絲毫的偽裝。曾經,她行走江湖為了免去別人的騷擾故意扮丑,可是當她真的失去了美麗,她竟然如此的介意。

小月將我的手推開,轉身走了。

我怔怔地看着一道白色的影子消失在天地相接的盡頭。

追。或者不追。

我始終猶豫不定。

2.

猶豫是人最大的敵人。

因為,當一個人猶豫不決而錯失機會的時候,再作出任何決定都為時已晚。

後來,我一直在回憶當時的場景。或許那一次,我真的不該放小月離開。我應該緊緊地抓住她,死死地守住她。

她說她邁不過自己心裏的坎兒。但那時候我應該做的,不是等她邁過去,而是陪她邁過去。

但人生就是這樣,很多道理當自己明白的時候,都已經晚了。就像青帝和莫遣所說的那樣,有些錯誤不去親身經歷過,是永遠都無法體會到的。

紹興二十一年五月。江湖上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龍虎幫白冰冰力壓他的兩位師叔李春雷和溫道鵬,坐穩了龍虎幫幫主的寶座。有傳言,他坐上幫主之位后,為收買人心,解決龍虎幫吃穿用度,投靠了秦檜,換來了不計其數的金銀財寶。

慕容順失去了一隻手,從此意志消沉,整日借酒澆愁,每每酒醉便會發瘋一樣的打罵莊上的弟子,甚至傳言他已經打死了十幾名弟子。月牙山莊上下人心惶惶,怨聲載道。慕容順的堂兄慕容靖本來早已脫離月牙山莊自立門派,但聽聞此事,帶人回到月牙山莊,竟將慕容順軟禁,他自己暫行莊主之職,掌管上下事務,並向江湖發佈追殺令。而要追殺的人,正是砍斷了慕容順一隻手的我。

易小心重返青雲。據說,他在青雲派祖師祠堂中立誓,要與邪門歪道不共戴天。他跪在白景行的靈位前,當着眾多弟子的面說:「姬旦丙辜負了師尊的信任,做了朝廷的走狗,引誘陳伯洋修鍊邪功,為禍江湖。」他把一個巨大的屎盆子甩到了我的頭上,並以青雲派的名

義傳信於江湖各大門派,號召各大門派團結一致,除魔衛道。

另有傳言,南華派受秦黨逼迫,無奈之下選擇投靠秦檜。但司徒清塵老奸巨猾,害怕自己晚節不保,令二弟子楚玥暫領門派之事,自己閉關寫書,不問江湖之事。

小月離開之後,我又是孑然一身。這次真的是漫無目的的在江湖上行走,每日都要喝酒,喝到爛醉,然後趴在馬背上,隨着馬的意願,它將我馱哪裏,我便在哪裏再醉一場。

也許是馬兒通靈,一個月的時間裏,我醉了又醒,它走走停停。有一天,我還在醉意中未醒,它竟將我摔在了地上。

我起身正要踢它,卻看見一道高聳的城牆。眼前是威嚴的城門,上面寫着「臨安」兩字。

我一陣好氣,捋著馬的鬃毛,說:「你可知道這江湖上有多少人想要我的性命。你竟然敢把我帶到臨安。」

既來之則安之。

我雖然不能死。但他們想要我的性命,卻也沒有那麼容易。

武功高強了就是可以這麼囂張。即便是你知道一大群人想要殺你而後快,你仍然可以視若無睹地找個地方,一場大醉。

武功再強也要吃飯。

擋得住天下的刀劍,卻擋不住自己咕咕直叫的肚子。

於是,我去了婁琴客棧。

只是這一次我到客棧的時候,並沒有看見婁琴。

店裏的夥計也都換了生面孔。站在櫃枱前的是一個眉目清秀的中年人,一副書生氣息,言談舉止像極了陸遊。

「客官可是姓姬?」中年人繞過櫃枱拱手相問。

我說:「正是。婁琴呢?」

中年人說:「婁老闆已經離開多日了,她將這家客棧送給了在下,叫我在這裏等一個姓『姬』的人,然後才可以更換牌匾。」

婁琴走了?

我忙問:「她去了哪裏?」

中年人搖頭說道:「她並未向我提起。臨走時,她留下一封書信,讓我親手交給你。她讓我轉告你,她與你姬家父子兩代緣分,無論天涯海角,見與不見,都不會隔斷。」說完,他從懷裏掏出一封書信交給我,轉身吩咐夥計準備酒菜。

我攥著婁琴留下的書信走向角落的桌子,路過南側的牆面時,一道深深的溝痕映入眼帘。那是當年婁琴幫我解圍時留下的。

無論歲月怎麼變遷,它都被印在那裏。就像過去已經發生的事情,永遠都不會抹去。

展開書信,紙面上還留着一絲淡淡的墨香。看來婁琴離開並不久,只是我稍稍的晚了一步。

「旦丙慧鑒。昔年劍狂前輩留你在普通人家,而孤身離去,便是願你遠離是非,一生平淡。無奈造化弄人,兜兜轉轉,你竟又涉身江湖,而後捲入風雨。此天命使然,我雖憂心卻難違背。然相處多年,我深覺你心性善良,如劍狂前輩無異。只惜他過於執著,悔覺晚矣。

人說,血芒乃邪劍。然我深信,劍無正邪,人有善惡,遂將青光血芒兩劍復還於你,願你能好生利用,不作劍狂。江湖似海深,波譎雲詭,人心難測,想來皆是煩惱。若能置身事外,何必涉足其中?

謹此奉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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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是怎麼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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