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黑影

第二百二十八章 黑影

()1.

如果我能聽得懂馬說話,我一定會好好審問一下那匹將我馱到臨安城的牲口。有段時間,我甚至懷疑它是易小心刻意安排在我身邊的卧底。

可是,馬的嘴裏掏不出人話。能掏出來的,只有些已經咀嚼了一半的草料。

婁琴留下一封書信便走了。

在我接到那封書信之後,婁琴客棧的招牌被摘下來,換上了新的招牌——百詩樓。

我問,這名字有何含義?

中年人說,他叫解卓,他父親曾繼承祖業,在洛陽城經營了一家萬詩樓。後來,萬詩樓沒了。他想重建祖上的榮耀,所以把取名叫百詩樓,等客棧經營得更好了,他就把百詩樓再換成萬詩樓。

牌匾安好之後。解卓對我說:「你是百詩樓的第一個客人。」

我說:「很好。你們這裏有沒有好酒?」

解卓笑道:「一壺桃花醉,百釀皆似水。」

桃花醉......

這是一個好名字。

我臨窗而坐,將血芒放在桌上。

桃花百釀人不醉,站憔悴,卧流淚。我想,我這一輩子混到這個模樣,還能飲一壺美酒,體味痛苦的滋味,倒也是無怨無悔了。

2.

桃花醉。

名字雖美,酒性卻很烈。喝了幾壺便已經醉得不醒人世了。

直到深夜,我從迷離中醒來。大概是沒有吃什麼東西的緣故,腹中猶如火灼一般,異常難受。

我倒了一碗涼水,大口喝下,稍稍緩些,走到窗前,迎著晚風看天上的冷月。

婁琴去了哪裏,我已經不太在乎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選擇的路。從前,她說她留在臨安,想着自己和趙構在一座城裏,既安慰又覺得痛苦。她既然走了,我想她大概是不需要那種安慰了,也不願再承受痛苦了。

我極目遠眺。

遠方,清冷的月輝下,一道黑影綽綽,在遠處的屋檐上晃動,從一個屋檐眨眼間晃到另外一個屋檐,又眨眼間跳了回去。

我以為自己是酒醉未醒,產生了幻覺。這大半夜的,誰會這麼無聊,在臨安城的房頂上跳來跳去。

但很快,我發現,還真的有人無聊至極。

那並不是我的幻覺,而是的的確確有一個人在別人家的屋頂上跳來跳去,不知在做些什麼。但有一點可以確定,這個人武功極高。

我躍出窗外,奔向那道黑影。

還未到跟前,那黑影忽然發出「嘿嘿」幾聲怪笑,而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黑影的消失,讓我感到的不僅是驚訝,而且還有從心底里驚出的恐懼。這實在是一件讓太恐怖的事,因為以我今時今日的武功,這世間已應該沒有人能在我毫無反應的時候消失不見。

可這個人的確存在。他剛剛從我的眼前消失,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我卻連他的樣子,甚至是身形都沒有看清楚。

這個人會是誰?

夜風變得越來越冷,彷彿周圍的一切都凝固了。這種寒冷並不是由我心裏發出,而是我真真切切地覺得冷。

這世間只有一種武功可以給人帶來如此強烈的寒

意。

這種武功,這世間也只有兩個人練過。一個是我,而另一個就是陳伯洋。

我站在屋頂上,使勁地找著,我希望在哪個角落裏能夠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甚至是一絲半點可以尋覓的蹤跡。

但是......沒有。

3.

我知道陳伯洋就在臨安城中。

他一定藏身於某處,此刻正在做着什麼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或許下一刻,他便會瘋狂地製造很多殺戮。

我必須要找到他。一刻都不能耽擱。

我連夜想武林盟奔去。只有到那裏去找廊道會的兄弟,讓他們設法在臨安城中幫我尋找陳伯洋留下的蛛絲馬跡。

這個機會尤為珍貴。如果不能夠把握,陳伯洋一旦離開臨安,他便會再次沒入茫茫的江湖,讓人尋覓不見蹤跡。到那時候,大海撈針,找他不見,這世間不知道又會死傷多少無辜的性命。

雷峰塔上,每一層都發出悠悠的黃光。

即使是在深夜裏,那座塔上依舊燈火通明。徹夜常明的燭光,從我踏足臨安時,便從來沒有見它熄滅過。

它的光雖然不比陽光一樣耀眼,也不如月光一樣明亮,但它卻是這深夜臨安城裏,唯一可以為我指明方向的長燈。

迎著雷峰塔的亮光,我一路奔向它對面的小山。踏上山時,我便已經感覺到氣氛中散發出的詭異。

腳下的山石透著可以刺破鞋底的寒氣。兩旁的樹木都已乾枯,發黑,死亡......

我意識到,陳伯洋已經來過了。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十分強烈,不覺加快了腳步。

武林盟的大門緊閉。

我一隻手伸過去,觸到門板的瞬間,感覺就像是摸到了一塊寒冰一樣。我急忙把手抽回來,抬起一腳將門踹開。

清冷的月光下,武林盟的院子裏,遍地死屍,一眼看去已不止七八十具。那些屍體有的趴着,有的仰著,橫七豎八。無論遠近,從那些仰著的屍體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的恐懼、驚訝或者其它什麼怪異的表情,甚至他們其中還有人保持着歡快的笑容......

這實在是太過驚悚了。因為一切不合常理的現象只能說明,兇手是在一瞬間殺死了所有的人。那速度快得讓人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即便是陰差索命也不會有這樣的速度。

只能說這個兇手比地獄里索命的陰差更加恐怖。

「陳伯洋!」我憤怒地吼著,「我知道你在這裏,你給我滾出來。」

聲音武林盟的院子裏回蕩著,由近及遠再由遠及近......

我拔出血芒,從東側廂房的第一間屋子開始找起,一間又一間,一個角落又是一個角落......直到我尋遍了武林盟里所以的地方,卻仍然不見任何人的蹤影。

站在遍地的死屍之中,凝視着那一張有一張陌生的面孔。他們應該都是廊道會裏的兄弟,曾經他們是天底下最窮苦的人,白景行將這些人交給了我,我曾許諾要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但我卻一再地利用了他們,讓他們無端地捲入了本不應該屬於他們的風波。

如今他們死了,被陳伯洋殺死了。他們的每一條命從此都刻上了我的名字,無論

是天地之間還是陰曹地府,都有我洗不去的負罪。

4.

我在武林盟的院子裏坐了整整一夜。

天色拂曉,溫暖的陽光漸漸灑進了武林盟的院子。陽光的確很暖,它很快驅走了院子裏陰寒,卻怎麼也趕不走我心裏的寒冷。

我豁然起身,披着朝霞的光彩,卻背負着滿身的罪惡,向著武林盟外走去。私仇公恨交疊,陳伯洋的命,必須由我親自終結。

「哎呦!」

才邁了兩步,忽然聽見腳下一聲慘叫,着實把我嚇了一跳。

我一驚,躍出一丈,拔劍戒備。卻見方才慘叫的那「屍體」正趴在地上瑟瑟地發抖。我又驚又喜,慌忙收劍過去,將那「屍體」翻過來。

「明少忠!」

「幫主!」明少忠聽到我在叫他,忽地睜開眼睛,翻身跪在地上,再抬起頭時已是淚流不止。

我心中稍稍寬慰了許多。這個時候,有人能死裏逃生,的確是天大的驚喜。我問:「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

明少忠哭道:「幫主。昨日黃昏,我們城中的兄弟傳信說,見你在臨安城中出現。我想,你既然回到臨安,定然回到武林盟來,因此聚集了臨安城裏的百十名兄弟,在武林盟等您。昨夜至子時,我們遲遲沒有等到你的消息,便向就此在武林盟暫息,沒想到忽然有一陣冷風吹進院子,我只覺得眼前有紅光一閃,所有的兄弟接連倒在了地上。幸虧我反應及時,也佯裝着趴在了地上,然後就聽見一陣怪異的笑聲,我,我就再也沒敢起來。」

他的話無疑印證了我所有的猜測。

我說:「你可知道那人往哪裏去了?」

明少忠搖頭,卻忽然又點頭,剛點了兩下卻又開始搖頭,一副拿捏不定的樣子。

我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

明少忠含含糊糊地說:「我,我聽得不太真切,好像聽他說什麼天目山,他師弟怎麼樣的,我當時太害怕了,一眨眼死了這麼多人,嚇得魂兒都要掉了。」

天目山?!

陳伯洋的師弟就是在天目山被我逼死的。我猜想,他這次到武林盟大開殺戒,一定是為他師弟報仇的。

這時,他或許已經回了天目山。無論是也不是,這都是唯一的線索了.......

我轉身要走,忽然聽見明少忠在身後喊道:「幫主要去哪裏?不要丟下我!」

我說:「我要去了卻這件事情。你不能跟着我。」

明少忠說:「不,我一定要跟隨幫主左右。」

我說:「陳伯洋很危險。你跟着我一點用都沒有。」

明少忠攔住我身前,說道:「幫主看地上的這些兄弟,他們很多都與我同甘共苦,患難多年。他們都死了,我唯一的心愿便是為他們報仇雪恨。雖然我武功不行,但我有一顆心和一雙眼睛,我會代替這些兄弟去見證幫主為他們報仇的那一刻。」

我為他的忠義而感動不已。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到時候,你要躲得遠一些。」

明少忠激動道:「幫主答應了?」

我點了點頭,繞過明少忠,走出武林盟,向著天目山,向著這一切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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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是怎麼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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