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橫空出世的蘇沉魚

陽光在蘇欣的臉上流淌，空氣中飄蕩著塵土的味道，遠處傳來的哨聲猛擊着她的鼓膜。從一張苔跡斑斑的長椅上坐起來的時候，蘇欣嘗到了宿醉的滋味。雖然視覺，聽覺，嗅覺，觸覺都已復工，可蘇欣卻依然有種身處夢境的恍惚。

她環顧四周，目光所到之處皆是陌生。遠處高牆上貼著巨型「發展體育運動，增強人民體質」紅色橫幅，再加上，圓形跑道，足球大門，籃球場，蘇欣想不出是怎麼就來到了運動場。不遠處，走來一男一女兩個學生模樣的人。蘇欣不確定，她是否在這裏也是個透明的存在。等他們走近了，蘇欣跑到他們面前，即興做個幾個廣播體操的動作，邊蹦跳着，邊小聲問：「能看見我嗎？」女生定定地站住了，男生卻彷彿什麼都沒看見，頭往旁邊一轉，快步拉着女生走了。蘇欣失望地想：「難道，這個夢境裏，我還是得當空氣？」

這時，她聽到，那男生正壓低嗓音對女生說：「精神病吧？怎麼跑進學校里來的？快走，別被她給纏上了。」蘇欣狠狠地剜了那背影一眼，轉念一想，又激動起來，這次，她不再是虛無了。

一個足球突然從天而降，不偏不倚地砸到了蘇欣的腦袋上，蘇欣疼得哎呦一聲叫了出來，頓時眼前金星直冒。幾個身着足球服的學生趕緊圍了上去，又是道歉又是急着問她有沒有事。蘇欣睜了睜眼，頭上起了個包，痛感真實得，讓她懷疑起自己是不是還在夢境。

「哪裏？......我在哪裏？」她神色慌張地胡亂抓起一隻手，語無倫次地問

那些男生面面相覷起來。：

「完了，闖禍了，我們把她砸失憶了！」一個膽小的帶着哭腔說。

其他男生也開始着急起來。一個看起來沉着點的，在蘇欣身邊蹲下，緊張地在她眼前晃着二根手頭。

「這是幾？」

蘇欣看着他們驚慌失措的樣子，反倒平靜了許多。

「行了，不用測，沒失憶。」她不屑地對着那兩根手指頭說。

一群人這才鬆了一口氣。正要走，蘇欣趕緊拉住了離她最近的那條胳膊。

「麻煩跟我說說，這裏，是哪裏？」

胳膊的主人又緊張了起來。

「不會訛你們的！趕緊告訴我。」

「這是一中啊，新京市高級第一中學。」

「你說什麼？那今年是哪年？」蘇欣驚得大叫起來。

「公元2000年，中國。」男生戰戰兢兢地回答。

「你再說一遍！」蘇欣驚嚇得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男生看她反常的樣子，嚇得一溜煙兒地跑了。

蘇欣的頭腦里千頭萬緒交織在一起，像經歷了炸裂般疼痛起來。她還是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手忙腳亂地在身上摸手機，想趕緊給牛可欣打個電話。可里裏外外翻找了三遍，連個手機的影子也沒見着。別說手機了，渾身上下也空無一物。她忽然想到大衣內襯裏有個暗袋，連忙伸手去摸索，只有一張方方正正的卡片。

那是張老式的身份證，人頭像很模糊的那種，隱約看來，確實是蘇欣，沒錯。可那上面的名子卻是，蘇沉魚！出生年月欄里清清楚楚地印着1979年1月1日。

蘇欣蒙了，蘇沉魚這個名子，似曾相識。終於，她想起，這是她初中，迷戀文學時，給自己起過的筆名。這張身份證怎麼會憑空出現在她的口袋裏？出生日期也比她早了整整三年？這些問題，讓她百思不得其解。她不知所措地跑向那群踢球的男生，想借部手機用，滿心想着向牛可欣求救。

誰知，那些男生聽到她說「手機」這個詞，臉上竟有詫異的神情，個個把頭搖得如撥浪鼓一般。他們沒一個有手機的，只說那是稀罕物，要打電話，她得去學校小賣部里用座機。蘇欣失魂落魄地朝他們指的方向走去。突然，她倒抽了一口冷氣，腦海里浮現出除夕夜最後的記憶片段，電話，紅內衣，年夜飯，喝酒，相冊......許願！等等，許願？許了什麼願？

蘇欣把手指埋進頭髮里，努力地想回憶起來。

「請讓我回到有黃家偉的歲月中去吧！」一個聲音終於響起。

她呆若木雞地站在那裏，如一座雕塑一般。

「天哪！我是瘋了嗎？竟許了這麼個願！你呢？你也瘋了嗎？隨隨便便就給我實現了！」蘇欣氣得跳腳，仰天抱怨道。

她用了足足一個多小時，才冷靜了下來。平靜思考後，得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結論：既來之，則安之，別無他法。而且，她相信，這麼有背時空秩序的事，一定不會長久。她是一定會回去的，早晚而已，就算是上帝，也有規矩要守的，她只要隨遇而安，照顧好自己，靜待歸期就好。

「曉益，媽媽不會丟下你的，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去。」蘇欣閉着眼睛，雙手合十，誠摯地祈禱著。

再睜開眼，蘇欣重新打量著這個新世界，在這裏，她曾度過了最自卑的高中三年，這裏有黃家偉和別人依偎的身影，這裏有她青春的印記。故地重遊，除了這張天堂開出的身份證，她孑然一身，無依無靠。不過，她一點兒也不害怕，她還有三十五年的生活閱歷，這足以讓她在任何地方生存下去。

正想着如煙的往事，蘇欣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她有了個唐突的想法，乾脆把自己餓死，說不定也就回去了。可轉念一想，活活餓死自己，實在需要勇氣，萬一，回不到過去不說，神形俱滅了，連投胎轉世的機會都沒了。

還有一點，黃家偉，她終於可以再見到他了，朝思暮想過的那個人，她怎麼甘心就這麼死！當然，和填飽肚子相比，談情說愛根本不能算急事。

蘇欣大腦飛速旋轉，尋思著哪裏能找張飯票，既有同情心，嘴也夠嚴實，最重要的是，值得她信任，如果有這麼個人的話，那這個人，必定是她自己！既然上天把蘇沉魚這個身份給了她，這很可能意味着，這個世界裏也存在着一個她，18歲的她。

蘇欣想到要和自己面對面，覺得匪夷所思又期待異常。老話說得好，求人不如求己，這麼混亂的狀況下，和自己結盟，同心同德，總好過找別人去冒險。

在模糊回憶的指引下，時隔多年，蘇欣又一次踏進了讓她又愛又恨的教學樓，一切看起來，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她一口氣爬了三樓，來到三年級六班的那間教室門口，顧不得太多感慨，只因為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她有氣無力地倚在教室對面的牆上，焦急地等待着下課鈴聲響起，她的飯票才能走出來。

好像過了幾個世紀之久，鈴聲終於響起。教室的門開了，一張張稚氣未脫的臉從教室涌了出來，個個直奔食堂而去。蘇欣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個戴着超大鏡框，打扮土氣，眼神怯懦的女孩，那就是她曾經的模樣。

「蘇欣」她喊出這兩個字的時候，覺得有點彆扭。

那女孩被忽然叫住，轉頭好奇地打量着她。

「你......叫我了？」

「嗯，是我叫你的。」

「你是誰？有事嗎？」

「我叫......蘇沉魚。我們是親戚。」

「親戚？那我怎麼沒見過你？」

「等會，我一定細細地解釋。不過，我現在真的快餓死了，你能不能給點兒吃的？」

蘇欣一臉茫然地看着眼前這個張嘴就要吃的的陌生人，愣了好一會兒，才猶豫着答應了她。兩人朝餐廳的方向走去，蘇沉魚餓得虛弱，借了蘇欣的胳膊扶著。蘇欣買了兩份飯菜，剛放到餐桌上，蘇沉魚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蘇欣看着她拚命往嘴裏塞飯的樣子，悄悄把自己那份也推到了她面前。兩人，一個專心地吃，一個專註地看。蘇沉魚一直吃到胃裏再也塞不下了，才意猶未盡地放下了筷子。她風捲殘雲般把飯菜一掃而光的氣勢着實讓蘇欣震驚不已。

「不好意思，把你的也吃得差不多了，你用不用再買一份兒？」蘇沉魚不好意思地說。

「不用了，反正我也不餓。」蘇欣答道。

蘇沉魚怕一下子表明身份會嚇到她，決定還是緩緩再說。

「要不，咱們去操場上走走吧？」

蘇沉魚提議，蘇欣點頭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