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那一天,大雪紛飛,是那一年的最後一天,王宮內人們還在清掃路上的積雪,已經陸陸續續有馬車進入王宮。來自四面八方的大貴族們只在今日如此齊整地彙集到都城,與王室同樂。尋常的貴族家庭,也在以收到這個晚宴的一封請帖而興奮不已。細看這些馬車,每一輛都極盡奢華,偶被風吹起的車簾后,那些美麗的臉,似乎不像是這個困苦塵世的產物。

作為首次操持這歲末宴會的王后,饒是經歷了那麼多的風風雨雨,忍不住還是緊張起來,她這個從底層爬上來的人,從前連抬頭看這些貴族的資格都沒有,如今,她終於爬到了這個能和他們平起平坐的位置,不能出一點錯!

「國師那怎麼說?」國師不問世事,王室的宴會,只會參加這一次,面見國王,為下一年的風調雨順祈福,縱使其他的出錯,國師那裡,也不能有失誤。

「會準時出現,陛下只要按往年的安排便好了。」

「那就好。」王後接過女官遞上來的已到貴族名單,又想到了另一位難伺候的主,「六王女那裡呢?」

「早早便派人來回話了,也會參加。」要說這國師每年只在這一天參加宴會,六王女則更加隨性了,也不是沒出現過她未參加的場景,就算出現了,多半也是帶著面紗,不露真容。

天色漸黑,宮外熱鬧不已,王宮內的宴會也開始了。早來的貴族們已經開始互相攀談,喝著美酒,吃著美食,等待著王室中人的出現。這場宴會與平時的宴會不同,需要根據身份高低入場,越是低的身份,需要越早出現。此時,大部分的大貴族已經按位置坐好,下一個便是王子王女們了。

「今日,神女殿下可會參加?」

「這倒是不知道,去年她因出征,沒有參加,今年她提早回來,應該會來。」

「這可不一定,有一年,她在都城,不也沒參加嗎?」

「若是她今日來了,算是第一次和國師在這種場合見面吧?」說來奇怪,神女殿下與國師似乎有些像是王不見王,國師深居簡出,一年出現在人前的機會,一隻手數得過來,一般大家都不會錯過,但是六王女好巧不巧,要麼是在外征戰,要麼就是不說任何理由不參加,若不是知道他們未有交集,還以為是有什麼過節呢。

「神子與神女的會面。」六王女十五歲了,國王卻沒有顯露任何要指婚的意思,而她的神女之名已經深入人心,又有哪位能與她並肩呢?也就只有那位了吧。

「來了。」

女官的一聲通報后,王子王女們依次入席,二王子旁邊的女子不正是六王女嗎?今日她並未戴著常年戴著面紗,露出了那張清冷美麗的臉,嘴角淺淡的微笑也讓不少第一次見到她真容的貴族們視線不能輕易移開。

坐在左側第三席的喻畏盯著她的側臉,笑著抿了口酒。

「喻畏,她就是六王女?」八貴族之一的武雄看著那個瘦弱的女子,無法相信在軍中被傳得如戰爭女神的人竟是這樣的,眉頭不禁皺起。

喻畏轉頭便看見這位長得像熊一樣的好友皺著張臉,撲哧笑出聲:「怎麼了?你的夢破碎了?她不是一個身材健美的女子,覺得失望了?」

「我原以為,至少……」

至少什麼呢?孩童時期出征,戰無不勝,被稱為戰爭女神的人,便是這個女子啊!喻畏又喝了一杯酒,桃花眼更加迷濛起來。

自家妹妹沒在意到這些,三王子可是了解這些男人的目光,身高不過是到他肩膀的女子,卻意味著無上的權力,量誰都會動心吧。他低頭,對她說:「你真不和我坐一起?」

「不了。」越落知道自己的分寸。

岳國崇尚奢華,今日的越落不能免俗,玲琅滿目的珠寶精心打造成華美的配飾,點綴在胸前、手臂、手腕、手指、腰間,繁複卻帶來意外的美感。她還記得,當她穿好之後,那個本應出現在這個宴會的女子裹得厚實,全身上下只有手腕上那個奇異的手鐲,微笑著看了她一會兒,說:「好看。」

王子王女們進入后,騷動停止,大家等候的,便是這個國家,掌握最高權力的三人。

「國師到!」

眾人皆是呼吸一凝,注視著出現在門口的白衣人,鎦金髮色,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美貌,欣長的身材,一身簡單的神官袍,不用任何的寶石,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微微頜首,對著每一個注視著他的人微笑,在一片寂靜中走到了剩餘的三個位置中,最右邊的位置上。

女官們趕緊示意音樂繼續,一個宴會,沒了音樂,一片寂靜時怎麼回事?雖然每年都會出現這種情況,她們都有些習慣了……

此時躲在柱子后的六王女女官們群中,一個女子拍拍自己胸口,大呼一口氣,對身邊的女子說:「我的乖乖,世界上怎麼會有長得那麼好看的人?」

她身邊的女子也回過神來,失笑,旁人或許不知道,這國師的人選,可不是只有家世、才華的考核,更有外貌的評選,萬中選一,只有各方面最優秀的人才出現,才會有下一個國師的人選,否則,原任的國師擔任到死都是可以的。不過,她自己也沒想到,真人居然這麼讓人震撼:「是啊,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繼而,國王與他新任的王后攜手進入,所有人起身,躬身行禮。

國王夫婦落座后,這場頂級宴會才正式開始。殿內觥籌交錯,歌舞昇平,外頭茫茫的大雪似乎只是這場宴會的裝飾。

今年的年末例行宴會和往年並沒有什麼不同,一番歌功頌德后,便是國王陛下的輪流賞賜,只有剛進宮的小女官們還會睜著大眼,看著這些大人物興奮得合不上嘴,剩下的都是按部就班地做事,生怕自己出了錯。

眾人已是酒酣耳熱時,國王微側過身和身邊還沉浸在今日風光的年輕王后碰杯,意味深長地看著越落笑了下,抿了口酒,說:「諸位。」

聲音不大,卻讓剛才還嘈雜不已的會場立即靜了下來,眾人放下酒杯,等候國王的發言。

越落自然注意到了國王的眼神,心裡咯噔了下,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右邊柱子旁的女官們。

「六王女過了今日,便是16歲了。」

聽到果然提到六王女了,越落臉上雖然還是有得體的微笑,心裡卻犯起了嘀咕,之前並沒有聽說,國王要宣布希么事啊。

「她是我疼愛的女兒,也是這個國家的金枝玉葉,雖然捨不得,但是……」

混跡官場的人們已經在國王未盡的話中,明白了他要說的話,這位被王室護在王宮裡的珍寶,終於要選王夫了!

「這?」右邊柱子站著的女官也不禁望向身邊的人,卻見到她沒一點驚訝,只是靜靜地看著國王,似乎早就知道了這件事。

這顆震撼彈,還在繼續著。

「各位優秀的子弟們,今天開始便可以向我這個父親求娶六王女了。雖然六王女會出嫁,但是畢竟還是我們的戰爭女神,該背負的責任還是要背負的。」

也就是說,即使六王女出嫁,她仍會掌握重要兵權,這對於任何家族來說,都是一個強大的助力。本來六王女13歲時,國王沒有透露出讓六王女出嫁的意思,很多人便猜測,也許是王室不想放這位殿下走,沒成想,只是兩年時間,國王便宣布了這樣的消息,是什麼改變了他的想法呢?

越落即使內心已經翻滾不已,面上還是保持著冷靜,承受著來自四面八方有意無意的注視。

是啊,擁有美貌,握有權力,身份高貴,這樣的身份,怎麼能不讓人覬覦?

不過,女官中的那人,此時在意的並不是這個,她側頭對青音說:「去和國王陛下的侍官說,我要在宴會結束后見國王,有重要的事情。」

青音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便急忙去辦事了。

而她則再次退回到陰影中,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像看一場和自己沒關係的場景。

同樣用局外人的眼光看著這一切的,還有國師大人。向來與俗世隔絕,又從小被選拔為神子,對於這一切司空見慣,卻又帶著一股疏離。他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六殿下,見到她真面目倒是第一次,沒想到是這個樣子。嗯……不是說她好看或者是難看,只是直覺,這位六王女還有很多東西可以挖掘。哦,當然,挖掘的人不是他這個國師。人一無聊,就愛胡思亂想,天馬行空了。

雖然國師大人神遊中,可不妨礙底下的人猜想,你想啊,陛下什麼時候不宣布,偏偏在這國師必定在場的場合宣布,六王女素有戰爭女神的稱號,可不就是要用神子配嗎?

在岳國,國師也是可以有婚配的,加上國師出身必定是頂級貴族之家,容貌又是如此出彩,王室也難免會想納入麾下嘛。

底下的人竊竊私語,站在他們身後的女官們倒是聽得清楚,六王女聞言失笑,這些表面冷靜自持的貴族們還是很八卦的嘛。

她微微探出頭,偷偷地又看了那位國師一眼,哎呀,真是好看,難怪形容他時,都不吝用各式華麗的詞藻去形容他。

該說的事情都說了,國王還有王室的家宴要參加,也不想這些貴族們因他在而拘謹,便早早地退場了。按例,王后是要多留一會兒,等待宴席散了,作為女主人送客的。

國王剛離開宴會大廳,第一侍官便急忙上前報告說:「陛下,六殿下身邊的女官過來說,想馬上見您一面。」

「不是她自己過來說的?」雖然他這個女兒不愛出席宴會他是知道的,今天看到替身過來,他也沒多驚訝,不過這個時候,她找自己是要做什麼?

「是的。」

「讓她過來吧。」

國王見她的地方是他的寢殿,六王女進去時,他剛換好衣服,見她披著大大的斗篷,幾乎把她埋在衣服里,不禁笑出聲:「怎麼還是那麼怕冷?」

「這天太難熬了。」她嘟囔了一句。

國王替她摘下斗篷,遞給身邊的女官,叫他們退下后,才仔細看她,說:「怎麼又穿了女官的衣服?剛才躲在角落,看別人喝酒?」

「瞧您說的。」六王女呵呵一笑,說,「父王待會兒要做什麼?」

國王自顧自地坐下:「能做什麼?和王室成員吃飯。你也得去。」

六王女慢慢地在殿內踱步,明明是在和國王說話,又有點心不在焉,嘴裡有一句沒一句地閑扯著,時不時會注意著國王的表情。

國王第一次見到她這個樣子,手撐著下頜,散漫地和她聊著天,就當作是和小孩玩耍了。

她明白自己這個樣子很令人懷疑,不過也沒辦法,只能慢吞吞地說著,過了一會兒,又問:「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嗯……不知道……」國王站起身,走到她身邊,拍拍她的頭,說,「好了,不知道你今晚是怎麼回事,不想說就不說吧,我也該去參加宴會了,你不去換身衣服?」

六王女往日有些佝僂的身體挺直了,雙手攏於腹前,臉上有說不出的嚴肅:「父王,您覺得我是戰爭女神嗎?」

國王不是初次聽到有人問這個問題,他這個女兒這裡,卻是第一次發出這個疑問:「你從來不問這個,我以為你不放在心上呢。」

「您信嗎?」六王女只是問他。

「你可能是有非一般的運氣和軍事天分,在父王心裡,你還是我的乖女兒。」

看來是不信,的確,年輕帝王對於這種傳說,很多時候就是視為一種武器而已,有利的時候便用,無所謂信不信。

「那麼,您信我今天將救您一命嗎?」六王女有些幼稚地歪了歪頭,嘴上揚起了笑容。

國王愣住,隨即大笑:「在這王宮中,我能遇見什麼危險呢?」

「那麼,我們來做一個約定吧,如果今天有幸救了您一命,您就答應我一件事吧。」六王女如同每一次出征一樣,做出自己的允諾,卻不知這次能否按照她說的成真。

這一次,他感覺到她的認真了,不得不嚴肅起來:「你不是在說笑?」

「所以,接受約定嗎?」六王女沒有正面回答,問。

「那就約定吧,只要你救我一命,我便答應你一件事情。」

除去參與頂級貴族宴會的真正握有權力的王室人員外,同樣享受著尊貴身份的王室成員也將在今日和國王一起度過今年的最後一晚。

王宮是最在乎地位尊卑的地方,也是最不在乎地位尊卑的地方,一朝得勢,雞犬升天,然而這種機會,需要太多的運氣和手段。而天生就享有這份尊貴的王族,為了贏得最高權力者的青睞,在今晚也將使出渾身解數。

從宴會上退下,回到自己宮殿換衣服的越落,不見六王女的身影,微皺下眉,低聲問正替她換衣服的青樂:「殿下呢?」

之前,六王女已經吩咐過,今天的全部宴會都會是越落代她去,青樂替她系好腰帶,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殿下有些不對勁。」

青樂讓其他人下去,站在距離她兩步的地方,雙手攏於腹前,表情嚴肅,儼然是宮裡聲名赫赫、氣勢極強的六公主殿第一女官大人:「我不知道,你居然敢說出這樣的話。你不該逾矩。」

不管之前青音如何說,她都對越落平靜相待,但是,即使如此的,她也不會允許越落對六殿下有任何的冒犯。

除了越落,在六王女身邊的人,幾乎都有這種特性,不管性格如何,平常待人處事如何,只要是涉及到六王女的,總是敏感而多疑。他們這些年經歷的事情太多,其中不乏原本是夥伴,因為受威脅、受誘惑而做出傷害六王女的事情,所以任何過多的試探,都會讓他們豎起防護盔甲。

經過六王女親手教導出來的越落又怎會畏懼她的威嚴:「殿下吩咐,讓我替她參加兩場宴會,通常她都會在宴會中,但今日她未說任何其它話,人便消失在宴會中,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青音在殿下的身邊。」

「你什麼時候見過殿下只讓青音在身邊?」

「還有青影。」

「青影從未露過臉,甚至你我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這麼一個人。」

青樂沉了沉眼瞼:「你到底想說什麼?」

「不知為何,我心裡很不安。」越落理了理袖口,「我們該走了。」

青樂點了點頭,恢復一向的恭順,低頭跟在她一步之後。

不管人們內心是什麼樣的,華麗的宴會還是照常開始了。

對於國王來說,這就是家宴了。換上更為日常的衣服,牽著王后的手走進宴會廳,他的身後還跟著一位低著頭的女官。好在宴會現場吸引眼球的事情太多,國王身邊一個小小的且不起眼的女官並沒有引起什麼大的討論。

看見這位女官,越落和身邊的青樂對視一眼,青音怎麼在這?

這場宴會,喻畏也來了,仍是一臉的笑意,沖著越落點了點頭,仿若極為熟稔的樣子。

越落有些猜不透這位的想法,只能是回以淺笑,便自然地將頭轉開了。

前庭國王表示六王女將開始選婿的消息,這些消息靈通的貴族們怎麼會不知道?而且他們的手上扒拉扒拉,估計也能找出個適合的人選,將這位神女迎回自己家裡,豈不是件大好事?

六王女如今就如一塊香餑餑,見誰都想裝自己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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