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原以為，她在到新年前，要做的事情不過是等待那件事的發生而已，當青樂進來通報說，殿外七王子在等候的時候，她有些意外，這位被王后寄予厚望的王子殿下，找她幹什麼？又想到了前幾日王後來邀請的事情，又有些明白了。
她這位七弟性子有些軟弱，對王後言聽計從，繼承了王后的美貌，卻對自己的魅力不自知，不過十歲，王妃都娶了。王室大多數人都認為，他有奪大位的野心，事實嘛卻不是那樣。如果今天來的是其他王族，她肯定是不會見的。但是，這七弟……
她摸摸自己手腕上的鐲子，沉思了會兒，對青樂說：「安排到花園見他吧。」
「您親自見他？」青樂有些吃驚，六王女這些年刻意與人保持距離，特別是與人會面，基本是杜絕的狀態，即使應該是作為她心腹的近身侍衛、女官，其實也不一定知道她到底想做什麼。
「嗯。」或許可以從他身上，得到一些什麼……
不似王宮裡一貫的豪華奢靡，六王女的宮殿除了必要的裝飾外，以簡單為主，連這花園，也是在最合理的地方布置了花草，根本無法看出這個宮殿的主人有什麼喜好。在花園的南邊角落，布置了會客的地方，溫暖的爐火，厚實的毛毯，令人昏昏欲睡的花色靠枕，處處都透著閑適。
而那位七王子，此時便坐在這一堆的靠枕間，卻沒有感受到什麼舒適，只能悶聲想著自己今日來的目的，設想著這位王姐將會提出什麼樣的要求。可能會是很過分的，畢竟，他應該是算她的敵人吧。要說他從小到大也沒見過這位王姐幾次，即使見到了，不知為何，因她灼灼目光，也無法直視，這次她答應見自己，出乎他的意料。
他沒有等很久，女官上了熱茶后，六王女便獨自來到了花園。沒有女官跟隨，沒有露出真容，從她稍顯慢吞的腳步上，能感覺到她的漫不經心。落座於他對面的位置，她沒有廢話，直接問：「七王弟今日來我這，是有什麼事嗎？」
「聽說，母后邀請您去參加她的宴會？」他對六王姐並不了解，除了她戰無不敗的戰績，父王極為偏心的寵愛，這位屬於後宮卻堪比王子地位的王女，在許多事情上，具有她獨特的地位。這次，母后刻意拉攏她，也是理所當然的。
「嗯。」她歪在靠枕上，姿勢隨意。
「您有意向前往嗎？」
他這個問題問得很有趣，明知道她不會去的，不是嗎？面紗下的六王女揚了揚嘴角，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看來是沒有。」七王子苦笑了下。
六王女怎麼會不知道他是帶著交換的意圖來的，但是交易什麼，才能讓兩人都滿意呢？
突然想到一個好點子，六王女坐直身體，向他的那個方向傾了傾身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像只狡猾的貓：「王弟，我們來做交換吧。」
本來就有這意思的七王子鬆了口氣，露出笑容：「王姐，想要交換什麼？」
除了他們兩人，沒人知道他們之間到底做了什麼樣的交易，不過在兩年後的一場重大事件，七王子扮演了重要角色。
目送他離開，她雙手攏於腹前，邊走邊對低頭站在一旁的青樂說：「派人去王后那傳話吧，說我會去參加宴會。」
「殿下？」青樂不知道七王子到底有什麼特別的，今日不僅讓殿下親自見了，還答應了王后的邀請，難道殿下也看好七王子？這對三王子是否……
六王女沒想對她解釋，事實上，她不知該如何解釋，難道跟青樂說，兩年後，這位七王子將成為三王兄登位的助力嗎？說出來誰會信，即使她被冠上神女的名頭，也不是神官，亂說話可是會被人當成妖女的。
此時，一群新選拔進六王女殿的女官們恰好經過，見到這位宮殿的主人，立即躬身行禮，聽到第一女官青樂的一句「都去忙吧」，才低頭退到另一邊，等待六王女離開后，方敢站直身子，小聲交談著。
「剛才太緊張了，都沒看清神女殿下的樣子。」一個圓臉的女官頗有些興奮地說。
「以後日子長著呢，總能見到的。」她身邊的女官安慰她。
「殿下身邊的那個，就是第一女官，青樂大人吧？」
「沒錯沒錯。青樂大人長得真美，據說連王子們都曾示愛於她呢。」
「要是能冠上青字就好了，這可是代表著是殿下的近侍呢。」
「別想了，青字女官、侍衛都是殿下手把手教導起來的，不僅學的是貴族所學的治理之術，還能文能武，能跟著殿下上戰場的。」
「好像只有殿下有這樣取名的習慣。」
「的確。」
岳國言談自由，即使是等級分明的宮內，在不影響貴人的情況下，女官、侍衛們交流什麼的，都不是什麼犯大忌的事情。不過她們也知道分寸，閑聊幾句，便各自到安排的崗位上，期待著被六王女賞識的一天。
六王女等人自然是不知道她們說什麼的，她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你是說，西南那下雪了？」
「是的，雪量並不大，也沒下多久便停了。」青樂深知這件事的嚴重性，皺著眉繼續說，「禹城上報，並沒有災情，已經做好了安撫之事。」
西南常年炎熱，雨量充沛，季節差異極不明顯，應該是與雪絕緣的地方才對。年後不久，三王子就要率大軍前往西南，這樣的變故不知會帶來什麼。
「叫人好好注意那裡的情況，一有什麼怪異的地方馬上回報。」六王女習慣性地撫了撫手鐲，沉著下令。
「是。」
「另外，這事你先壓下來，特別是三王兄那裡。我不希望，他是從我們這聽到這個消息的。」
青樂有些失態地抬頭看她，這明明是與三王子緊密相連的事情，為什麼殿下不想他知道呢？又加上今日她對七王子的不同，難道殿下要改變她的立場嗎？
沒聽到她的回應，六王女側頭，只看到她低下的頭顱，聽到那句公事公辦的「是」。
年前，在王后的邀請下，王妃、貴族的妻子們帶著她們的嫡女來到宮內，參見宴會。這次宴會好不隆重，能來的都來了，本不能來的，也想盡辦法來了。穿上最靚麗的衣服，戴上昂貴的首飾，化上最流行的妝容，爭奇鬥豔。當然，這其中不少是為了兒女親事而來的，但是上層的大貴族，卻是沖著六王女來的。如果能得到她的賞識，不僅是自家姑娘身份倍增，憑著她在國王、軍方和民眾中的聲望，家族中男子或許也能受益。
至於本應是主角的王后，她心裡是怎麼想的，沒人知道，至少表面上，她是不在意被搶風頭的。
六王女是和其她貴族差不多時間來的，王后還未到，來了之後，她就是躲在屏風后，喝著自己的果汁，百無聊賴地看著底下的人互相寒暄著，時不時接受著貴族們上前來搭訕。
「王后陛下到！」
眾人起身，躬身行禮。
王后不愧是王后，一出現便艷壓群芳，硬生生將眾多少女都壓成了她的陪襯。不愧是在後宮中活下來的人，光是這份姿色，便足以讓人羨慕了。
「今日邀請大家來，就是想認識認識。今日六王女也來了，大家不必約束，都當是自己家裡吧。「
場面話是這麼說，表面上，這些貴婦人們還是不敢得罪王后的，因此宴會仍是以王後為主，被邀請來的六王女窩在屏風后，開口都免了。
不過，還是有膽子大的，這不，一位少女捧著禮盒，徑自走到了六王女的屏風前，笑吟吟地說：「六殿下，臣下前幾日得到了一件寶物，苦於沒有機會呈給殿下，今日有此良機，還望殿下能收下這份心意。」
這位少女可不是普通貴族，她是八大貴族之一的原式嫡女，在去年被選拔為神官，以女子身份擁有官職，在貴族中，也是佼佼者。
六王女拿著酒杯的手頓了頓，不明白她在唱什麼戲，又眯眼看了看那個精緻的盒子，示意青樂去打開。
青樂領命，躬身從原小姐那接過盒子，小心地打開盒子，裡面只有一塊玉牌，上面刻著「平安」二字，並不特別，也看不出是名家所出，青樂捧著盒子回到屏風后，六王女隨手拿起，翻過玉牌，青樂忍不住驚訝出聲：「這是？」
六王女看著這方正的刻印，淡淡地說：「原來是國師所刻的玉牌。」
場內安靜了一會兒，隨即低低的交談聲傳出。
國師，除了國王這個名義上通神的天子之外，與神最接近的人，是全國的第一神官，向來是從頂尖貴族中選拔優秀的子弟產生，不僅擁有與神交談的神通，還擁有神力，可預言未來，通曉世事，是公正的代表，在岳國享有至高聲譽。而現任的國師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見過他的人都說，他不僅神通廣大，還擁有高潔品質。他極少參與外事，見過他的人也寥寥無幾，經他手的物品更是少之又少，這樣一塊刻有他專屬印記，象徵著他親手製作的玉牌，居然被原小姐拿到手了。
可是，她為什麼會把這個東西送給自己呢？六王女從自己的記憶里去尋找原因，但是想了許久，都沒想起有這個細節。
「是的，這是小女為感謝殿下救我族兄的謝禮，還望殿下能收下。」
原小姐的族兄，說的是原將軍，也就是在年前的戰役中，六王女深入敵營去救的邊境將軍。此人名叫原大山，只是原氏的旁支，沒念過書，自己給自己取名叫大山，一腔熱血進了軍隊，沒想到他的運氣罕見得好，不僅遇見的長官都是較為正直的，且對他還算重視，讓他一路順風順水坐上了這將軍的位子。
不過，不管原因是什麼，在這王後主導的宴會裡，直接跳過王后，給她獻禮，都有很強的意涵。這原家，是擺明了看不起王后啊。
不知，這六王女會如何處理？眾人暗暗將注意力轉向了那屏風后的人。
青衣女官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有禮地說：「殿下說，禮物她收下了，不過今日乃是王后陛下特意為大家舉辦的宴會，原家小姐一路小心護送這禮物，也應該有些乏了，且回座休息吧。」
這是冷處理了。
原家小姐落落大方地向王后和六王女行了禮，退回自己的位置，反正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歌舞聲繼續，性感的舞女們在殿內翩翩起舞，高位之下的貴婦小姐們觥籌交錯，似乎是一片歡樂，不過，光是她身邊的這位王后，恐怕心裡此刻也是不平靜的吧。
她才想到這些，王後端庄一笑，轉頭對六王女說：「今日我請了一位大家來，六殿下，你看看喜不喜歡。」
這話說的，她喜不喜歡……六王女面紗下的嘴角抽搐了下，不是很懂王后的想法。
女官傳喚下，王后口中的大家拎著三弦胡琴上來了，這三弦胡琴在岳國來說，會彈奏的並不多，不過撥弄起來極有異域風情，也算是一道風景線。
這位大家的長相，六王女看不太清，不過聽到了貴族少女們略比剛才吵鬧的聲音，能猜到應該不俗。
只見他將三弦胡琴放於腰間，右手置於搭在琴頭，左手撥弄琴弦，幾個零散的音后，表演正式開始，殿內也安靜下來。
琴曲並不複雜，絕的是他相伴的歌聲，男聲清亮，帶著曠達，跟隨著琴音，讓人忍不住隨音樂揚起嘴角。
靜靜聽完，六王女瞥到了王后笑吟吟的眼眸。
「六王女覺得如何？」
「歌聲曠達，琴音悠長，不愧是大家。」
「你如此欣賞他，不如就送你了？」
岳國等級分明，一般平民見到貴族，都需匍匐在地，恭請貴族先行，何況是這個圖有名氣的大家，不過是貴族的玩偶罷了。
六王女哪稀罕這個，要是喜歡，早就不知被多少人塞琴師歌者到她身邊了，她也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剛想拒絕，卻不料有人的動作比她還快。
「陛下，求陛下，將燕妥大家賜給我吧。」
原家座席間，席位靠前的一位小姐躬身行禮，禮行得恭敬，說的話卻不是。
看到這出，六王女哪還會不明白，前有原家嫡女跳過王後送上玉牌，后就有王后把原家某位小姐的心頭好拿出來裝腔作勢要送她，這兩人是在鬥法，拿她當槍使呢。
王后能爬上這個位置，果然不是好惹的，她的兒子還眼巴巴地想六王女給她撐面子，沒想到人家壓根就不需要。
想到這，她有些意興闌珊了，她就不該來湊熱鬧。
「陛下，既然這位小姐已經開口，我就不奪人所好了。」
「陛下，奴不願意，奴願意跟著六王女。」這位有個性的大家，根本不管這是貴族林立的場合，淡淡地宣誓了自己的心意。
六王女一聽，更頭疼了，這一聽就是這兩人的什麼你愛我但是我不說，我愛你但是我要躲你之類的破事。
這頭一疼，倒是讓她想起了一些細節，她不再猶豫，說道：「這位小姐，領回去吧。」
原家小姐再次行禮道謝。
這一段插曲后，王后的氣也順了，貴族們也知道教訓了，宴會得以繼續下去，喝酒的喝酒，賞曲的賞曲，繁華不知人間疾苦的宴會終於在半夜時分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