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剛才宴會上還是嚴肅的國王,在這裡顯然放鬆很多,美酒杯頻頻舉起,還跟著琴音打著節拍,臉上的笑容即使是某個妃子提前退場都沒有落下。

看他心情好,底下的公主王子們說話也大膽了些。平日里,除了已經參事的王子以及身份特殊的六王女,其他的王子和公主與國王的交流較少,有些甚至只能在這種節慶宴會才能與他有些對話。

比如,九王女便是如此。她的生母是八貴族之一木氏嫡女,平時也算受寵,連帶著九王女在國王面前也能說上幾句話。不過,九王女帶有一個先天優勢,國王基本還是注意得到她的。

微醺的國王搖著酒杯,目光一掃,那個吃得滿嘴油膩的小胖妹就塞滿他的雙眼了,他有些哭笑不得,沖她揮揮手:「來,小岑璃,到父王身邊來。」

那位吃得正開心的九公主在身邊女官的提醒下才反應過來,見大家都在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擦擦嘴,躡手躡腳地走到國王面前。

「不知道的還以為父王平時餓著你這個小饞貓了。」國王颳了刮她的鼻子,取笑道。

九公主靦腆地咧嘴笑,露出一口豁牙。

「新年了,小岑璃有什麼願望嗎?」

在岳國,新年第一天後,不管是貴族還是平民,都會去最近的神廟,許下新一年的願望,特別是孩子的願望,大人們總是很重視,希望能幫助他們在新的一年達成。

九王女顯然是認真想過這個問題的,偷偷看了看周圍,她慢慢靠近國王,非常小心地說:「父王,我想參加六王姐的紅鳳軍。」

國王頗為驚訝:「你還小,岑璃。」

「可是六王姐也是十歲就出征了,我學習一年後,便可以和王姐一樣啦。」岑璃自小生活在王宮裡,不知戰爭的可怕,聽多了六王女的光輝事迹,又加上木側妃時常在她面前感慨六王女的風光,耳濡目染下,便生出了這個心思。

雖然岳國出過女將軍,當朝也有六王女這樣的女性領軍人物,不過這些都是少數,除了女性貴族能稍微任性外,女子的地位仍是非常低的,更不要說是當兵了。

「那今年你努力努力,看看你的六王姐會不會收你。」當然,私下裡他還是會和六王女商量下,拒絕自己小女兒的請求。

見父王沒有立即否決自己,九王女還是很高興的,即使國王遞了她平日里不愛吃的東西,她還是高高興興地吃了。

坐在遠處的越落自然沒有在嘈雜的聲音中,捕捉到這對父女的秘密談話,此時她的注意力正被喻畏身邊的男子所吸引,嗯……也不是她想注意的,可是被這麼一個大熊提醒的人虎視眈眈地盯著,很難不注意他。

越落拿起酒杯,假裝喝酒的樣子,擋住自己的嘴唇,低聲問身邊的青樂:「那個是誰?」

「應該是武雄公子,是大將軍之子。」青音回道。

「他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應該沒有。」青音想了會兒,「至少我不知道。」

六王女接觸過許多將軍,大將軍武家的人也不少,不過都是在軍中已經有一定地位的人,武雄雖然是大將軍之子,不過在軍中還沒有什麼成績,自然還沒到見她的地步。

「不過他怎麼能參加這個宴會?」這是王族家宴,他不算是王室吧……

「你忘了他的母親,武大將軍的正妻是國王陛下的小妹妹,他是有資格參加宴會的。」

在上座喝著酒,賞著美人的國王突然想到了年後便要出征的三王子,這次出戰是六王女的提議,也是他的意思,他這個兒子還需要更多的戰績,才能服眾。他相信這個兒子能做到,現在應該的擔心的是另一個問題:「川稚,你的正妃人選呢?」

還在笑眯眯地和身邊女官調笑的三王子即使是聽到了國王的點名,仍是十分淡定,吃了個甜棗,才慢悠悠地說:「父王,這事急不得,畢竟還有這麼多貴族小姐們等著我去一一品味呢。」這位是還沒玩夠呢。

「該定下來了。」

大王子咳嗽了幾聲后,笑說:「難得父王關心你這個事情,此次出征后,你也該選定了。」

三王子與這位哥哥關係不錯,聽到他的話,只是笑笑不說話。

宴會上私語不少,不管是真的關係好,還是假裝,都顯得十分熱鬧。在這樣的熱鬧下,獨自一人坐在那、不動如山的越落格格不入。

夜幕已深,宴會臨近尾聲,象徵新開始的煙火漫天綻放,或坐或躺著的王族們面對這集合數百工匠製作出的藝術品並沒有多少觸動,他們已經看太多了。這不過象徵著他們又一年的奢靡而已。

焰火結束后,新的一年九算開始了。國王與王后離開了宴會廳,其他的王族們收拾收拾,也三三兩兩地前往了自己暫居的宮殿。

為表國王夫婦情深,兩人坐的是同一個軟轎,國王閉目養神,嘴角還有一絲未盡的微笑,配著他放鬆的表情,這位被後人一直稱道是美男子的國王難得地被人注意到他的俊美。王后悄悄地瞥了他一眼,即使已經伺候他多年,對於這位看似俊秀雅緻的國王心裡在想什麼,她還是不能看透。

國王微微抬起眼瞼,說:「先送我去乘風閣。」

底下的人應了聲「是」。

「陛下,這是?」王后一聽這話,有些著急,這是她第一年作為王後過年,按理說,國王應該和她一起度過的。

「嗯……有點事。」國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解決了就來陪你。」

王后這才放下心來。

乘風閣距離王后的宮殿很近,素以可看盡王宮風光聞名,與王宮其它地方儘是珠光寶氣、金碧輝煌不同,這裡移植了許多珍貴樹種,季節分明,春天看綠葉紅花,秋季有落葉果實,獨有一種山林之美。國王閑時會去那小酌幾杯。今天晚上去,算是為了和六王女的打賭。眼見新年的第一個時辰就要結束,距離六王女稱他有生命危險的時間,也快過去了。

他下了軟轎,命人送王后先回宮殿,自己慢悠悠地往閣內走去,身後綴著一串隨行的人。剛要踏上乘風閣的階梯,剛才還精神奕奕的國王忽然停住了腳步,晃了幾下,直直地往前倒去。誰都沒想到,平時無病無災,身體極好的國王會這樣突然倒下,隨行的人亂作一團,侍衛們立即扶起他往裡走,女官們在紛亂后,在第一女官的安排下,找醫者的找醫者,整理床鋪的整理床鋪,沒一會兒乘風閣內便如死水一般安靜了。

在側殿等候的六王女聽到動靜后,趕緊走了出來,雙手因緊張糾結在一起,斗篷遮蓋得更加嚴實了。

「青音,把東西給我。」六王女穿過人群,看著床上躺著的國王,沉靜地說。

本還被淹沒在雜亂人群中送的青音快速地將筆墨紙硯端上來。

六王女轉頭對國王的第一女官說:「下去吧,父王應該和你說過的。」

「可是,這……」國王倒下是大事,即使陛下之前吩咐過,但是她看國王當時似笑非笑的表情,估計還是逗這個女兒的居多。

「你在這耗著,也幫不到什麼。」六王女聲音一沉,「下去!」

「是。」軍中的人在六王女發怒時尚且屈服,何況是宮裡的人。第一女官立即帶著其他人下去,包括青音,所有人鎮守在緊閉的房門前,等待著六王女的吩咐。

房內的六王女側身取過剛才放在床邊茶几上的托盤,從懷裡取出隨身帶著的匕首,割破手指,將血滴在已經磨好的墨中,她緊盯著左手上的手鐲,手鐲上的紅色正慢慢褪去。她拿起筆,蘸了染有血的墨,慢慢地寫著:新年第一天,因心肌梗塞突然暈過去的國王……

還沒寫完,紙上已經顯不出字,六王女看著手鐲上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紅色,嘟囔了一句:「人命果然是最值錢的。」說是這樣說著,她仍是拿起了匕首,在右手上割下了第二刀,等手鐲上的紅色只剩下四分之一的時候,才用手帕包了手指,繼續寫著:奇迹般地活了過來。

寫完后,她將紙張放在他的胸口,紙張發出微微的亮光,慢慢消逝在空氣中。

紙張剛消失,國王皺了皺眉頭,醒了過來,見到的便是那個熟悉的斗篷少女,聽到她略帶笑意的聲音:「父王,我贏了。」

話是這樣說了,她卻沒立即提出要求,只是喚了人進來,自己則端著托盤,走到桌邊,用茶水洗乾淨硯。

國王跟前伺候的人馬上忙碌起來,至少在醫者來之前,保證國王的舒適。

青音則默默地走到六王女身邊,喚了聲「殿下」。

其實,如果此時青音能看到六王女的表情,便會看到她比平時更加蒼白的臉,甚至連嘴唇都是發白的。六王女取下左手手指上的手帕,擦乾淨手,手指上完全沒有傷口,手帕上的血跡也消失不見,剛才的一切似乎只是一場夢。

她轉頭看到國王微支起身,正在盯著她,她躬下身子:「女兒先告退了。」

等到醫者到的時候,國王已經跟個沒事人一樣了,至於為什麼會突然暈倒,只能說是可能是飲酒過多,會有眩暈的狀況。

一場本應該轟動全國的大事就在這樣悄無聲息地結束了。

剛走出乘風閣,國王的第一女官急急忙忙地追出來:「殿下。」

六王女和青音停下,轉頭看她。

女官躬身行禮后,才說:「陛下吩咐,積雪甚多,請您坐軟轎回宮。」說著,已經有幾人抬著一個軟轎出來了。

六王女也知道此時自己的情況,自然沒有不同意的,乾咳了幾聲,坐上了軟轎。

新年第一天醒來,都城的人們聽到的不是什麼新年祝福或是國王宣布了什麼,而是神女殿下生病的消息。好在宮裡也傳出消息了,只是小病,修養幾天便好了。

「為什麼會被傳成我生病了?」躺在一堆靠枕里,抱著水果盤,吃著新鮮水果的六王女有些鬱悶地說,「就因為父王賞了很多東西給我?」當然,這些東西大多數都是珍貴藥材,美其名曰她常在外行軍,藥材最實用。

昨晚六王女和青音是悄悄回來的,沒有當值的青樂和越落等人今天早上才見到她。

仿若和平時沒什麼差別的六王女還是讓她們覺得有些不對勁,人似乎更加懶散了些。青樂不由地看了一眼越落,越落直視前方,並沒有什麼回話。

六王女本來就不是愛多想的人,看她們的樣子,還以為是昨天有什麼事情發生了,沖著越落招了招手,笑眯眯地說:「你們都過來坐。」

兩人斂了裙角,側身坐在兩側的靠枕旁。

「昨天你們做得很好,處理事情也很得當。我估計,三王兄可能在下月初就要前往西南了,這段時間你們休息下,應該沒什麼事情。」

青樂問:「下月的話,是有什麼事情安排嗎?」六王女殿里主持大局的大部分還是青樂這第一女官的工作,提前做好部署,是很重要的。

六王女想了下,猶豫地說:「應該沒了吧,越落多出去晃晃,也許就有事了。」

這話說的……

事實證明,她這話還是很有先見之明的。

因國王宣布了要為六王女選夫的消息,趁著這段時間六王女沒有前往軍中,且貴族們能在新年進入宮殿更加隨意的好處,六公主殿外大概是如名勝古迹般熱鬧了。不過在殿的六王女並沒有什麼太多實感,她本就不愛走動,外頭有人求見,早就被層層的侍衛、女官攔住了。

說到岳國王室的親事,為保王室血緣純正,與許多古代王室一般,採用了近親成婚的傳統,就算不是近親,按著這身份,真正配得上的,也就是那幾家不知道已經聯姻多少次的頂級貴族了。所以住在王宮內的貴族們趁此探聽消息的也很多,這也是為什麼六王女生病的消息那麼快就傳到宮外的原因了。

越落遵從六王女的吩咐,時不時會在宮裡走動,有時是宮內的宴會,有時會去拜訪許久未見的一些親戚,新年還算是充實。不過,如果能少見幾次喻畏的話,她會更開心。

「六殿下,好巧。」喻畏桃花眼笑成彎月,可愛得像神廟裡的神之子。

轉個彎,又一次與喻畏碰見,越落連招呼都不想打了。只要她出宮,便能遇見他,好像宮裡每個人都成了他的探子,隨時通報著她的行蹤。

越落的脾氣不算是好的,有時候倔起來連六王女都沒辦法,此時明顯是被人纏到沒辦法了,口氣自然不好起來:「好巧。」

「殿下是來逛園子的?」

近日都沒下雪,陽光正好,雪也化了許多,躲在房裡的人們紛紛走出來,感受這難得的溫暖。越落最近被他纏得煩了,本不想出來,沒想到六王女從青樂那裡知道了這件事,反倒是一本正經地叫她多出去幾次。

「是。」越落忍住火氣,一邊回答,一邊想著如何脫身。

看起來無辜得跟只小綿羊的喻畏在她偷偷瞥自己一眼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更加單純可憐無知了。這讓越落又開始檢討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了,或許真的是巧合,畢竟宮裡就這麼大……

在這樣奇怪的氛圍下,越落和喻畏居然還和和氣氣地聊了許久,雖然一直是喻畏問,越落回答。回去的時候,她已經忘記一開始自己為什麼會對喻畏生氣了。

越落覺得事情不對,想找六王女問問,不過青樂告知,六王女在她出去的時候,也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裡。

青樂讓她換了衣服,看她皺著眉頭坐在房間里,問:「怎麼了?是遇到什麼事情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喻畏公子像是纏上我了,不,應該說是殿下。」越落現在一想到那個外表無害,總覺得裡面是有什麼壞水,又會自己檢討是不是太敏感了的喻畏公子就頭疼。

青樂給她遞了乾果盤,坐到她身邊,邊吃甜棗邊問:「是我們宮裡透露出去的?」如果是的話,宮裡就要來次大清掃了。

「應該不是,都是我出門不久后,他才出現,應該是王宮裡的人見到后通知他了。」越落也拿了個甜棗,口氣軟和了些,「其實我不太明白,殿下為什麼突然叫我在外露面,她不是一向都不喜歡嗎?」

「殿下自有她的考量,我們做好她吩咐的事情便好。」青樂不似對外的六王女宮中第一女官的精明形象,私下裡的人不太願意多動腦子,整個人都是懶懶的,要是有人幫她用腦子,她就更開心了,不過這種機會並不多。

「青音呢?又去哪玩了?」越落隨口問了一句。

「殿下說最近沒什麼事,給她放了假,她嫌宮裡沒意思,就去駐軍那裡了。」妹妹性子活潑,宮裡是待不住的。

「啊,我也想放假。」

青樂笑了笑,他們幾個一起長大,感情不比尋常,一起學習,一起出征,一起入宮,六殿下只是提供學習的環境,想學什麼,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但是只有越落是不一樣的,她學習的東西是六殿下親自要求的,平日里享受到的更多,承擔的責任也比其他人多。

「待會兒殿下回來了,你問問她吧,喻畏公子的事情。」

「嗯,不知道殿下什麼時候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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