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裡隨處可見雜物，空氣中不知從哪飄來惡臭，周圍的房屋也是破破爛爛，讓人一看便明白這是貧民窟。小巷的深處，嘈雜聲傳來，好像是幾個孩子在玩鬧。走近一看，才發現，原來是幾個大孩子在欺負被包圍的三個小孩。
「快說，你們的那些吃的是哪來的？」為首的大孩子惡狠狠瞪了那些人一眼，虛張聲勢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
圓圈內一個個頭比較高的小孩緊緊地護住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食物，說：「這是我們去客棧幫忙，老闆送我們的，有本事你們自己也去啊！」
「不可能！客棧的老闆怎麼會讓你們去幫他做事？」如果真的有那麼容易，家裡的大人早去做工了，還會輪到他們這些小孩嗎？
「愛信不信！」
大孩子們壓根不是真的想知道這些食物是怎麼來的，他們只是想要這些食物而已。
要說這三個小孩算是勇敢的，被四五個大孩子包圍著，還能不怕死地瞪著這些人，絲毫不害怕被打的模樣。
「你們肯定是偷來的，還不趕緊給我們，我們幫你們處理！」這是要動手硬搶了。
其中兩個孩子還不想給，中間的個子最小的小孩扯了扯他們的衣服，低聲說了幾句，兩個孩子咬咬牙，把東西給了他們。大孩子們得意洋洋地接過食物，作勢要打他們，倒沒真的動手，便拿著戰利品離開了。
「雖然這樣沒被打，可是吃的也沒了……」
「沒關係，我們還能拿回來。」
兩個小孩各自回家去了，留下那個孩子在原地琢磨著什麼。
「能屈能伸，你挺厲害的啊，小孩。」帶著笑意的女聲傳來。
一屁股坐在台階上的小孩立馬警惕地站起身，盯著突然出現的斗篷女子。看她乾淨整潔的樣子，即使他不認識什麼貴重布料，看見這近乎純白的乾淨布料，也知道這人來頭不小。
女子打量這個孩子，衣服破舊，露出的皮膚也不是很整潔，外型不見什麼可愛，倒是那雙眼睛，像猴子的一般晶亮，透著靈性。
可能是因為吃食不足，他很瘦小，女子半彎了腰，笑眯眯地對他說：「你想不想參軍？」
小孩的眼睛瞬間便瞪大了，參軍在這個國家是大多數孩子的夢想，可是進入軍隊，條件苛刻，進去的都是千挑萬選的，他怎麼可能有機會？
而女子這樣的一彎腰，倒是讓他看清了她的長相，他從來沒見過這麼美、這麼乾淨的人，乾淨的樣子讓他突然無措地想把自己縮成一團，以免污了她的眼。
「你想去嗎？」女子耐心地又問了一遍。
小孩張了張嘴，終於艱難地說出了與她說的第一句話：「我是沒辦法進去的……」
女子聽到了滿意的答案，站直了身子，從懷裡掏出一個白玉佩，遞給他：「你呢，後天帶著這個東西到紅鳳官學，裡面自然會有人幫你安排的。」
「紅……紅鳳官學？」五歲的孩子都知道，紅鳳官學是神女殿下為培養軍隊最頂尖人才設立的官學，雖然頂著官學的名號，卻是直通軍隊，特別是國內最精英部隊的入口。每年只選拔三十人，破格進入的都是神女殿下親自選拔的，她……
「嗯，你想去嗎？」女子笑眯眯的，眼睛彎成了月牙。
難道……難道眼前的人是……小孩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嘴巴顫抖著，臉上卻瞬間因興奮變得紅撲撲的。
「哦，對了，這裡有兩身衣服，可能不太合適，回去叫你家裡人幫你改改。這樣入學的時候，你就不用再去準備衣服了，官學里還會發常服，別擔心。」
沒有送上錢，沒有其他的饋贈，她給的是一個機會，一個改變自己命運的入場券。
看他還是沒有緩過神的模樣，她輕拍了下他的肩膀，說：「回家去吧，好好準備。苦日子要來了。」說完，她便攏了攏衣服，離開了。
「我我我，真的……不會是騙我吧……可是……」陷入矛盾的孩子抱著衣服，緊盯著衣服上放著的玉佩，喃喃出聲，陷入甜蜜的痛苦中。
後世傳記記載，岳國聲名赫赫的儒將洪穹在十歲時被六王女破格徵召，進入紅鳳官學，潛心學習僅僅三年後，在一次戰役中顯露鋒芒，揚名天下，成為貧民窟成長出的傳奇。而正是這個傳奇，讓王國正視從平民中選拔人才的問題，為那場改革打下了基礎。
不過，此時，好像都是一個無意之舉。那個完成任務的女子走了幾步，轉彎后便和另外一個人會面了，那人走在前頭，女子則跟在後面。
「想問什麼？」前面的人開口說。
「殿下是怎麼知道這個孩子有潛力的呢？」
「你剛才也見到了，洪穹不過了十歲的孩子，不僅知道在強敵面前，需保存實力，還知道指揮同伴，獲取最大的利益，算是天分的一種吧。」六王女想了想，繼續說，「而且，在他的計策下，一群孩子能從對貧民窟一向有敵意的客棧老闆手上幹活，還獲得了工錢，足見他是個有謀略的。」
話雖是這麼說，可是，殿下是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到這個孩子呢，連名字都知道了……
兩人靜靜地走在貧民窟內，岳國的百姓對貴族有天然的畏懼感，即使是在這個貧民窟，許多雙眼睛在角落默默地注視著這兩個看起來應該是貴族的女子，不敢妄動一步。有些意外與她們相遇的人，也躬身讓她們先過去，才急急忙忙地回自己的家。
做完這件事後，六王女並沒有立即回宮，而是到街上買了些過年用的小飾品，代表喜慶的五彩環，璀璨卻不是很貴重的銀飾，各色原石，還有一些難得一見的皮料，她興緻勃勃地欣賞著，連青樂她們已經回來了，都沒察覺。
「主子，這是？」青樂被她突如其來的購買慾震驚了，和青音連忙過去幫她拿著，之前怎麼沒發現殿下那麼喜歡買東西呢？
六王女這才停下了手，看到她們拎著的大包小包，不禁失笑：「我都買昏頭了，走吧，我們也應該回去了。」
一行人剛回宮，女官便來報告說：「殿下，剛才國王陛下派人來找您，說是有事相商，請您回來馬上去議事殿。」
六王女命人把自己買的東西分給宮裡的人，獨獨留下一個五彩環。她換下了外出的衣服，不緊不慢地喝了口水，才帶著幾個女官前往議事殿。她到的時候，國王、幾個成年的王子以及八貴族的長老已經悉數到場。她從後方進入，與他們隔著一層輕紗，是早些年國王想出來的法子，理由是她並非是長老會的人，應該要避嫌一些，想要稍微掩飾她的容貌，如今就算是國王和長老會的人已經不在意這個了，卻還是沿襲了之前的習慣。
「六王女到。」殿內的侍官高聲通報。
一陣窸窣后，薄紗幕布后隱隱約約地看到有人落座。殿內的人便明白，六王女將為他們爭論不休的話題為國王的決定提供重要的建議。這件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多次的事實證明，六王女似乎真的是被勝利女神護佑一般，聽從她的建議，總是沒錯的。
「父王。」這又是為了什麼事情，把她叫來了？
議事殿是國王與大臣處理國家重大事務的地方，步入正殿有兩道石門，議事時將全部關上，保證事情不會外泄。而殿內兩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白玉椅，如今正坐著王子及大臣們，上首的位置只擺放了一把椅子，能坐的人只有國王。
「哦，叫你來是想問問你的意見。」國王坐在椅子上，一手虛握成拳撐著腦袋，一手狀似無力地耷拉在扶手上，聲音沉穩，不見疲態，「西南又鬧騰起來了，必須給他們重擊才會安生個幾年。你覺得應該讓誰去？」
六王女掃過在座的幾個成年王子，西南屬山地，三王子從未有山地作戰的經驗，二王子倒是有擁有經驗，不過……而五王子性子直率，恐怕此次出戰會有大虧。除了國王的兒子外，國王的弟弟們也有驍勇善戰的，六王女側頭看了看這些王叔們。
就在她沉默的時候，大臣們又吵成了一團。不僅僅是誰出戰的問題，還有糧草等相關議題，都能影響一場戰爭的勝利。特別是岳國近年來戰事較多，過多的軍事支出，會讓百姓們難以支撐。
六王女不懂這些大道理，選人也很隨便，沒一會兒就說：「父王，我覺得三王兄去就挺好的。」
殿內頓時安靜下來。
「嗯？理由呢？你三王兄可是沒有山地作戰的經驗。」國王挑挑眉，坐直了身體，靜待她的回答。
有些過份輕快的聲音從後方傳來：「沒有經驗，不代表不會贏啊。」
這話說得倒也是……
「妹妹，可不能因為你和三王兄的關係好，就選他啊。」誰不知道這次是立功的大好機會，只要把握好，國王另眼相看，王位還指不定是誰的。
六王女聳聳肩：「我只是一個建議，最後的決定還是看父王的意思。」再說了，國王怎麼可能沒主意，只不過是叫她來，耍耍花槍罷了。
「既然六王女都這麼說了，那就三王子領軍，出征西南。」
得，帽子還是扣在了她的頭上。
看沒她什麼事情了，六王女想著有什麼借口提早離開，不然聽著這些大小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想了許久，也沒想到她還能有什麼事情，只能癱在那，靜靜地聽著這些位高權重的貴族們繼續爭論其他議題。
終於等到了中午散會的時間，六王女暗自鬆了口氣，也不管國王準不準備放人，起身就要回宮。
刻意留下的三王子踱步上前，與她一同走出議事殿。
「多謝妹妹雪中送炭。」他與這個妹妹的關係並沒有多好，甚至談不上熟悉，至少他和其他人一樣，只能在公開的場合，才能見到這個妹妹，如今低頭看下去，不過是她披著斗篷的腦袋罷了。
六王女沒接他的話，反倒是問他：「王兄，你對西南的情況了解多少呢？」
「該了解的都了解了。」他不會打沒把握的仗。
六王女說：「那就好。」
三王子注意力還是這場戰事上，說了該說的話，得到了想要的領軍權，便和在殿外等候的四王子並肩離開了。
六王女目送他離開后，轉身往自己的宮殿走，還有三年的時間……她袖中握了握拳。
經歷了上午的疲憊，六王女苟著身子，風風火火地帶人回來，快速換好衣服，然後就是倒在內殿那一堆的靠枕里不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受傷了呢。青樂哭笑不得地叫其她女官退下，奉上水果和甜酒。
埋在靠枕里的六王女伸手拿了個甜棗，慢慢啃著。
「殿下，你走後不久，王後派人過來了，說是想辦個宴會，邀請您參加。」
吃東西的人立馬停了動作：「往日也不見她來邀請我，無利不起早，說明原因了么？」
「聽說年前很多貴族夫人都回都城了，還不認識王后呢。」
這位王后以外族女子的身份，在宮內生存了十一年，爬上這個位置不過短短一年，在岳國這個王后更迭如此頻繁的地方，自然是要抓住一些機會，宣告世人。她現在還沒有正式接手元老院中屬於王后的那席投票權。以她新后的威信，並不足以讓這些大貴族們賞臉，為她說話，「提醒」國王她也該接這個自第二任王后死後空置多年的特權。這回，她想舉辦宴會，想拉上了六王女，可能就是為了借勢吧。
提到王后，她想起一個人來：「最近怎麼不見七弟？」
七王子比她小五歲，是現任王后唯一的孩子，平時疼得不行，各種大型的宴會王後幾乎都不會讓他缺席，可是自她回來后，便沒有見到他。
青樂跪坐在一旁，為她倒酒：「好像是病了。王后不讓說，只是要他在宮裡休息，不準外出。」
這麼神秘……
「還有什麼好玩的事情嗎？」
頂著一頭雪的青音從外面回來，便看到自家坐沒坐相的殿下已經笑昏在靠枕堆了，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說：「殿下，青音回來了。」
抹掉因為某個老貴族為老不尊做出荒唐行徑而笑出的淚花，六王女指了指身邊的位置，叫青音坐下。
「軍隊那裡怎麼樣？青往怎麼說？」
「您吩咐的事情青往已經安排下去了，犧牲士兵的補貼也送了。青往叫我來問您，過年的時候，需不需要派軍隊里的人進宮保護您？」
通常，王宮內的護衛工作都屬於侍衛隊，軍隊並不插手，六王女身邊也有專門的侍衛保護。但是，到了過年的時候，貴族大批量進宮，加上跟隨他們的侍衛、女官、隨從，侍衛難免有疏忽。之前便在過年的時候，讓刺客混入，出現險些刺傷六王女的事情。而那次的事情，讓國王大為震怒，首次要求軍隊派人來保護六王女。不過這幾年，情況好了些，軍隊派不派人，還是看六王女的意思。
「不用麻煩了，今年，重頭戲不在我身上，我不會有事的。」
六王女沉吟一會兒，說出了這意味深長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