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第209章

都城的雪下了一夜,未清掃的地方已經到了人腳踝高,街上叫賣的小販寥寥無幾,即便有人出現,也是畏縮著身子,匆匆忙忙離開。

這時,一匹純白大馬飛馳而來,停在了小院的門口。馬上的人穿着兔毛邊斗篷,乾淨利落地下了馬,牽着走到一邊的樹上,若有所思地綁定,又在原地站了許久,才深吸一口氣,走到了院門前,敲響了大門。

她還在想,如果今天他們沒開門,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她是六王女身邊的女官,他們可以回去過他們原來的生活,一切都不會變。

事與願違,應門聲很快,裏頭的人打開門看到她,沒有說話,側了側身子,讓她進來。

溫暖的爐火噼里啪啦地燒着,圍坐在爐邊的三個人沉默著,她的斗篷已經放在一邊,露出更易行動的勁裝。

「越落叫你來的?」伸出手暖著的青雖沒有看她,看着燒着碳,問道。

此話一出,她便知道他們也有了那段記憶。她無法言語,一次次所謂的噩夢讓她知道了之前發生的事情,也知道自己什麼都沒有做。正是因為她什麼都沒有做,才造成了如今的一切。

「她知道這一切了?」青雖又問。

青音終於回答道:「不,現在看來,只有我們三個知道。」

青雖冷笑一聲,說:「那不是隨了你們的心?殿下面對你們這樣的背叛者,沒有出手懲罰,任你們一個身居王后高位,一個嫁給心儀的夫君,一個順順噹噹地坐着第一女官,手握紅鳳軍大權,王族尊敬,世家懼怕,這樣的日子,難怪你們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諷刺一句句入耳,青音臉色越來越難看,正是因為她記起了一切,才無法反駁他的話。她當時沒有幫助越落和傅颯的行動,但也沒有反對,她默認了,默認了她們隻手遮天,取代了六殿下。

面對他們的責難,她眼眶泛紅,忍不住為自己辯解:「我姐姐身為王后,跪在殿下的面前,求她幫忙治癒自己的病,越落與喻畏公子惺惺相惜,卻因為這身份無法在一起,我看着兩個姐妹神傷,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你們背叛了殿下。」青往吐出一句話。

青音握緊了拳頭,語帶哽咽:「難道不是殿下一步步精心策劃嗎?」

「殿下給了我們機會,培養至我們今日。我們皆是不受人關注的人,是殿下一步步將我們抬到如今的位子,而你們,為了自己的私利,做出這樣的事情。」青雖較之前消瘦許多的臉上沒有任何笑容,說話間更是刻薄非常,正是因為他們一起長大,所以更加憤怒。

青音苦笑,低着頭說:「所以啊,報應不是來了嗎?殿下回到都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懲罰我們這些背叛者吧。」

「你不是應該知道嗎?」青雖拿過一旁的火鉗,挑了挑爐中的碳,「殿下回都城已經數月,至今對你們沒有任何動作。不過嘛,你們既然敢做,就該想到這個後果。」

「你們打算如何?」青音轉頭問的是青往,青雖向來維護殿下,她們幾人在他眼中已是十惡不赦,不會有任何好話,青往向來較為中立,對權勢沒有留戀,相較之下,會冷靜許多。

青往沉下眼瞼,說出一句話。

本應上演公主復仇記的宿淋正趴在窗前盯着外頭的雪發獃,她是打算留在都城,原因自然是因為張禹恭,但是接下來要做什麼,她有些迷茫了。處理那些世家夫人的事情?說實話,她在王宮這麼多年,即便是少不更事,多少仍是知道應對之策,加上張家的夫人地位崇高,能惹張家的,也沒幾個。

虹麥端上熱茶,跟着她往外望了望,外頭白皚皚一片,什麼都沒有,虹麥不知她在看什麼,只是知道若是她着涼,那位張公子第一個要找的就是她。虹麥小聲勸道:「姑娘,外頭風大,不如在屋裏坐着烤火?」

宿淋坐直了身子,嘟囔道:「你們都被張禹恭管得死死的,不知道你到底是我的侍女還是他的了。」

虹麥掩嘴一笑:「當然是姑娘您的侍女,只是公子說的也有道理,您身體一直都不好,小心些總是沒錯的。」

被她扶著回到了軟塌上,宿淋伸手端起了茶喝着。虹麥趁機關好窗戶,然後又從外頭折了幾枝冬梅,擺在屋內。

梅花的淡淡香味縈繞在她的呼吸間,令她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最近府里有什麼好玩的事情嗎?」宿淋到底還沒有接手張夫人手上的事情,雖然有時會和張夫人一起去看看,不過大多不放在心上,或許該說,她特意沒有去涉入其中。一般被處罰的僕人們總是有各種因由,身為張夫人,處罰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從對他們的同情到如今的冷漠,她自己都覺得自己不是以前那個人了。

「聽說前幾日小公子們和家裏管家的孩子們打了一架,夫人很生氣,處罰了那群孩子,公子們禁足7日,管家的孩子們在雪地里罰跪了一日。」虹麥嘆口氣,說,「我聽說,是公子們先打了那群孩子,口上還欺辱了管家們,才會打起來的。」

管家們世代伺候張家,地位非同一般,未免僕人們心寒,張夫人做出這樣各打五十大板的決定。不過公子們只是在溫暖的房裏不能出府,管家們的孩子則在這樣的雪地里跪了一天,孰輕孰重,一看便明。

「小胖子也參與了?」宿淋問道。

小胖子?虹麥反應過來:「五公子那日去拜訪老師了,因此並沒有參與。」

「平時管家的孩子們在做什麼?」宿淋將茶盞放下,看見虹麥隨手拿了針線活,坐在綉凳上,一邊做着一邊回她的話。

宿淋不會這些,好奇地拿過一個綉好的荷包,這些是裝那些打點下人的賞銀的,即便是隨時要送出去的東西,仍需要耗費虹麥大量時間去做。

「怎麼不讓底下的人去做?我記得有幾個的綉活不錯。」宿淋捏著荷包,問道。

虹麥手上的活頓了頓,說:「我不放心,姑娘。」

「虹麥,光靠你自己,是忙不過來的,你要從底下選一些人來幫你。」宿淋知她是因為之前的經歷,不信任張家的侍女,但是既然她已經是自己的貼身人,一些事情就要交給別人了。

「可是姑娘,如果她們做一些……」

她沒有說下去,宿淋卻已知道了她的意思,她說道:「從小事開始,一點點去發掘,你總能找到你信任的人,孤軍奮戰終究比不上齊心協力。」

虹麥深思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宿淋站起身,一副要外出的模樣,虹麥急忙將綉籃放到一邊,在旁邊拿過斗篷,碎步跟在她的身後問:「姑娘是要去哪兒?」

「我想去見見夫人。」宿淋接過她手裏的斗篷,迅速穿在自己身上。

「這大雪天的,夫人已經說了您不用去她那兒,您怎麼突然想去了?」虹麥有時候不太理解自家主子,別人都是躲婆婆都來不及,她倒好,天天上趕着去和婆婆聊天,一有空就賴著不走,有時候還要公子親自過來接才走。

宿淋沒有回答,拉開房門就要出去。

「匆匆忙忙的,這是要去哪兒?」冒着大雪回來的張禹恭隨手將沾滿雪的大氅扔給侍衛,看見她正要出去,一把摟住她的腰,帶着她回到了溫暖的房內。

攬著人坐在了剛才她坐的地方,喝了口她的茶,他又問了一次:「怎麼不說話?」

「我想去夫人那兒。」宿淋無可奈何地坐在他身邊,乖巧地回答。

「去做什麼?」張禹恭轉頭對虹麥說,「端點參湯上來。」

一聽到參湯,宿淋立馬扯着他袖子,求饒道:「哎呦,哥哥,別這樣,別這樣,有話好好說,別一來就上雞湯啊。我不就是想去張夫人那裏問問那群孩子的事,看能不能有點事做嘛。」

張禹恭整日忙於外頭的事情,家裏發生了什麼,他知之甚少,聽到她突然說起這事,便隨口問:「發生什麼事了?」

「你們家小孩和管家孩子們打了一架,夫人罰了一邊禁足,一邊罰跪。我聽說被處罰后的孩子有可能沒法受到重用,想着這事並不是管家孩子的錯,便想去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張家自有一套培養子弟的方式,管家的孩子們也同樣如此。他們年紀很小的時候便會跟着小主子學習,隨同他們的父親為主子們辦差,稍微大點,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會交到他們的手上,至於未來發展如何,就要看他們辦的差事如何了。

「就為這事,你就要頂着大雪出去?」張禹恭滿臉地不贊同,這種小事怎麼比得上她的身體。

宿淋覺著張禹恭都要將她當做玻璃娃娃了,冷受不得,熱也不能夠,他難道忘了她當年也是風裏來雨里去,上過戰場的人?

「如今不同以前。」張禹恭替她解開斗篷,放到一邊,虹麥端著燉了一早上的雞湯走了進來,為她放在矮桌上,然後便躬身下去了。

宿淋甩了甩頭,就像是拒絕喝苦藥的孩子般,從頭到腳都是不樂意。

張禹恭端過雞湯,舀了一口,對她說:「喝幾口,這事我幫你解決,不用去找母親了。」

她嘿嘿笑了聲,像只小貓似的湊上前一口一口喝着,這雞湯是大廚們特別做的,每天都換着法子做,為的就是能讓她多喝些。

張禹恭忍不住摸摸她的頭,柔聲問:「覺得無聊了?」

宿淋搖搖頭,實話實說道:「不是這樣的,我只是不知道接下去該做什麼而已。之前在西南我還能做點柿餅呢,現在連柿餅都不想做了。」

「為何不留下青雖他們?」張禹恭見她確實不想喝了,將湯碗放到一邊,「他們陪着你,你或許會更開心些。」

「這就是你為什麼瞞着我恢復他們記憶的原因?」宿淋曾想過,他是不是想着要為她報復越落,才做出這樣的決定,後來這段時間他都沒有任何動靜,她便明白了,這個男人不過是想她活得更開心而已。

張禹恭沒吭聲,宿淋也不在意,他這個悶葫蘆要是真的把這些事情說出來,他也就不是他了。她抓過手帕擦了擦嘴,笑嘻嘻地問:「那說說你打算怎麼解決這事?」

「叫那群人過來,他們自己能解決。」小孩的事,大人如果插手太多,倒是越來越無法解決。

這大雪天,把那群孩子叫過來,未免太過分了些。宿淋還是有良心地說:「要不等雪停了再喊他們過來吧?」

張禹恭顯然沒有要參考這條意見的意思。

畢竟是長老召見,那群身嬌肉貴的小公子們在父母的囑咐后,來到了張禹恭所在的院子。帶他們進入的侍衛並沒有領着他們進屋內,反倒是在前院便停了下來,和他們說前去通報后,便不見蹤影。剛開始,小公子們還嘀咕著怎麼去那麼久,他們身上都沾滿雪了,時間一長,他們明白過來,這是裏頭人的意思。

管家們的孩子因從外頭來,來得慢一些,緊張地進入院子后,連抬頭都不敢,一側頭居然發現公子們正站在院子裏,毫無遮擋地站在雪裏呢。他們稍稍停下腳步,想要看清是怎麼回事,前頭帶路的侍衛提醒道:「快些,公子在裏頭等你們呢。」

「是。」他們不敢再多想什麼,趕緊跟上前。

小公子們算是明白怎麼一回事了,沒想到長老居然有空管他們這些孩子的矛盾,他們暗暗叫苦,早知就和父母說了,一個時辰后不回去,就趕緊來救人。

管家小子們進去后,沒過一會兒,沒參與此事的張小五也走了進來。張小五那日正好去了老師那兒,因此也是從旁人那兒知道這事的。他看到自己可憐的兄弟們,小胖臉皺了皺,嚴肅道:「老師之前就說過,不能仗勢欺人。」

他們知道錯了,誰知道連長老都要插手啊!一時間孩子們皆是苦瓜臉,有苦說不出,不要讓他們知道是誰把這事告訴長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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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中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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