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出六王女所料，沒幾天後，木氏長老便走了，木氏上奏國王這個事情之外，還推出了木氏新的長老人選。一般這種情況，國王看一眼，就任命下去了。那日，六王女在國王書房看到了那個捲軸，仔細看了接任者，是木長老的二兒子，沒什麼印象。
難得見到她關心這些事情，國王湊過去和她一起看這捲軸：「你什麼時候這麼關心木氏了？上次聽說你還帶了一個木氏的小孩回去？」
「你忘了？我第一次出征的時候，木長老當時也在軍中，雖然沒有支持我，但是他也沒有反對我。」她將捲軸丟給他，臉色看起來並不好，身上的沉鬱之氣愈發重了。
國王伸手摸摸她的頭，擔心地說：「又睡不著了？你這孩子，心思怎麼這麼重？」
她沒有拒絕他的安撫，這幾日，因為木長老的事情，她想起了許多在戰場上死去的人，當那些身影一個個在腦中走過時，徹夜難眠便成了常態。現代的事情，她已經開始模糊了，那些身影，卻更加清晰，佔據了她的腦海。會不會到最後，她會忘記，自己來自書外的世界呢？
「睡一會兒？」他的殿內有躺椅，正好可以給她休息。
她點了點頭，幾個晚上沒睡著，她是有些累了。
她走到角落的躺椅，躺了上去，閉著眼，眉頭卻依然緊皺著，頭歪向一邊，不是很舒服的樣子。國王搖了搖頭，招手叫善霧拿來毛毯，親手替她蓋上去，自己則拿了捲軸，坐在她身邊的椅子上，繼續看著。
或許是因為這裡的氣息讓她想起小時候，她睡意漸漸上來，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等國王將今日的奏章都看完，她還在睡著，他走到殿外，望著遠處，看起來心情不錯。
善霧這些天看著六王女殿異狀，心裡著急，此刻也顧不得什麼，趁著國王有空，問道：「陛下，六殿下這般情況下去，可不是件好事情啊。」
她知道，他自然也知道，以前只是在出征回來的那一段時間會有這樣嚴重的反應，現在連認識的人去世，六王女都受不了了，她的心沒有因為時間變得愈發堅強，反倒更加脆弱。也因為這樣，她與外界的聯繫越來越少，沒有得到過，就不會有失去。
「我曾多次叫她去神殿，期待她能收到一些安慰。但是她那麼多年，不過去了一次，去了的那一次，到底是什麼樣，她也不說，只是臭著臉，說她不會再去了。」國王嘆口氣，「她信任的人不多，真的能讓她說出些真實感受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導致她現在想什麼，根本沒人知道。」
「宮裡傳言，說喻畏公子與六殿下走得很近，是不是……」她剛說了幾句，便瞥見國王的臉色，沒敢繼續說下去。她隱隱覺得，國王對他這個從小帶大的女兒有著非一般的獨佔欲，若不是如此，怎麼藏著她到十五歲才鬆口說她可以出嫁呢？
「喻畏那小子，鬼靈精一個，她能信他才怪。」至於為什麼會縱容宮裡傳出這樣的流言，找個時間要問問她了。
「父王。」
一聲還帶有睡意的呼喚傳來，他們回頭，見到睡醒的六王女正揉著眼睛，站在殿門口，和小時候剛睡醒便找自己父王一模一樣。國王和善霧不禁笑了。國王更是快走幾步，到了她身邊，低頭笑著和她說著些什麼。
善霧努力地低下頭，不讓自己往那個方向望去。
在國王那吃完晚飯，她腆著肚子，慢悠悠地回自己的宮殿，腦子裡想的國王再一次叫她去神殿，或者和國師聊聊。他不厭其煩地說了一次又一次，終於說服她，找個時間，在宮裡和國師聊一聊。不知道這位國師大人，會和她說些什麼……
半路上，青往正站在路邊等著她：「殿下。」
她奇怪地問：「青往，是出什麼事了嗎？」
「殿下，不是我，是木薪，他一直鬧著要見您。」青往臉色有些尷尬，按理說，殿下將木薪交給他們，便是要他們好好教導他，但是今日他一直鬧著，簡直要翻天了，他們於心不忍，青往才親自來了路上等殿下。
想想其實也能理解他的心情，他應該是聽到了木長老去世的消息了。六王女點點頭，表示聽到了，說道：「走吧，去見見他。」
說木薪鬧著，不過是誇張之語，他只是用很堅持的語氣，要求青往帶他見六王女罷了。真進了宮，他站在數個青字輩的侍衛女官身邊，那種成倍的壓力便席捲而來，他瑟縮著身子，站在角落裡，完全了沒有之前的氣勢。
青音見狀，嘴巴上不留情：「小子，現在知道害怕了？要是你在殿下的面前無理取鬧，看我不揍你。」
「青音，別這麼說話。」青樂呵斥，微彎了腰，溫柔地摸摸他的頭，「有什麼事，便和殿下說，既然你那麼堅持想要見她，必定是有急事吧？」
這話說的……青音下意識地往旁邊站了站，自己這個姐姐，不會是說，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找殿下，她會教訓他吧……應該是吧，畢竟是她姐姐……
青雖笑呵呵地站在一邊，看著青音一臉害怕的樣子，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
「殿下。」
從宮門開始傳來的拜見聲，殿內的人便知道她回來了，站定了位置，躬下身子行禮。
「起來吧，別行禮了。」六王女踏進內殿，目光落在了那個角落裡的身影，她沖他招了招手，「來，說說你為什麼要見我。」
木薪被這場面嚇壞了，以前他見過的身份最高的便是自己的爺爺，如今見到王族，瞬間獃滯著，像是沒聽到她的問話一般。青樂伸手將他推出去，半點仁慈的意思都沒有。
被她一推，他好像清醒了一般，向六王女行了大禮，顫抖著嘴唇，說：「殿下，我想去送爺爺最後一程。」
六王女背對著他，摘下了斗篷，青樂上前接過，轉過身來，她仍帶著面紗，只看得到那雙眼睛。但是看著這雙眼睛，眾人明白，她此時的心情並不好。
許久，她才開口道：「你這求的，可不是一般的事情。」
在岳國，能最後送長輩的，只能是嫡子嫡孫，甚至連女子都不能參加。木薪雖然深受木長老的喜愛，但他改變不了他是個庶子的出身。
「木薪知道，所以來求殿下。」木薪的身子彎得更低了。
她盯著他，不說一句話。
當眾人以為，她便就此讓他出去時，她卻親手扶起他，說：「螻蟻想要求生，都需要付出代價。你要我出手幫你，你能付出什麼呢？」
木薪身體都抖嗦了，汗水一滴滴地從額頭上落下。
「你想藉助我的地位，幫你打木氏的臉。你的爺爺，讓你接受我的教導，應該不是要我教這些吧？」她眼神愈發銳利了，似乎自戰場上帶來的那絲血腥也與話語一起釋放出來，「這也不怪你，是我最近太忙，沒有教導你。今天算是我給你上的第一堂課吧。遇見不好的事情，生有怨氣是自然的，但是，對一些無辜的人撒氣，可不是一個人應該做的。」因為木長老的死，將責任算在木氏那些不爭氣的後代身上，企圖用他送木長老的事情，打木氏的臉，對於八貴族之一的木氏，是多麼羞辱的事情，身為木氏人的他，怎麼會不知道？
他顧不上擦乾額頭上的汗，立即認錯道：「是木薪想差了，殿下，木薪知錯了。」
青雖搖了搖頭，還是太嫩啊太嫩。
看到現在，青樂立即上前，帶木薪下去，青音則上前，扶著六王女進內殿休息。
走到殿外，木薪忍不住哭出聲，他雖然聰明，但是向來被木長老護著，到底沒見過什麼大場面，如今被六王女一教訓，恢復了十歲孩子的稚嫩，哭的稀里嘩啦。
青樂掏出手絹，遞給他，他愣了下，接過來擦著眼淚。青往、青雖在後頭走出來，看到他這個樣子，同情是有些的，畢竟上次被六王女這麼教訓的，還是兩年前的越落，這個孩子，會嚇到是正常的。不過，他們更多的是一種看不理智的陌生人罷了。
「小子，你該高興，殿下教訓你，說明她還願意管教你。」伺候完六王女的青音快步走了出去，嗤了一聲，「慫蛋。」
青雖伸了個懶腰，胖胖的身子倚靠著站著如一棵松的青往：「怎麼樣，你要出宮嗎？」
青往掃了一眼還在哭的木薪，皺起眉頭：「不了。」
青雖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說：「那我也不出去了。」
第二天便是木長老出殯的日子，木薪躲在自己的房間里，不出來見人，也不吃飯，青樂勸了幾次，見他執意如此，便沒有勉強，畢竟人都有這樣的時候，也許讓他自己待著，更好些。
六王女難得沒去國王那，青樂等人自是想方設法讓她少憂少慮，好叫她休息一下。六王女沒有勉強自己，在南花園裡曬太陽，吃點心，似乎是無思無想的樣子。
在一片寂靜中，六公主殿度過了平靜的一天。
還沒等來六公主與國師的正式會面，王后的邀請首先來了。除了她的邀請外，七王妃的邀請一起送了過來，看來是和她這個年輕的婆婆站在同一陣線了。可能王后以為，之前六王女參加了自己的宴會，應該會給她一個面子吧。如今，國王最重視的人，確定是這個女兒無疑，她的意見對誰最後成為王太子，至關重要。
六王女聽著青樂讀的邀請函，轉著腕上的手鐲，漫不經心的：「賞花？在宮裡賞花？」宮裡哪來的賞花的好地方？
青樂放下邀請函，說：「聽說王后在她的宮殿里命人收集了很多奇花異草，料想春日正好，可以讓眾人欣賞欣賞吧。」
她可沒那種興緻。六王女歪在靠枕上，盯著上頭的樑柱，喊了聲：「無聊啊！」
「青樂，越落呢？」她坐正了身子，問。
「殿下忘了？今日喻畏公子來了，越落問過您，您說叫她自己處理。」這不就去處理了嗎？
哦，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感覺每個人都在按自己的軌跡在走著，她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應該幹什麼？算算日子，現在應該是四月了……四月，她想了想，抬頭問青樂：「西南怎麼樣了？」
青樂答：「三殿下趁著敵軍還未掌握我方信息的時候，趁機拿下了一城，戰報已經送到國王那兒了。」
四月份的第一場勝利，其實並沒有他們在都城知道的那麼輕鬆，為振奮軍心，三王子瞞下了自己受傷的事情……她看著面前站著的女子，青樂因為駐守都城，已經多年未上戰場了，就算是如此，她知道，青樂的能力，絕不會輸任何一個青字輩的侍衛女官。是時候了吧……
「豐國太子，你應該也分析過了吧？」她抓了一把甜棗，一顆一顆地吃著。
「是，據屬下分析，豐國太子……」
「不用和我說，你心裡有數就好。」她又在腦中算了算日子，從都城出發，半月應該就能到西南邊境了，她慢慢地啃著棗，思索著。
青樂也不打擾她，垂眸站在原地，靜候她的吩咐。
「四月末，你準備準備，便到西南去，將豐國太子的事情告知三王兄，看看有什麼能幫的上他的。你不用急著回來，把事情處理好。」她沒有給青樂選擇，一件事一件事地吩咐著。
青樂應聲「是」。
「你多年沒上戰場，如何？」說不擔心，是假的，畢竟是她身邊的人，她還是難免會擔心。
青樂淡雅的臉上有著自信：「不管何時，都能去。」
六王女輕聲笑了，也是，這些人和她這個廢柴可不一樣，個個都是精英呢。
如此，青樂將去西南戰場的事情便定下了，六王女還特地去國王那裡要了諭令，給了青樂一個正式的特使身份，方便她行走。青樂要走，宮裡的事情便沒了處理的人，六王女還在考慮是不是下令讓殿內的哪個近身女官接這個位置，青音自告奮勇，說要代理姐姐處理的事情。
見越落一臉吃驚，青雖笑得沒了眼，青音心裡憋著口氣，對仍在猶豫的六王女說：「殿下，你就讓我接了吧。」
六王女無奈地說：「不是，你的性格接這個位置，不怕把你自己憋死嗎？」
青樂聞言，也不禁笑了。
青音心裡著急，但是又找不到好的理由支持自己，抓耳撓腮的樣子，讓殿內的人忍俊不禁。最後，還是越落幫青音說了話：「殿下，不如找個什麼事情，叫青音處理了，處理得好，便應了她吧。」
六王女一聽，挺有道理的，正好也可以讓她死心：「青音，王后發了邀請函了，你去幫我拒絕吧。」
面對在宮裡混跡多年的王后，青音的處理可就要小心了。但是殿內的眾人，顯然只是把拒絕王後作為一個小測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