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新王

第14章 新王

「集合!」

步兵軍官的號令像第一塊倒塌的骨牌,一級級傳達到各個隊長、隊列以及每一位士兵的心裡。所有人都立刻收回出鞘的利刃,邁開步伐回到方陣中。他們已經對自己陣中的每一位隊友都了如指掌,即使陣型被毀得多麼糟糕,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回歸自己的位置。

格雷格摘下表面滾燙的頭盔,汗水就像瀑布一樣落下來。他抬眼望著當頭烈日,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六月,扭曲的空氣讓他面前齊整的軍隊變得虛幻,他總會錯以為自己是在訓練獅衛步兵。

「聽著。」格雷格走在一個個方陣中間,大漢們的熱量蒸得他直皺眉頭,但即使如此,法衛士兵一個都沒有喊熱或是中暑倒下。「親王殿下會在近日前往聖主城朝聖,我要在你們之中挑出一百位最出色的,作為殿下的朝聖衛隊。覺得有這個資格的,就向前走出方陣。」

踏!

所有人都向前了一步,方陣依舊整齊地排列著。格雷格哈哈大笑:『好小子,你們已經出息了!現在,誰要是再敢說法衛的步卒都是窩囊廢,你們就把他的腦袋砍下來!』

「吼!」士兵們振臂高呼,晶亮的汗水在半空中閃閃發光。

高興歸高興,格雷格還是要選這一百個人作為衛隊。他閉著眼睛隨便點了一百下,然後把他們帶到主堡外的空地上,等待親王檢閱。

圖道爾正好從主堡里出來,他看到這一百名士兵,就知道格雷格和他到此的目的一樣。「殿下說身體不適,今年朝聖不去了。」

「什麼?」格雷格有些失望,這可是向呂訥展現成果的好機會,現在只好就地遣散部隊。

圖道爾見格雷格如此沮喪,不禁得意起來:「我剛才見到殿下了,他神采奕奕,身體好著呢。」格雷格眉頭一挑,立刻反應過來,仍然向守衛要求覲見親王殿下。

再熱的天氣,宮殿內都能讓人感到清涼無比,彷彿置身冰窖。格雷格在寢宮見到呂訥,他果然如圖道爾所說,臉色紅潤得像顆熟透的蘋果。呂訥心情甚好,站在房間里拿著酒杯。「格雷格卿,你不用再準備朝聖的衛隊了,今年我打算換個方式去。」說罷嘿嘿冷笑兩聲。

格雷格激動地顫抖起雙手,他的眼中充滿了狂熱的光芒,比六月的驕陽還要耀眼。他上前一步,開口想要說話,竟然發出了哽咽的聲音。「殿下,您想好了嗎?真的、真的要這麼做嗎?」

「這不只是為了你。」呂訥深吸一口氣,格雷格發現他眼瞎細微的浮腫和黑眼圈。「這是為了我,為了王國!一切都已經準備好,讓我看到你的決心,格雷格!」

「如您所願!」格雷格心中充滿了喜悅,甩動的披風也變得活潑起來。

當日,呂訥拖著病體召開了朝會。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眼圈,自然地歸因於疾病。為了不讓親王過於勞累,長老們簡化了需要報告的事情,早早地合上手裡的賬冊。方汀垂眼坐在桌旁,說顧問團沒有任何事項需要報告。

「我想起來一件事,」呂訥斜坐在寶座上,「作物很快就要收穫了,不知道鍊金術的效果發揮出來了嗎。」

法衛總管立刻會意,令人招來一直被軟禁在房間里的鍊金術師們。他們見到親王一副病容,說話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殿下,目前看來作物生長良好,到了七八月收成時,產量一定會高於近兩年。」

「那我就靜待消息了。」呂訥撐著寶座扶手站起來,由侍從扶回寢宮。

一周之後,照往年來說,呂訥應該已經在聖主城接受教皇陛下的祈福了,然而現在,他正借著夏夜皎潔的月光站在法衛城城門外,身後是他最為信任的方汀和格雷格。周圍一圈士兵拿著武器嚴陣以待,他們雖然已經非常熟悉面前這三位主子,不過他們收到的命令是「保護親王不受黑魔法的隱患」,誰聽了這話都會兩腿發顫。

格雷格走到墓園裡,其中葬滿了無從知曉姓名的強盜。他繞著墓園柵欄走了一圈用法杖畫下代表萬物準則的圓圈。這法杖還是向方汀借來的,公爵決定待會就把它給扔火里燒了。

呂訥有所顧慮,站在墓園稍遠的地方。但他和身邊的士兵一樣,好奇總是略佔上風。格雷格已經走進墓園的草坪繪製法陣了,呂訥揉了揉眼睛,覺得連天上彎彎的月亮好像變成了紫色。格雷格邊走邊說:「我也是第一次施展這樣的黑魔法,不過這就像習慣一樣,絕對不會出岔子。」

方汀冷笑一聲:「你是說你生來就是魔鬼嗎?」

「不,我只是在讚揚學習理論知識的好處。」

法師們賴以施術的兩種基本途徑——法陣的繪製、咒語的吟唱非常隨便,有時會帶有施術者自己的方式,就算是同一種法術,不同的法師畫出來的圖案、吟唱的聲調都不盡相同。方汀仔細觀察了這個黑魔法的法陣,覺得有所啟迪,兀自在邊上偷偷畫了個小的,突然法陣里的泥土拱了起來,幾隻蚯蚓翻騰著破土而出,看上去非常痛苦。

「不愧是方汀大師,就算只看一眼,就可以有樣學樣。」格雷格突然發話驚醒了方汀,令公爵萬分後悔,他立刻踩壞地上的法陣,蚯蚓也不再扭動了。「新的力量、新的知識實在是讓人著迷,但一定要保持理智,並循序漸進。」

方汀感激地看了一眼格雷格,為了緩解尷尬,稍稍站遠了一些。呂訥在一旁看兩位法師打啞謎,稍微有些不高興:「萊森卿,你和格雷格卿說什麼?」

「在說學習的方法。」方汀笑道,「如果您想要學魔法,我可以教您。」

這時親王神秘地笑了起來:「事實上,我的確在進行法術訓練,雖然只是皮毛,但已初見成效。」說著呂訥認真地吟唱起來,一叢火苗「噗嗤」一聲出現在他的手裡,士兵們拍手叫好,稱殿下為天才。

「收聲!」格雷格皺起眉頭,他的雙手環繞著紫色的光環,看似是要施法了。呂訥立刻滅到手裡的火焰,在士兵的掩護下瞪著前方的墓園。

格雷格一動不動地站在墓園中心,畫下的法陣被紫色的光線填滿,隨著他手上的光環不斷旋轉。其他人站在百米開外,忽然感到一陣目眩,頭頂一輪紫色的弦月大得嚇人,尖銳的兩端如同鐮刀發出寒光。

士兵們感到害怕,源於靈魂最深處的本能嚎叫著命令身體倒退,可是天空從上方死死壓來,好像要和大地融為一體,將整個世界毀滅。月亮下的格雷格好像變得更纖瘦,他平舉細長的手臂,雙腿直挺挺地併攏,影子如同一個十字架。

墓園似乎在響應格雷格,和剛才方汀實驗黑魔法相似,只不過這次整個墓園都在扭動,土地轟轟作響,好像有什麼人在地下敲門。突然一隻手從沒有墓志銘的墓碑前穿出,接著是第二隻、第三隻,猶如新長出的幼苗。

呂訥嚇得後退一步,士兵們隨時準備架著親王逃跑。一具具死屍推開棺蓋站了起來,他們的腐爛程度相似,尚還看得出人形,只是四肢像是沒有力氣般地隨意晃動。格雷格喘了一口氣再從站立的屍叢里走出來,他看上去格外興奮,帶著如同炫耀剛完成傑作的語氣像呂訥介紹:「這就是真正的魔法,殿下。您不必畏懼,如果你想的話,可以上前摸摸它們。」

呂訥咽了口口水,真的走上前去。他第一次和會動的死屍面對面,伸出去的手還有些顫抖。格雷格在親王面前掩飾了死屍的靈活性,倒立、翻滾樣樣精通,只不過期間掉了一條手臂。格雷格尷尬地撓了撓頭:「這批屍體還很保持完好,如果時間再長一些,就只能爬出來了。」

「好、好極了!」呂訥一旦冷靜下來,腦子裡就裝滿了各種如何使用這些死屍的方法。「如果這些——生物,可以上戰場為我們戰鬥,那我們就等同於擁有一支無窮無盡,又不知疲憊的軍隊了!」

方汀覺得這個發言不太妥當,想要出聲制止。格雷格伸手不讓他出聲,接著和呂訥說話:「有這點法力可以浪費的話,我一個就可以殺更多人。」呂訥有些不相信,但不再說什麼了。

格雷格控制著死屍大軍朝法衛城外的農田移動。忙碌了一夜的農民們都在呼呼大睡,在過一個月,他們就要準備收割田裡的小麥。門口的狗聽見異動豎起耳朵,一隻死屍正扶著牆壁,一瘸一拐地穿過房屋之間的小道,眼中發出駭人的紫色光芒。狗嗚嗚叫了兩聲便把身子蜷成一團,本能正在告訴它不要招惹這群怪物。

死屍走過大片大片的麥田,將惡臭和腳印留在泥地里。格雷格讓他們停在農場之外,轉身面向呂訥:「殿下,工作已經完成了。作為代價,這片田幾年之內不會再生長出任何東西了。」

呂訥看了一眼什麼變化都沒有的農田:「真的已經完成了?」

「一株麥子都不會成熟。」

格雷格將死屍全部召回墓園,它們就像回房躺在榻上一樣躺進棺材里,最後蓋上名為棺蓋的被子。士兵們為它們重新填土,相信這群可憐的士兵近期會做不少噩夢。

呂訥自信這次行動神鬼不覺,但還是有遊手好閒的人那天夜裡在附近遊盪。「墓園裡憑空多出一隻斷手。」好事者把傳聞帶進了酒館,吟遊詩人暫時把手裡的琴放下,傭兵們也不喝酒了。「我在城門外的樹叢里吐的時候,看見一個人從墓地里爬了出來!我嚇得當場尿了出來,跑到離我最近的一條河裡,因為我嬤嬤告訴我,活死人是最怕水的。」

聽完這個不算恐怖的故事後,人們不禁大笑起來,誰都沒有把這個酒鬼的話當成一回事。

沒有在朝聖日當天看到呂訥的伊斯滕非常生氣,派了使臣前來問罪,不過在這之前,哥哥賽克羅的信先到了。「不要太放在心上,」賽克羅盡量用一種安慰的語氣寫下了這封信,「父親雖然派來使臣,其實事情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難解決,因為今年連教皇陛下都沒有出席儀式。把使臣安頓好了,給他留下一個好印象,他就會和父親說好話。」

教皇缺席祈福儀式,這可是古今罕有的事,呂訥徵求了幾位親信的想法:「我擔心這是某種陰謀,難道我們的計劃已經被發覺了?」

眾人對教廷的事不甚了解,這群臭教士總是一副看上去十分關心、到頭來還是說自己無能為力的樣子。格雷格最近一次接觸教廷的人是拉迪蘭,他很快就想到了一個理由:「我猜新的教皇陛下很快就會上台。」

呂訥做好了迎接使臣的準備,叫上法衛城裡的神父和他在城外等待。如果使臣是教廷的人,那就證實了格雷格的猜測。

當日早晨,使臣騎著一匹白馬在幾名騎士的護衛下抵達法衛城。他手裡拿著金色的旗幟,穿著也很世俗,是代表聖主的白色鑲金邊的袍子。呂訥甚至有些失望,如果教廷都面臨權位更替的局面,對他就更加有利。

使臣挺著個巨大的肚皮,臉上揚著虛假的笑容。呂訥同樣笑著接待了他,引他前往擺著一桌大餐的宴廳。使臣盯著美味的食物咽了口口水,但所幸還記得此行的目的。「十一世陛下派我來,是問您為何沒有參加今年的朝聖日。如果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陛下會對您感到失望。」

「關於這個......」呂訥瞥了一眼使臣身後的侍從,侍從彎腰走進使臣,偷偷將一袋金幣伸到桌子底下。這袋金幣分量很足,使臣接過它的時候手臂一沉。他的眼睛眯成了兩道彎彎的月亮,假裝還在聽親王的解釋。「那天我身體不適,難以忍受顛簸的長途。如果使臣大人能夠如實告知父王緣由,我就非常感激了。」

「我知道了,我這就回聖主城向陛下傳達。」使臣慢慢站起,生怕那袋金幣發出響聲。

一旁的侍從按住他的肩膀讓他坐下:「大人,難得來一趟法衛城,這頓餐食可不能缺席,否則陛下會怪罪我們照顧不周的。」

送走使臣,呂訥立刻回信感激賽克羅的好意提醒。格雷格在一旁看著他寫信,不禁有些擔心:「您如此作風,我擔心到了關鍵時刻您會對您的同族仁慈。」

呂訥看了他一眼:「我會逼他們投降的。」

格雷格一驚,立刻後退一步行禮道歉:「抱歉陛下,我、我失禮了。」呂訥的眼神中露出疑惑,然而在格雷格看來,這是一種是否要將某人處死的遲疑。

國王沒有再派人來刁難呂訥,這讓親王有時間將經歷放在自己的領地內。九月初,各個莊園的作物收成報告已經傳到呂訥手上,鍊金術師們果然沒有讓他失望,今年的產量是前兩年的總和,足以養活領地內的大部分人。但即使如此,呂訥還是板起臉當著眾位大臣的面把報告撕得粉碎,氣得渾身顫抖起來:「來人,擺駕鍊金術師居所!」

所有人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只有報告這件事的方汀公爵面如菜色,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幾位大臣等親王氣勢洶洶地離開才圍上去問他怎麼回事。

「今年、今年大旱,」方汀略顯粗糙的臉上皺紋橫生,眼中竟然滲出眼淚,「所有莊園都顆粒無收......」

呂訥坐在馬車上,考慮等會要用什麼表情站在這些低賤之人的面前。路上他經過了一片農田,不少農夫中跪在地上大哭不已,因為田裡的小麥都不知是何原因全都腐爛發蔫,仍以未熟的青色示人。

格雷格率先一步將這些鍊金術師「請」出居所,讓他們跪成一排等待親王到來。呂訥走下馬車,臉上竟然帶著微笑。「格雷格卿,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們的大師?」

格雷格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名鍊金術師就爬到呂訥的腳底下:「殿下!我發誓這種事絕不可能發生!我們的研究不會出錯......」

「可你已經看見了,田地里一株小麥都沒有長成。」呂訥慢慢蹲下來,抓住那人的頭髮。「現在我想問問你,我該如何和法衛全境的居民交代,該如何讓他們不餓肚子!」

呂訥一腳踹開他,格雷格抓住他的後背將他拎起來。「我當初是如此信任你,沒有過問就讓你們在所有莊園的農田裡使用鍊金術,沒想到你們竟然是梅戎派來的姦細!」

鍊金術師臉色蒼白,後面幾個跪著的額頭都貼到了地上。「我們不是姦細,殿下,我們是真心為您工作的!」忽然他忽然想到了什麼,掙脫格雷格重新跪在呂訥身前,「殿下,請允許我查看一下別處的農田,我實在不敢相信,不敢相信......」

格雷格和呂訥暗中對視一眼,悄悄抽出了腰間的長劍。呂訥稍稍退後一步,生怕鮮血濺到自己身上。「沒有問題,姦細,等你的魂靈在鄉間遊盪的時候,自會看到你的所作所為。」

鍊金術師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這個表情被永遠留在了他的頭顱上。格雷格劍上的鮮血一直甩到另幾個鍊金術師的頸后,溫熱散去後傳來了刺骨的冰冷。

屍身直挺挺地跪在原地,被格雷格一腳踩倒。他拎起頭顱扔進袋子里,示意士兵把剩下的幾個用同樣方式處理掉。

某個莊園的村莊里,村民們正因今年的豐收聚在一起歡慶。除卻須要上繳給莊園領主的糧食,還有不少剩餘可以供他們自己享用。往年不少人會因交不上糧食受到領主的懲罰,今年所有人都可以鬆口氣了。

一名帶著滑稽三角帽的人大搖大擺地走進村子,如果他不說是領主的事務官,人們更願意相信他是戲團里的小丑。

「今年豐收!」事務官用尖銳的語調扯著嗓子對空地上的村民大喊,「親王大悅,開倉賞民!所有人都可以前往法衛多領一份種子,過期不候、速速前去!」說罷又搖著屁股離開了。

法衛城中數位大臣本身就是領主,他們尚不知自己的領地里發生了什麼,正在給自己的家人寫信。如果公爵所說「顆粒無收」是真的,他們的妻兒或許也在挨餓。所幸呂訥即使回城,他一甩披風,臉上還是相當嚴肅:「各位不用驚慌,我已下達開倉救民的命令,很快莊園內就會收到法衛城倉庫中的糧食,各位的家人絕不會受罪。」

眾臣安心大半,泣謝親王恩典。數日後,不少聞訊的法衛人前來法衛城要糧,爵爺們見狀便確信領內大災的傳言,只寄信回去表達慰問。

呂訥看上去是最揪心的那個,身為親王,他必須為對治下領地負責。他又向聖主城發出援助,這次的理由是農田受災,並催促陛下儘早履行之前的承諾,將物資送來法衛。

伊斯滕這次答應了,一車車糧食正在前往法衛的路上。但即使如此,呂訥仍然不滿意,他在朝會上大發脾氣,說伊斯騰是個「吝嗇的化身」。不少不明真相的大臣看到自己的領主如此發怒,不禁對國王陛下產生了一些怨言。

「我們已經被拋棄了!」呂訥失望地站在眾臣面前搖頭嘆息,「我一次又一次地向他發出求助,我們得到的都是些空虛的承諾。那個坐在王座上的男人,他心裡真的還有我們法衛嗎?還把我們當作他的臣民嗎?」

所有人開始躁動起來,像海上的小船一樣顛簸著。呂訥只覺得這群人在疑惑,所以繼續往下說:「我的親友正在法衛某處挨餓,我讓他排在災民的隊伍里,到法衛城來領取糧食。他這個月不會再因為去黑商那裡買哄抬了價格的麥子而大費錢財,但下個月呢?明年呢?明年我們的糧倉就會見底,法衛居民、諸位的妻兒都有可能沒有東西吃。」

疑惑變成了抱怨,聲音更響了。呂訥見時機成熟,猛地拍了一下桌面:「這個冬天就是我們所有人的忌日!如果這個國家不能給我們必須的保障,我們就自己去找糧食、找適合耕種的土地!」

「我們需要糧食和田地!」圖道爾忽然發話,他走向呂訥的旁邊,「昏庸的君主準備把我們餓死在家門口,難道我們還要為他效忠、納稅?」

所有人的怒火終於爆發出來了,這並不是源於對法衛忠誠,只不過是恐懼毫無作為的死去。儘管如此,呂訥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整個會議大廳爆發出整齊的呼喊,共鳴令桌上的酒杯也害怕得顫抖起來。

「我擁您為我新的王!」方汀拔出防身的劍刃向呂訥宣誓,「我要向您獻跪,表達最真誠的忠心。願聖主保佑您武運昌隆,陛下!」說罷就拄著劍單膝跪地。

法衛最有話語權的人之一如此表態,立刻就感染了一大批人,眾臣紛紛拔劍跪地宣誓,擁呂訥為新王。呂訥終於忍不住了,趁所有人低頭的時候笑了出來。看著被人卑微屈膝的樣子極其痛快,就好像你是這個世界至高無上的主宰,左右著身邊的一切。即使呂訥再冷靜再理智,這個時候還是忍不住想要興奮地大叫,甚至還哭了出來。大家只以為陛下是為了他們這些臣民而失禮流淚,感激和悲痛令他們長跪不起。

就在呂訥被眾臣立為新王的時候,格雷格已經在法衛的南部邊境整隊紮營了。營地離邊境只有十五里不到,只需半天時間就可以看見獅衛的第一座邊境堡壘。

將軍縱馬在整齊的方陣中來回巡視,高舉手中的一張羊皮紙:「兄弟們,那個坐在王位上的男人再一次拒絕了我們的求助,把我們像野狗一樣踢到一邊。我們的領主呂訥·查美倫已經無法忍受王國無視和自私,為了我們向昏君拿起了武器。如果我們得不到糧食,那我們就自己去找、自己去拿!我們有能力養活自己的妻兒,自己的家園!」

「吼!」

「現在!」格雷格示意身邊的副官揮動藍色的法衛旗幟,「為了你們永遠的領主、新的國王呂訥·查美倫,向南進軍!去奪回你們生存的權力!」

「為了新王!」

獅衛的邊境堡壘里向來沒有多少守衛,它們大多被造成高高的塔樓,希望能儘早發現敵人的蹤影,再以審判森林這個天然屏障爭取集結守軍的時間。法衛人不敢輕易向獅衛發動進攻的原因之一,就是不清楚這些堡壘的配置。

現在,獅衛守衛趁著清閑,在堡壘最高處圍在一起打牌下棋,有空就往平台外往一眼。一名士兵打出手裡最後一張牌,大笑著把面前所有的金幣攏在懷裡,然後催促那些輸錢的士兵下去站崗。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就是邊境堡壘里一整天的活動。

士兵沿著螺旋階梯走下堡壘。今天天氣不錯,可以看到數里之外的景色。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可以隱隱聽見隆隆的鳴聲,好像是一群水牛正在遷徙。他碰了碰身邊的戰友:「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隆隆的。」

戰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耳鳴了?一定是因為玩牌太久,輸瘋了。」

兩人離開塔樓走上平台,正巧看見一大群鳥從森林裡飛出來,士兵耳中的鳴響越來越真實了。他們面面相覷,常年的守衛生涯讓他們背脊發涼,連堡壘里休息的士兵也意識到了什麼,從榻上翻身而起,蹲在隨時可以拿起武器的地方。

堡壘里靜得出奇,連呼吸聲都消失了。隆隆聲是恐懼的聲音,一點點腐蝕著所有獅衛士兵的心智。終於,遠在北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線土塵,首先出現的別樣顏色來自於一面巨大的旗幟,它在太陽落下的方向搖動揮舞,好像再召喚某種意義上的終結。

獅衛士兵大駭,他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種規模的行軍了。一名守衛趴在牆后努力眺望,希望可以看清來者是一支大型商隊還是他們最害怕得東西。「五百、不,至少有八百!」

「八百!」守衛將領跳了起來,趕緊把堡壘李最快的騎手派出去,然後拿起許久沒有出鞘的劍刃,「所有人,搖響警鐘,準備戰鬥!」

格雷格率領九百名法衛最精銳的步兵軍團士兵向邊境快速推進,他的長劍直指掛著墨綠旗幟的邊境堡壘:「全速前進!堡壘里只有一百人,給我踏平它!」

法衛士兵怒吼一聲,行軍速度又快了幾分。著輕甲、帶長劍的步兵已經和身後的重裝槍兵拉開了距離,即將進入審判森林。他們承擔著死傷慘重的風險護送運梯子的奴隸到堡壘下,以便軍隊可以翻過高牆。獅衛堡壘依靠高度優勢,令守衛可以立刻發動攻擊,第一陣箭雨已經朝法衛軍陣落下。這陣箭矢幾乎全部中的,立刻有十幾名法衛士兵倒地受傷。

「散開!」

陣列與陣列之間拉開間隔,由各自的隊長率領繼續前進。下一輪受擊倒下的士兵明顯少了很多,但陣型還是被擾亂了,不再像進軍前那麼毫無缺隙。格雷格頂著落下的弓箭指揮軍隊:「損傷在所難免,但要讓敵人付出代價!」

法衛士兵開始不顧及體力,沖向堡壘牆底並推上木梯。他們沒有時間造更便利的攻城器械,格雷格要求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取得首勝。但是這次他們面對的不是低級的強盜,而是在森林裡駐守多年的獅衛人。守衛將準備好的原木和巨石推下城牆,法衛人剛想攀梯就被重物砸個正著,只留一隻手露在巨石外。

第一輪登牆不成功,法衛士兵只好靠在牆底苦苦等待第二批陣列的到來。這時他們毫無還手之力,只能站在那吃箭頭,不得已之下受領了撤退命令,往兩側邊防禦邊移動。

獅衛士兵稍佔上風,但他們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原木、巨石異常沉重,想要搬上城牆並推下去需要不少時間,這時第二批法衛登牆部隊已經把梯子推上來了。法衛人行進過快有些氣喘吁吁,但他們堅信只要第一個人站上城牆,接著就會有大軍源源不斷地上來。

最先上牆的是一個老兵,他的呼吸平穩尚有體力,沒等某個獅衛士兵進入近戰的狀態就取了他的性命。他推開敵人的身軀為梯子上的戰友空出位置,就像是一群梭魚看見了漁網的破洞,越來越多的藍色盔甲涌了上去。

牆后高台上的獅衛士兵放棄弓箭拿起長矛,一邊和敵人保持距離,一邊用閃亮的矛尖嚇退他們。法衛人不急於和守衛拼殺,遠遠地抵擋戳來的長矛。然而混亂之際總有失誤的時候,一名獅衛士兵看準時機上前一步,將長矛刺進了法衛士兵的身體里。輕薄的盔甲沒有抵抗住這樣的戳刺,法衛人臨死之際緊緊抓住了敵人的長矛,把他的武器一起帶下了城牆。

區區百人根本沒辦法阻擋大軍的圍攻,格雷格從一處無人防守的空虛處登牆,從獅衛人身後殺來。守衛一看見那個熟悉而略蒼老的面孔,全都陷入了極度的絕望之中,他們終於知道為什麼這群法衛人會毫不猶豫地大舉進攻,又為何一反懦弱常態、驍勇善戰了。

前後夾攻令剩下的獅衛守衛立刻丟下武器投降,他們知道自己毫無勝算,只求格雷格能念及往日交情留他們一命。格雷格心中僥倖,攻佔區區百人守衛的堡壘竟然損傷了不少將士,下次進攻時必須重新考慮雙方的實力。

將領通常多慮,士兵們只知道自己勝利了,他們拿下的是好幾年都不敢正視的獅衛堡壘,往審判森林跨出了第一步。獅衛俘虜雙手被綁在背後,在高台上跪成一排。他們可憐巴巴地望著格雷格,希望他能在人性中找到一絲憐憫。格雷格聳聳肩,走下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

「全殺了。」

法衛士兵興奮地搓了搓手,提起斧子朝俘虜走去。獅衛人嚇得扭曲了面容,瞪大了眼睛像死神求饒:「不、不,大人!」

格雷格討厭聽到受苦的聲音,所法衛人下手很快,他叫上幾個戰友一起動手,這樣那些將死之人慘叫的時間就可以縮短一點。

「聽著,這只是一場簡單的戰鬥。」格雷格不希望自己的士兵過分驕傲,「從明天開始,你們將見識到真正的獅衛守軍。我希望你們給自己的家人留下遺囑,信使在森林外,今晚他們就會啟程回法衛。」

法衛人原本還在說笑,寫遺囑的過程中他們一點點冷靜下來,笑容也消失了。堆成小山的信封留在了大門洞開的堡壘里,法衛大軍沒有在此停留,立即往下一座邊境堡壘進發。其實格雷格根本就沒有帶什麼信使,只留下一個值得信任的士官,一把火連堡壘同所有遺囑全部燒毀。

離開邊境堡壘的獅衛守衛帶著法衛大舉進攻的消息在深林中穿梭,他沿著小路抵達另一座邊境堡壘,堡壘將領搖了搖頭:「我已經看到你們的情況,信使已經出發了。」

傳報的守衛一愣,突然憤怒地抓起將領的領子:「你既然看見了敵人進攻,為什麼不前來支援?」

「我們這裡也只有一百人!」將領絕望地搖頭,「快點往西邊走吧,把消息帶給領主們!」

幾小時后,太陽正在往西邊偏移。法衛士兵毫不動搖地朝獅衛邊境防線平行移動,為之後的主力部隊撕開足夠大的突破口。森林裡的小鳥從它們的安樂窩中飛出來,好像再給法衛人帶路。借著茂密森林的掩護,法衛人比上一場戰鬥更輕易地接近堡壘,當塔樓上的警鈴大作時,敵人幾乎就要準備衝鋒並登梯了。

守衛將領一邊組織防禦一邊觀察情況,離開的通報士兵說敵人足有八百人,但現在看來也只有兩百人而已。將領自信如果是這個數量的敵軍,依靠堅固的堡壘還是可以守下來的。

這次法衛人漲了記性,沒有過於急躁地衝擊城牆。兩百名士兵中近六十人是弓箭手,他們在樹林里列陣,高舉長弓瞄準高牆后瑟瑟發抖的守軍。

獅衛弓手在兩輪對射后被死死壓制住,樹林遮住了他們的視野,法衛人則在安全地帶毫無顧忌地拉弓放箭,令敵人不敢伸手探頭去阻止法衛步卒進逼堡壘周圍的空地。

格雷格捨棄坐騎,跟著自己的士兵們頂著零星箭矢靠近高牆。他不需要任何攀登器械,一手緊抓著牆體的缺口竄了上去,在邊緣扯下一個獅衛士兵並站了上去。

守衛將領看清了敵方將領,和所有人一樣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格雷格·肯特!這——」

格雷格沒有讓他繼續說話,左手一握盪開一圈紫色的光環,將所有人震出他近旁。第一批法衛士兵攀上來,趁著這個空檔站穩位置並向外爭取有利局面。格雷格揮舞長劍劃出黑色的軌跡,橫著劈開一名獅衛士兵的腰部,借勢一頭撞進亂軍里。

獅衛士兵不知道什麼東西闖進來了,只聽見耳邊不斷傳來駭人的慘叫。每個人都以為那個無人能擋的殺人機器正在朝自己殺來,索性開始胡亂揮劍,希望可以砍中他並留下性命。

格雷格一劍捅穿一人的身體,用他作盾牌向前推進,直到背後衝來一個不要命的敵人才把劍抽出來把後者格開,用肩膀將他撞退半步,找到破綻削下他的手臂。

法衛士兵見將軍陷敵甚深,士氣一下高漲起來,連弓箭手都開始攀登城牆了。獅衛士兵大半放棄了抵抗,由於格雷格沒空下達其他指令,大家就跟著他不停地砍殺,吼聲早就淹沒了懦夫們的求饒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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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悲歌——偽王之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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