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夜

第13章 夜

克洛維感激地點點頭。無論何時,呂訥總能不說一句話地得知他的心思,連克洛維自己都感到神奇。

呂訥扶著弟弟進自己房間,克洛維一頭倒在榻上,呂訥則找一張椅子在旁坐下。「我不喜歡英菲寧,」克洛維說道,但又改口,「不,我喜歡過她,但現在不。」

「每個男人都渴望英菲寧。」呂訥玩著蠟燭上的火苗,「如果你看不上她,才會讓我驚訝。」

克洛維抬起腦袋,把額頭上散亂的髮絲摸到腦後,眼睛有些發紅:「難道連您也?」

呂訥噘著嘴聳肩:「沒有什麼不敢承認的。」

克洛維有些失望。他翻身仰躺,襯衣鈕扣完全打開,可以看見小小的肚臍。呂訥一時興起,抹了一把克洛維平坦的腹部,克洛維笑著「嘿」了一聲,狠狠瞪了哥哥一眼。

「你該鍛煉了,」呂訥指了指他的肚子,「賽克羅和貝瑞德哥哥可是擁有令人羨慕的腹肌呢。」

克洛維擺擺手:「他們是強壯,我就正好。不像你,渾身只有骨頭。」

呂訥不服氣地發出哼聲:「誰說的?我也有天天鍛煉。」說著就把扣子解開給他看。不出所料,如同溝壑一般的肋骨貼在皮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那個幾年沒有吃過東西的乞丐。

「你要好好吃飯,」克洛維學著呂訥平時的樣子說起教來,「別沾幾口酒水就離席了,小孩都看得出來你在騙人。」

他學的有模有樣,加上他原本就長得和呂訥相似,讓本人都以為是自己靈魂出竅。呂訥佯裝生氣,撲上前教訓弟弟:「喝多了還會耍酒瘋了?」

呂訥率先發難,趁著手忙腳亂伸頭吻住克洛維。克洛維瞳孔一縮,掙扎的手腳漸漸安分下來。

呂訥的嘴唇和女人的沒什麼兩樣,只是有些乾澀和酒味。六歲以後兄弟打架呂訥就從沒有贏過,但是這次,他將克洛維牢牢壓在榻上,襯衣袖口被他抓出了褶皺。

克洛維不敢用力,生怕哥哥被頂下去。長久的親吻讓他忘記了呼吸,下意識地咧開嘴唇,不料卻放進來一條柔軟的東西。

呂訥覺得不需要再抓著克洛維的手了,便慢慢鬆開,朝他的腹部移去。克洛維已經意亂,突然被呂訥狠狠地捏了一把小腰,疼得仰起頭叫了出來,呂訥又笑:「我就說你要鍛煉吧。」

克洛維也笑了。兄弟倆敞開衣衫坐在榻上,跳動的燭光因這一對世人艷羨的身軀而害羞,燒得愈發紅潤。克洛維盯著地面,終於決定鼓起勇氣,開口說了出來:「我,不喜歡女人。」

「是嗎。」

「我見過一個完美的人。他擁有無人能及的美貌,了解我如同我身體的一部分。這樣的人在我身邊,我的心裡就容不下別人。」

呂訥不說話了。克洛維看著那雙和自己一樣的金色眼眸,他能從其中看到自己的靈魂。「我愛你,哥哥,這是我愛父親、母親,愛賽克羅、愛貝瑞德、愛任何人都不一樣的。」

「克洛維!」

呂訥重新吻住克洛維的嘴唇,緊緊擁抱自己的弟弟。克洛維覺得自己已經飛升天國,總是現在世界崩塌、或是就此消失,也不是什麼悲慘的事情了。

大多數情況下,呂訥都佔據這絕對的主動權。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這麼熟練,或許這也是深藏在本能之中的東西。兩人相擁入睡之前,呂訥告訴克洛維:「事情不知何時會敗露,父親有可能會興師問罪。我希望你可以站在父親這一邊,一切的責任,都由我擔著。」

「不!」克洛維直起身子,「這不是什麼罪,父親不能那你如何。」

「在世人看來,這就是罪。」呂訥扶著克洛維光滑的背脊,這讓後者感到安心。「相信我,我會處理好的。」

次日,清醒過來的伊斯滕準備返回都城,克洛維面無表情地扶英菲寧上馬車,誰都不知道王妃昨夜獨守空房。馬車外的風雪讓沉默更加安靜,王妃沒有率先發話,只是抱臂看著自己的新丈夫,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克洛維剛剛給自己增添了一個新角色,還什麼都不知道,瞧了一眼英菲寧,就立刻把視線移開。兩人共處一室,心卻在外面各自飛著,一個飛到了呂訥身邊,另一個則飛向那匹呂訥讓侍從牽出來的駿馬。

一切已經全部安排穩妥,呂訥終於可以稍稍休息一下了。貝瑞德第一個看出弟弟特別高興,用寬大的手掌猛拍呂訥的後背:「弟弟結婚了,你還真是為他高興。」

呂訥差點被拍散架,但還是欣慰地說道:「下次見到他,他就會是一個真正的男人。」

獨處之後,呂訥立刻向法衛的親信寄去密信。密使不帶專用的旗幟表明身份,如同一名普通傭兵快速出城,五天後抵達法衛城。信件一共有三封,分別送到了圖道爾、方汀和格雷格的手上。

格雷格看完信,臉色變得凝重起來,立刻就將它扔進火爐里,披上大衣趕往軍營,士兵們還在訓練,現在這支部隊已經有對抗尋常強盜的資本了。

格雷格找來自己的副官,讓他集合營中所有士兵。法衛城除卻留守必須的五百名守衛,至少還有兩千餘名步卒可供出徵調遣。在南城門外的軍營里一共有六百名士兵,他們花了半天時間在空地上組成幾個方陣,格雷格站在高台上望去,整齊程度已經非常高了。

「兄弟們!」格雷格的聲音在冰冷的空氣中回蕩著,「法衛某處的森林裡,聚集著不少猖獗的強盜。堡壘里的士兵都是些窩囊廢,他們已經龜縮在高牆後面,挨餓好多天了。」

說到這裡,底下的士兵發出了笑聲。格雷格等他們笑完再繼續。「你們也跟我訓練了不少日子,殺了不少強盜。告訴我,如果是你們這群小子去守堡壘,會不會和他們一樣不敢出門,怕到發抖,啊?」

「不會!」

「他們殺的是你們的法衛同胞,他們會把你們綁在架子上,把你們的內臟和蛋都挖出來,你們敢說你們不害怕?」

法衛士兵被格雷格激怒了,他們個個都緊握著手裡的武器,像一頭猛獸一般發出低吼。

「用你們手中的刀劍來兌現你們的諾言,不是一句『不會』就可以了事的!現在,歹徒就在那個地方,為了法衛,準備出征!」

「為了法衛!」

「為了親王!」

「為了親王!」

震天的怒吼驚飛了叢林里的鳥兒,連不遠處騎兵軍營中的馬匹都有些躁動不安。聽完格雷格發言的圖道爾冷笑了一聲,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都聽到了?」

營里的騎手剛剛收到命令完成集結,他們沒有發話,還在儘力阻止坐騎逃跑,對面步兵營里的吼聲太大了。

「你們的馬兒都在害怕,這就是這幾個月你們的兄弟進步的證明。」圖道爾在陣列面前來回走動,非常不滿於騎手們歪歪扭扭的隊伍,不停地說著粗口。「馬兒就是你們的生命、你們的靈魂,可你們的靈魂告訴我,到了戰場上,你們就會四散逃竄,潰不成軍!實在是棒極了!」

「你比他們訓練的時間長,給我拿出成果來!這次一同出征圍剿強盜,如果殺掉的強盜比格雷格的人殺得少,你們就在那裡自裁吧!」

騎手們被罵得羞憤不已,一聲不吭地按照命令離開營地。圖道爾縱馬跑在隊伍一旁:「不要手下留情,把你們的憤恨全部泄在敵人的血里!出征!為了法衛!」

「為了法衛!」

「為了親王!」

「為了親王!」

這是法衛步兵和騎兵第一次聯合出征,用以檢驗這幾個月以來的訓練成果。領內的強盜再多也多不過法衛大軍,他們這次是勢在必得。

軍隊每抵達一處要塞,就會留下一二十人,為堡壘里的士兵進行訓練,以達到兩位將軍手下士兵的水平。三天之後,軍隊離開法衛腹地,在一片森林外重新列陣。

強盜們以占林為王,在裡面造起了一個寨子,這無疑是對法衛士兵的挑釁。就近堡壘里的守衛看到大軍前來,像是看到救星一樣在城牆上歡呼。

格雷格皺著撓了撓頭:「我討厭森林。」出征前的誓師的確可以激怒騎手們,不過如果真的沒有殺夠人數,反而會使士氣更加低落。

兩位將軍確認了一次戰術,於當日夜裡準備對賊寨發動進攻。格雷格挑出兩個方陣的弓箭手,趁著快速向前接近森林。

今日氣候乾燥,月光明亮。弓手們在以往張弓距離更遠的位置停下,由各方陣的隊長下令拿起長弓。

此時寨子里的強盜們已經接著光線看到了在外列陣的法衛弓手,但他們覺得那種距離對法衛人來說根本不可能射得中,便躲在木牆后沒有行動。格雷格打一個響指,弓手陣立刻就被燃著火的箭頭照亮了。

「放箭!」

隊長們一聲令下,上百支火箭沖入天際,朝森林斜斜落下。強盜們驚得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這是平日里被他們打得哭爹喊娘的法衛士兵,大聲叫醒還在睡夢中的歹徒,然後逃進屋子裡躲避箭雨。

火箭落在木製的城寨里,點燃不少房屋和樹木,小火苗發出噼噼啪啪的爆裂聲,很快就會演變成大火勢。格雷格令步兵陣向前,近兩百名重裝步兵邁著齊整的步伐朝森林推進,兩側陣列率先接近森林,在微微火光將恐懼帶向敵人的老巢。

清醒過來的強盜們決定拿起武器和法衛士兵戰鬥,他們在高高木牆后拿起弓箭,四散的箭雨減緩了法衛士兵的推進,但他們仍然毫不動搖地舉起盾牌,一旦有人受傷倒下,他身後的人就會填補他的空缺,讓盾牌如同龜甲一般罩在所有人頭頂。

法衛人的第二陣箭矢已經落下,火箭射進了一名強盜的腦顱,炙烤著他的每一根神經。他像發了瘋一樣痛苦叫喊,火苗更是興奮地竄出他的腦子,讓他變成一個腦袋著火的怪物。為了不讓他繼續引燃整個寨子,強盜頭目將他捅死在地,扔到法衛方陣的面前。

法衛士兵抵達賊寨下方,一列奴隸將合力拎著的梯子推在高牆邊上,士兵抬腳準備登上高台。

每個方陣帶有三列奴隸,由最里的三列開始攀登。士兵快步登上,一邊密切關注敵人箭矢的准心一邊移動盾牌,擋住三四發后還是不幸肩部中間,箭頭留在了身體里。他咬牙繼續向上,第二支箭矢貫穿了盾牌刺中他的手臂,他痛呼一聲差點摔下去,後面的戰友扶了他一把。

強盜們開始驚慌,他們沒想到法衛人殺意已決,不越過高牆決不罷休,拉弦的手開始顫抖了。那名身中數箭的士兵終於死去,身後的士兵就把他當作自己的盾牌,繼續向前,在夜色中這具死屍仍然帶著他生前的憤怒,一點一點逼向他的敵人。

遠處的格雷格見即將接戰,令弓手停止放箭,自己帶著將領衛隊向前。衛隊都配置戰馬,很快就抵達戰場,士兵們見將軍親自前來,士氣大漲,加快了攀登的速度。格雷格用拳頭猛敲賊寨的大門,大門震了一下,立刻燃起熊熊大火。

第一名法衛士兵成功跳上木牆后的高台,他扔掉死去戰友的屍體準備戰鬥,卻被兩名強盜前後夾擊立刻重傷倒地。越來越多的法衛人進入了賊寨,他們一腳將胡亂射箭的強盜踢下高台,舉著長劍尋找下一個敵人。法衛士兵的重型盔甲讓他們暫時刀槍不入,一名士兵狠狠劈開敵人的腦顱,找到下台的梯子。

格雷格把差不多快要燒毀的寨門踢到,法衛士兵蜂擁而入,喊殺聲響徹雲霄。他很想就這麼讓他的人把寨子死死圍住然後殺個乾淨,但他似乎老遠就感覺到了圖道爾那幽怨的眼神。「士兵!按照計劃!」

法衛士兵不再瘋狂地見人就殺,稍稍放緩腳步,並在賊寨中完成列陣。三處方陣各留下五十餘人,強盜們早就潰不成勢頭,一心念著逃跑。

屋子奔出一名光著膀子的強盜頭目,他帶著幾名歹徒衝進法衛陣中,將一名士兵的腦殼敲得稀爛。法衛士兵微微一退,但立刻就組成更加緊密的陣列,用鋒利的劍刃將他逼了回去。

格雷格見剩下的強盜不多了,便收回想要出鞘的長劍,站在圍攻部隊後頭發令:「推進!」

方陣調整朝向,兩翼突出,中軍在後,揮舞劍刃步步向前。強盜頭目再有本事,也就只能殺死幾名士兵,身上各處都被長劍劃開,憤怒的喊叫中帶著痛苦。法衛士兵毫不動搖,只要格雷格不下令,他們就不會將面前這個毫無勝算的敵人殺死。

法衛人將三面出口圍住,只留下一面出口。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個陷阱,但還是朝著那個方向逃竄。這時,流星一般的火光在他們面前快速劃過,驚人的馬嘶聲令他們絕望。

「法衛騎兵!」

圖道爾一聲令下,樹林中飛躍出數匹戰馬,馬蹄重重踩在一名歹徒的心口,屍體被碾進了地里。幾名強盜抱著僥倖企圖繞開騎兵的圍堵,但很快又被追上,長劍在他們背後劃開無法癒合的口子,或是直接將他們的腦袋劈開,看看他們當初為什麼要幹壞事。

強盜頭目終於殺累了,坐在地上大口喘氣,滿臉自己的血。騎兵已經把逃跑的強盜壓回寨子里,毫不留情地送他們去地獄。頭目任命地躺在地上,最後看一眼他曾經和兄弟們寨子上方的天空。圖道爾翻身下馬,把手裡掛有法衛旗幟的長矛扎進他的心口,宣布法衛的大獲全勝。

「我欠你一個人情,」圖道爾和格雷格在一片歡呼中握手擁抱,「下次要是有機會,我一定讓你出風頭的。」

賊寨被攻破的消息由堡壘士兵傳到了附近的村莊和鎮子,居民們自然是高興,又聽說這次圍剿部隊里只有一名法師將領,大家都不太敢相信:「難道我們法衛的士兵也變強了?」

由於圖道爾是一同出征的,格雷格認為他也收到了呂訥的密信,所以就把信上的情況說了出來。圖道爾點點頭:「我得到的消息和你一樣,但不知道城裡還有多少人收到了同樣的密信。」

格雷格在腦中搜尋這樣的人選:「長老們我不敢確定,但萊森必然知道,殿下很信任他。」

萊森·方汀為親王統領著法師軍團,是法師中威望最高、權力最大的。然而這次出征,方汀沒有任何行動,如果沒有收到密信,就是密信里的內容和兩位將軍的不一樣。兩人一想到這一點,心裡就痒痒,他們派自己的副官繼續前往法衛各堡壘進行訓練,自己悄悄跑回了法衛城。

此時的方汀正在主堡里和長老一起處理政事,如往常一樣,他一臉嚴肅,不大說話。事情忙完他本該回到自己位於法衛城的居所,但他一直等到所有長老都離席,才從口袋裡拿出一卷小紙條。

紙條上寫著什麼,只有方汀清楚。他攥著紙條走向一處小房間,裡面養著幾隻信鴿。有幾隻信鴿腿上綁著不同顏色的緞帶,表明飛往不同的衛城。方汀看了一眼飛往獅衛城的信鴿,後者也在用小如豆子的眼睛盯著他,獃滯的神情似乎是在疑惑。

方汀緊皺眉頭,手裡都握出了汗。他打開信鴿的籠子,信鴿受到了驚嚇,竟然狠狠啄了一下方汀。伯爵嘶了一聲,信鴿又躲進了籠子里。

方汀苦笑著搖搖頭,把籠子重新鎖上。手裡的小紙條因為汗發皺,原本就小的字變得更加模糊難讀了。這就是命啊,方汀將小紙條撕成碎片,一手甩出窗口。

格雷格回到法衛城的時候,呂訥也正好回來。親王看到兩位將軍,顯然有些不滿意,他們應該在各大堡壘訓練士兵。圖道爾舔著笑臉向他賠罪:「我們手下的人足夠完成任務的了。」

「希望如此。」呂訥回到城裡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沒有責備他們。

親王召見了鍊金術師,詢問他們是否有在認真工作。「藥劑我們已經親自倒入田裡了。」術士回報,「來年秋季,法衛的作物產量一定會令殿下吃驚的。」說著他們有激動起來,看著自己的研究產生成果,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很好,」呂訥滿意地點頭,「那就在全領範圍內推廣吧,我要讓所有人都吃得上東西。」

聞言鍊金術師猶豫了一下:「殿下還是稍等成效,這畢竟不是最終成品。」

「飢餓的居民沒有時間等待。」親王的命令不容質疑,「我要顧忌所有人的溫飽,請考慮我的苦衷。」鍊金術師雖有顧慮,但到目前為止藥劑和鍊金術都沒有任何問題,想來是到了進一步擴大實驗量的階段,所以就領命退下了。

冬季的最後一個月,方汀被親王冊封為公爵,封地位於靠近法衛屬審判森林一帶。為了確認新的領地和封臣,方汀不得不親自過去一趟。這樣一來,城裡大小事情最終落在了格雷格身上。

格雷格有些受寵若驚:「殿下,我才剛來法衛不久,就這麼接替公爵大人的工作,恐怕會讓那些為了法衛鞠躬盡瘁的人感到不公平。」

呂訥對此絲毫不擔心:「不公的事時時刻刻都在發生。希望那些人可以明白,只要有能力,我就不會虧待他們。」

在春天來臨之前,親王希望法衛城的防禦能夠上一個檔次。格雷格早就想研究奧術城牆的工作原理了,作為建築奇迹,能夠建造它的人都已經成為化石,後人只是用附魔的方法進行改造,沒人可以把普通的石頭變成奧術城牆。

格雷格站在奧術城牆上,法師告訴他,只要提供足夠的法力,城牆可以擋下任何攻擊。通常情況下,一支百人的法師部隊就可以發揮它的功能。「原本奧術城牆的高度只到腳踝,」法師的話語中透露這惋惜,「現在卻和附魔城牆沒什麼兩樣。」

格雷格在牆根找到了奧術城牆的真跡,感到甚是激動,剛想走過去查看,身後一個小小的影子以更快的速度跑過去蹲在牆根邊上,好像發現了什麼寶貝。

那是一個裹著毛皮襖子的小女孩,大約十多歲的年紀。如果不是因為她長得過於可愛,格雷格可能會以為她有什麼毛病。女孩眨著亮晶晶的紅色眼眸,突然回頭看向格雷格:「大叔,這就是奧術城牆嗎?」

格雷格眉頭一挑,這女孩可不簡單,當今法衛人也很少知道這個真相,而她操的是一口獅衛口音。「沒錯,孩子。」格雷格自豪地叉著腰,「你很有眼光。」

女孩伸出小手,不顧寒冷撫摸牆根,如果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它因年代而顯現出與上層不同的顏色。「那麼那麼,」她高興地跳起來,「你可以讓它發光嗎?」

格雷格極不願意辜負這個孩子的期望,但是就算是黑魔法師也有自己的極限,所以他遺憾地搖了搖頭:「這是法衛的秘密,可不能隨意展示。」

女孩有些失望,撅起嘴巴,在原地揉著衣角。看來她有些不甘心,千里迢迢從獅衛某處來到這裡,卻沒有看到想看的東西。她突然趴在地上,格雷格以為她暈倒了,上前一看,她竟然在地上畫了一個法陣。

奧術城牆受到感應,發出輕微的震動。然而女孩所提供的奧術能量太少了,城牆沒有給予更多回應。女孩最後還是放棄了,紅紅的眸子變得晶瑩剔透,好像是要哭了。

「孩子......」格雷格很想安慰他,但是他無從開口,便蹲下去摸了摸她的腦袋。

「格雷格卿!」

呂訥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他看到格雷格在這裡遊手好閒非常不滿意:「有時間和年輕姑娘搭訕,不如多做一些分內的事。」

「殿下。」格雷格站起來,「這個女孩想要看一眼奧術城牆。」女孩這時也站了起來,她哽咽著向親王問好,紅色的瞳孔很引人注意。

「嗯?」連呂訥都感到驚訝,「難得有人對這個在意。」作為一名紳士,他也從不拒絕女士的要求。「我很欣賞你,跟我來吧。」

呂訥召集了一百名法師,命令他們動用奧術城牆。聽到這個命令的時候,他們還以為是有敵人已經打到城門底下了,趕緊在城牆邊集合,結果格雷格告訴他們,只是一個小女孩想看奧術城牆罷了。大家相視一笑,親王平時嚴厲無比,但也不是無法親近的人。

百位法師共同施法的場景已經稱得上是壯觀,整面圍牆發出耀眼的藍光,光晶向外潑撒,落在駐足市民的肩膀上。女孩親眼目睹了閃閃發光的牆體,激動地高聲歡呼,她用手碰了碰牆面,後者受到感應,浮出一圈波紋。

呂訥看到女孩如此活潑可愛,這幾天繁忙公務產生的疲憊消解不少。吟唱持續了一分鐘,呂訥揮手讓法師們停下來:「好了!這可是法衛的大秘密,可不能給你多看。」

光芒黯淡下去,女孩意猶未盡,但還是識相地和親王道謝。「當然還有您,將軍。」然後轉身向格雷格鞠躬。「如果不是您在閑逛的時候發現了我,我也不可能見到親王。」

呂訥斜睨了他一眼:「聽到了?去幹活!」

格雷格縮了一下脖子,灰溜溜地逃走了。女孩大眼睛轉了一圈,忽然說出一個大膽的想法來:「我要造一面奧術城牆!」

呂訥覺得好笑,但還是稱讚了她的想法:「那到時一定要來法衛哦。」親王目送她離開,他忽然有種奇妙的想法,說不定她是聖主派來的天使。一眨眼的工夫小女孩真的不見了,呂訥這才想起來,他還沒有問她的名字。

冬季漫長而黑暗,走時卻會流下溫熱的眼淚。滴滴答答的小雨消融了地面上薄薄的積雪,驚醒不少蟄伏的野獸。方汀公爵放下手裡的賬冊,好不容易抬頭望一眼昏沉的天際,新的一年又到來了。

完成新領地的交接后,公爵必須立刻回到法衛城,繼續他的首席顧問工作。在此期間,呂訥時常和他互通書信,告訴他一些法衛城的情況。只有在這個時候,兩人的關係才會緩和下來,更像是一對叔侄,或是父子。

然而,親王必須在人前展示出他不可忤逆的威嚴,所以站在方汀面前的,一定是一個一絲不苟、鎮定自若的呂訥。有時方汀非常欽佩殿下,並非任何人都可以向他這樣保持兩面,就拿公爵自己來說,他一定會因此而發瘋的。

「聽說最近殿下在敬拜安奈瑟。」

朝會結束后,兩名士兵看到呂訥早早離去后開始竊竊私語。他們的話正好被方汀聽見。「安奈瑟?法衛一直奉的是海神埃努金,什麼時候改奉戰爭女神了?」

另一名士兵有些不服氣:「我親眼看見的,殿下一個人前往神殿,除了祭拜還能做什麼?」

親王祭拜戰爭女神的傳聞很快就為人所知,大家對此惶惶不安,這意味著親王可能會發動一場戰爭。戰爭耗費的是平民的生命和錢糧,平日里繳稅納稅的是他們,現在上前線送命的也輪到他們了。從中發現機會的是商人和鍊金術師,前者大量囤積鐵和武器,後者則拚命工作,以便尋求出頭之日。

雨連綿不斷地下,好像是在暗示著令人悲傷的事就要發生一般。呂訥坐在寶座上聽著嘈雜的雨聲,不禁有些困頓。「剿滅盜匪的進展如何?」他問身旁的格雷格。

「今年絕不會有歹徒膽敢從陰暗處走出來,我敢保證。」格雷格挺起背脊,「您吩咐的事情,我也在辦了。」

法衛城南、北、西三座城門大開,分別迎接三股車隊入城。自南方來的白色車隊,正是當日市民代表團允諾,給法衛送來的物資。另外兩個方向的車隊,貨車上都蓋著被污穢弄張的法衛旗幟,無數蒼蠅繞著它們亂飛,併發出陣陣惡臭。

呂訥沒有在乎物資,遠遠等法衛車隊停在路邊。衝天的臭味讓守衛都皺了皺眉頭,呂訥捂著鼻子上前,稍稍掀開旗幟一角,然後立刻放下。「有沒有辦法讓它停止發臭?」「很抱歉,殿下。」格雷格搖了搖頭,「請您儘快掩埋他們。」

把強盜的屍體帶回法衛城,然後還特意給他們在城外開闢墓區,看上去有些多此一舉。不少人見到整齊排列的無名墓碑,心中總會產生些許畏懼。一時間,法衛城中的海鷗都被飛來的烏鴉趕走,它們在城裡發出駭人的鳴叫,聚集飛舞時似在空中形成一朵烏雲。

準備完這件事,呂訥又有別的事需要處理。因為年輕的緣故,他有力氣可以在整個法衛領內到處奔波,親自管這管那。到三十歲后,這種情況就會減少了。在變老之前,呂訥想,在變老之前做更多的事,即使沒有意義,也至少可以尋找一點自我安慰吧。

冬天的黑夜來得很快,好像只是想了一會事情,天就已經暗下來了。呂訥照舊站在向著西邊的陽台上兀自喝酒。所有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反而是這個時候,他開始緊張和害怕起來。他彷彿看見父親板著的臉和瞪得渾圓的眼珠;反覆看見賽克羅和貝瑞德失望的垂眼搖頭。

這份恐懼就如同一股巨浪,咆哮著拍在呂訥的身上,隨之變成無邊的憤怒。王位只有一個,要想坐在上面,就只有親手去奪。他已經看透了父兄的偽善,一個國家不需要被平民左右的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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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悲歌——偽王之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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