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火葬
「你！」浣娘沒想到林芷會拒絕她。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林芷：「你要守着老林？老林他……」
她話未說明，顯而易見，莫說是陪伴在如今幾乎支離破碎的老林身旁，就只是這麼站在屍體附近，那股子血腥味兒，足以讓洞內幾個年富力強的壯漢變了臉色，更有甚者躲在角落裏不住乾嘔。
「都走吧，這裏有我在。」林芷低聲道。
「好！」浣娘出人意料的痛快答道，也許，她對老林真有那麼一點感情，「我陪你。」
「趙大哥，多謝你們了。這裏交給我和『芷兒』吧。」浣娘回身又是向面露難色的老趙盈盈一拜。
「哎呦，可使不得，這是哪兒的話！」老趙連忙扶起浣娘，「需要我們幫忙的，儘管開口。」
「嗯。」浣娘輕聲應道，她轉過來，俯下身，手裏拿着帕子，細細將老林面上的血跡擦去。
這情景，莫名令人心酸。
「好，芷兒啊，那你就和浣娘陪着你爹啊……」老趙離開前不放心地又囑咐道。
林芷點了點頭，算是對老趙的話有了回應。
於是，老趙又向浣娘望一眼，看到後者心無旁騖的清理著老林的屍身，老趙便嘆了口氣，帶着眾人離開了。
「芷兒，去換盆水。」浣娘頭也不抬的說道。
她的動作細緻又流暢，就像是日日操持家務的妻，為遠歸的夫君梳洗打理。
然而，這畢竟不是那麼溫情的景象，此時僅僅只是大致拭去老林面上同脖頸的血跡，浣娘手中的帕子就怎麼也洗不出本來的顏色。
「我爹他，怎麼死的？」林芷端起銅盆，卻並未離去。
偌大的山洞此時只剩他們三人，如果老林還勉強有個「全相」，能夠稱作為「人」的話。
此時林芷的每一句話，似乎都有了回聲。
「被狼咬死了。」浣娘用手背蹭了蹭鬢角的頭髮，神色淡淡，又將手中的帕子疊好放在老林的身旁，抬頭望向林芷。
「你親眼所見？」林芷將盆子放在腳下，直視浣娘說道。
浣娘怔了一刻，她居然笑了：「芷兒，你與從前有些不同。」
若是在老林生前，浣娘此話或許會讓林芷的心中有些許不安，然而，眼下林芷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親眼所見？」林芷重複了一遍，同時看似順手的將銅盆再次端起。
如果，真要有個什麼，這銅盆落在地上的聲響，也會引來眾人吧……
浣娘似乎猜到了林芷的心思，她緩緩站起身，俯視着那張似乎不諳世事的臉：「我親眼所見。」
浣娘如此斬釘截鐵的回答，反倒證實了林芷的某種猜測。
林芷緊緊抱着銅盆，慢慢垂下頭，她似是在抽泣：「我爹他……受罪了……」
「以後，就是咱們娘倆相依為命。」浣娘輕撫著林芷，這一次，林芷並沒有避開。
過了會兒，林芷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痕，「浣，浣姨，我們要怎麼安葬我爹？」
「引水人，沙里來，沙里去……」浣娘回頭看了一眼地上的老林，嘆了口氣道，「咱們勉強把老林收拾齊整，就在洞外葬了吧……」
這本是林芷預料之中的結果，然而，聽到浣娘如此說，她心裏卻說不出是種什麼滋味。
儘管，林芷對老林並沒有什麼深厚的情感，然而，如今老林這般慘死，而自己又「借用」著芷兒的軀體，卻不能為他們父女做些什麼，這種感受，着實令人憋悶。
「我想帶爹回家。」末了，林芷沉默了許久，開口道。
浣娘有些吃驚，銅盆里的水已經冷了，血腥氣比之前更甚，林芷的話在她聽來是如此荒謬。
「芷兒……」
「芷兒，你要如何帶老林回去？」洞外響起一名男子的聲音，原來，老趙等人在另一山洞等待林芷和浣娘，然而久候不至，這才來到山洞查看，也因此，林芷那句「帶爹回家」，便一字不落的傳到了老趙耳中。
「火葬。」
林芷咬着嘴唇，思考了片刻說道，方才，的確是一時之氣，要帶老林離開這裏，就算是浣娘所說，老林被野狼咬死，那麼總不能讓他死後還在這片沙地里飽受摧殘。
但林芷也明白，「火葬」在這個看上去還很蒙昧的時代，意味着什麼。
「你給我再說一遍！」
老趙衝上來指著林芷吼道。
「我要將爹火葬。」林芷不躲不閃，站在老林的面前重複道。
「好！真好！」
就像是一聲悶雷，林芷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響。
「哐啷！」
她手中的盆子被老趙一掌打翻。
「老趙！」浣娘斥道，上前推開老趙。
然而，或許因為有老趙與浣娘兩個沙隊的「頭領」在，並沒有像之前林芷預料的那般，洞外會有人會衝進來。
此時林芷的心也像這盆子，猛的向下墜去，看來，她低估了浣娘同老趙在沙隊中的地位。
她之前的預測，有些過於樂觀了。
此時老趙仍然氣的來回踱步，方才若不是浣娘攔了他那麼一下，才讓盆子當了無辜的受難者，否則，那結結實實的一耳光，便是會劈在林芷臉上。
「咱們都知道，老林一向縱着你，可……」
老趙向前走了幾步，抖着手又指向老林的屍身：「可，你不拿他當爹，他還拿你當心尖肉！」
這話說的重了。
林芷低頭沒有說話。
是的，她明白，一直都明白，老林同芷兒對她的「再造之恩」。這也是她為何寧願犯了眾怒，也要堅持火葬帶老林回家的緣故……
混著暗紅色血液的水跡蔓延在地上，很快，山洞就變得腥氣瀰漫，死亡的壓抑，襲上每個人的心頭。
「老趙，好了，芷兒她知道錯了……」浣娘除了方才推開老林那一下，一直站在旁邊靜靜看着他們二人，此時看事態陷入僵局，便拉過示意林芷，示意她向老趙道歉。
「趙叔，我錯了。」
林芷被浣娘拉着，突然順從對老趙說道。
老趙面色稍霽，誰料——
「趙叔，浣姨，我錯了。」林芷輕聲說道，「我錯在不該擅作主張，要將爹火葬。」
老趙剛要說什麼，只聽得林芷繼續說道：「可是，我爹他死在野狼口中，如今，將他葬在這裏，被蟲蟻咬，被猛獸噬，我這個做女兒的，難道就是盡了孝道嗎？」
林芷說着，俯下身去，拾起浣娘方才放在老林身旁的帕子，一點，一點的為老林擦拭着他身上或新或舊的血跡：「爹，你總說要落葉歸根，芷兒不孝，只能出此下策，帶着您的骨灰回家。」
就在此時！
老林——
他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