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偷蛋
這顆歪脖子老梧桐樹離柳鎮不是很遠——黃曉裳也不敢走的太遠，在荒野從小長到大的她清楚，這片殘酷的大地上，尤其是在荒野的深處，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魑魅魍魎會把敢於打擾他們的人類吃的渣子都不剩。
這顆歪脖子老梧桐是黃曉裳的秘密，自從兩個月前她發現這棵老樹上那個隱藏在茂密枝椏間的烏雀窩，每次出柳鎮找吃的她都忍不住過來瞅兩眼。
烏雀是一種很常見的雜食性鳥類，一隻成年烏雀足足比人頭還要大上兩圈，至於好不好吃——反正就是黃曉裳一想起來就忍不住流口水的那種。
但雜食的習性並不能代表什麼溫順可人，事實上在這個年代，對於人類而言，溫順可人這個詞語早就成了歷史，因為本性再溫順的動物也會被那莫名其妙的獵殺本能弄成瘋狂嗜血的野獸。
烏雀也不例外。
但這點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讓像烏雀這樣機警到可怕的膽小生物有機會成為人類餐桌上的常客。
黃曉裳嘗過這東西的滋味，但那次是她走狗屎運從獵人的夾子下揀的便宜——烏雀這種東西的生命強度是1.8左右，也就是說它能輕易把一個成年人類給提到天空上去，她一個從小營養不良的黃毛丫頭頂多也就平時回想起那滋味yy一下，況且那次她也沒怎麼捨得吃肉，大部分都跟柳鎮那些奸商換了過冬的棉衣和一些土豆之類能儲藏的食物……
這大概就是這兩個月她對那個烏雀窩念念不忘的原因。
黃曉裳不知道現在自己的力氣到底有多大了，但從小謹慎的性子最後還是讓她放棄了捕殺烏雀的念頭，沒辦法，在荒野里生存，受傷的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聽鎮里的那些老人們說，最近是烏雀繁殖的季節，少女這樣想着，黑乎乎的臉上兩顆眼睛閃閃發亮。
做一回偷蛋賊，「善良」的黃曉裳姑娘壓根兒不會有一丁點兒的負罪感。
不算太粗的枝幹承受不了少女的重量，發出「咔嚓——」的聲音，黃曉裳不敢再往前了，她試着伸直手臂，但指尖離那個黑乎乎的雀巢依然有大概一寸多的距離。
這麼近的距離，她甚至能看見雀巢里那足足三個比拳頭還要大的瑩白色鳥蛋，黃曉裳糾結的收回了手，眼睛裏冒着綠油油的光，母雀不在，這簡直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要是因為自己手太短就放棄那她就不叫黃曉裳了。
少女後退了幾步，站在一個比較安全的距離，然後從腰間掏出一把短刀來，她慢慢蹲下，換了一個容易使力的握持姿勢，然後狠狠地砍在可憐的樹榦上。
「卡——」嬰兒手臂粗細的枝幹上多了一道深深的豁口。
黃曉裳站起身來，扶著身邊老榕樹的主幹穩住身體，然後對着樹榦脆弱的豁口位置前方狠狠的踩了下去！
「小蠻！」她喊道，「接不穩咱今天就喝狗肉湯！」
「咔——嚓——」
飽受虐待的樹榦發出清脆卻並不悅耳的聲音，連帶着顫抖的黑色雀巢一起跌落下去。
已是炎夏的季節，斑駁茂密的梧桐葉平白遭受了無妄之災，一時間紛紛洒洒，鋪天蓋地。
下方，一隻瘦弱的小灰狗抬頭眼巴巴地看着砸下來的巨大梧桐樹榦，準確的說，是盯着那個夾雜在漫天梧桐葉里那個黑色的大鳥窩。
小小的灰影找對位置，然後哆哆嗦嗦地趴在地上打了個滾兒，露出柔軟的白色小肚子。
小蠻的運氣真的很好，粗壯的枝幹並沒有砸在它的身上，只有零零碎碎的小樹枝和梧桐葉落在它的毛髮上，它的雙眼緊閉，身體不住地輕微顫抖。
它很害怕。
黑色的鳥窩筆直地落在小蠻柔軟的肚皮上，然後滑落到一邊。
黃曉裳直接從樹上跳了下來，小姑娘看了眼緊閉眼睛哆哆嗦嗦卻依舊毫髮無傷的小灰狗，突然間有些小嫉妒，小蠻的運氣怎麼總能這麼好？
對於小姑娘而言，這似乎是一個永遠不會有答案的問題，運氣這種東西……能怎麼解釋呢？
黃曉裳把目光看向自己的戰利品，黑色的雀巢滑落在小蠻的身邊，由於小蠻身體的緩衝，它雖然看似有些凄慘，卻仍舊保留着結構的完整性。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把鳥窩掀開，原本黑乎乎的小臉似乎變得更黑了，她碩大的鼻孔凶神惡煞地對着瑟瑟發抖的小灰狗，怒吼道，
「蛋呢？！老娘的蛋呢？！」
蛋沒了……
小蠻一動不動，準備裝死，這不怪它啊，原本它就沒發現那個鳥窩裏有蛋來着……主人是不是想吃蛋想瘋了……
好像有風吹過。
黃曉裳正要發火，自己的腰卻好像突然被什麼東西死死地箍住了，她還沒反應過來，然後就是灌進口鼻的洶湧呼嘯的風。
身邊的景物在飛速的倒退著，低矮的灌木與裸岩在她眼中交替成了慘綠色的模糊幕布，甚至連耳邊凄厲的風聲都因為短暫失聰變得似有似無起來，她發誓，現在她遇到的，是她平時想都想不到的恐怖速度。
「師父？」黃曉裳抬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側臉，但話一開口，肺部透心的涼意就讓她不得不閉上了嘴，少女倔強地扭過臉，企圖避開刀子一樣凌厲的風。
「師——父，」少女地嘴唇顫抖著，「還有——小蠻——」
唐心沒有回答她，不知過了多久——也許也沒多久，直到遠方那道黑色巨城的輪廓漸漸清晰，她的速度才漸漸放慢。
她沒有靠近巨城，因為對於她來說，那裏一樣象著着危險。
小小的山坡下，唐心終於放下了少女，這裏與柳鎮的方向偏了不少，這大概是唐心下意識對那個生存了不短時間的聚居地釋放的微弱善意。
唐心回頭看了眼來時的那個方向，有些慶幸。
那個妖族以及那個隱秘而強大的氣息，並沒有追過來。
「師父，原來你一直跟着我……」，黃曉裳小臉被來時的風吹的煞白，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她艱難地起身，看着蒼茫的荒野，鼻子一酸差點掉出眼淚來。
「師父，小，小蠻——它會不會有事啊？」小姑娘抽抽嗒嗒地問，這個在柳鎮人眼裏倔強刁蠻惹人嫌的小孩，此時的聲音帶着哭腔。
唐心冷漠地站在那兒，沒有說話。
……
高高的雲端上，有一個人影。
年輕人一頭妖異的紫色長發，穿着破舊的黑色作戰服，還披了件明顯不合身的寬大夾克，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他手裏捏了枚拳頭大的白色鳥蛋，然後仰起了頭，鳥蛋落入他的嘴巴里，接着他白皙的喉嚨處出現一個巨大的凸起繼而緩緩消失，顯然，鳥蛋已經完整地落入了他的肚子裏。
這一幕若落到普通人眼裏，必然是極為驚悚。
年輕人的眼睛舒服地微微眯起，黑色的眼珠有那麼一剎那，宛如蛇的瞳孔。
「那個跑掉的人類，發現我了？」年輕人的話語中有些興奮。
他白皙的手腕上，黑色的手鐲悄然閃過一抹幽光。
「知道知道，不節外生枝，低調，」年輕人不高興地說道，似乎在附和著誰，他低頭俯瞰着腳下的大地，遠處有一道天塹般的黑色巨影若隱若現。
「這原本是——我們的獵場啊！」他喃喃自語着，話語裏帶着可惜。
……
梧桐樹下，小蠻睜開眼睛，疑惑地四處張望着。
咦？主人跑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