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夫人

在這個類似於城邦制的時代，每個被稱為基地市的存在都有着一套可以自給自足的生態系統，而位於長三角這樣的「人類後花園」，相比於其他a級基地市，杭州城少了幾分末世的鐵血，多了幾分屬於「盛世」的繁華。

杭州城的規劃看上去很簡單，從高大的城牆往內數里範圍屬於最熱鬧的商業區，這裏的建築裝飾大都顯得華麗而高調，無論日夜都到處洋溢着忙碌與繁華的味道；城市內圍則是居住區，這個杭州城佔地面積最大的行政劃分區域裏生活着數以百萬計的人類，如同蟻巢；城市的核心位置被稱作行政區——除了位於城市東南的華東軍，包括獵人協會在內的所有象著着權威的力量都位於這個地方。經由代表着各階層利益的議員們的妥協與勝利形成的一道道指令便是從這裏發散出去，如同從脊椎中樞神經蔓延出的萬千網絡最終落實到這座城市的細枝末節。

楓葉大道上，一個穿着黑色連帽衫的年輕男子緩緩走着，他背着一個長條狀的盒子，黑色的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張臉，讓人看不真切。

居民，商人，獵人，甚至是士兵，無論是車流還是人流，這條從外城的商業區直通居住區的大道上從來都談不上冷清的程度，連帽衫男子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毫不起眼。

人們不喜歡獵人這個群體，但必須承認的一點是，一個獵人除非是將要出城或者剛剛從荒野歸來，否則他在其他時間和一個普普通通的市井小民沒什麼兩樣。

這是一個年輕的獵人。

男子忽然扭頭，看向主幹道。

一輛黑色陸航車忽然減速，車頭偏離主幹道，慢慢停了下來。

年輕男子戒備地看着這輛特意追上來的陸航車，微微後退了幾步，保持着一個安全而禮貌的距離。

車窗下降，露出一個男人的腦袋，男人大概五十多歲的模樣，一頭這個年紀標配的地中海髮型，看到那個奇怪年輕人停了下來，他終於鬆了口氣，手伸出車窗遞出一張卡片，道，「張先生，我是神星集團商業區本地區的負責人。」

「什麼事？」沒有接那張名片，年輕男子冷冷地問，他很不喜歡這種類似於這種被追着討債的感覺。

男人訕訕地收回了遞名片的手，他打開車門走下來，倒也不見尷尬，只是試探性地問道，「您剛剛在本交易所交易了一把狩銀兵器？」

「和其他獵人以物易物，走了你們的平台而已，」年輕男子問道，「和你們有什麼關係？」

狩銀雖然是姜家壟斷而且嚴禁交易的特殊金屬，但這並不意味着外界沒有狩銀兵器流出，原因很簡單，姜家畢竟是逐利的商人，而以狩銀這種可以對妖獸體魄造成特殊克制的材料製成的兵器可是從來不缺市場的。

他並不怎麼擔心。

「是這樣的，您在交易所交易那把狩銀兵器時，似乎還有意出售另一把兵器，似乎是一把——唐刀？」男人看了眼年輕獵人背後長長的木盒，微笑着說，「先生，有人很樂意收購它。」

「楓葉區的神星負責人跑大老遠跟上我就是為了替人買把刀回去？」年輕人咂咂嘴，寬大的兜帽下看不清是什麼表情。

商業區大大小小十幾個區，在神星內部，一個區的最高負責人怎麼算好像也不該是個跑腿的角色。

「對於商人來說，顧客就是上帝。」中年男人依舊微笑着。

不得不說，這位楓葉區的負責人單就待人接物方面，實在很難讓人產生惡感。

「你們的上帝應該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不是嗎？」年輕獵人難得開了個玩笑，他擺擺手，拒絕道，「我最近不缺錢，也不想和你們那位上帝打什麼交道。」

男人看着那個帶着兜帽的年輕人轉身離開，最後搖了搖頭，回到了車裏。

陸航車的車窗緩緩回升，密閉的空間里有一股檀香的味道。

「夫人，他沒答應。「

車的後座上，一位穿着灰色風衣的少婦坐在那裏，大概三十多歲的年紀，她的眉眼柔順，顧盼間自然而然有股祥和的味道。

她看着那個越走越遠的年輕身影，美麗的眸子裏有一絲疑惑。

「夫人？「中年男人喊道。

「他叫什麼名字？」年輕的夫人收回目光，問道。

「張青，」男人回答，「但應該不是真名，夫人，那把刀——」

「繼續跟他溝通，爭取買回來吧，那應該不是他的東西。」少婦看了男人一眼，又補充道，「別傷着他。」

男人點了點頭。

……

名叫柳鎮的聚居地。

背靠川蜀最前線生活的人們——或者說流民的生活與這片廣袤大地上其他的流民們並沒有任何不同，他們躲避危險，躲避寒冷，躲避飢餓——只求生存。

流民們如同蟑螂老鼠般的苟延殘喘某種意義上比基地市內的安樂繁榮更接近這個世界的真相。

黃曉裳並不樂意離開柳鎮，一個人面對荒野的感覺就像是單腳走鋼絲，神經緊繃，肌肉緊繃，稍微一個差錯，便是萬劫不復。

她是出來找食物的。

事實上，很多聚居地的流民會自發的組成一個個團體來進行最原始的採集狩獵，獵物本身就可以果腹，還可以和附近的基地市換一些大米，密封罐頭之類儲藏起來——這是大多數流民的食物來源。

但是，沒有團體會收留一個營養不良的黃毛丫頭，就算有人願意收留她，她也不敢加入他們——她見過很多和她一樣的孤兒被所謂的「同伴」當作廉價的勞力甚至是誘餌來用，荒野沒有法律，沒有道德，在這裏，相信別人的憐憫與同情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自己最近的胃口怎麼變得這麼大？黃曉裳心裏不止一次地埋怨著自己，原本儲備的那些糧食她還計劃着自己和師父可以吃一個星期的，誰知道三天過去，居然已經見底兒了……

鎮里的老人說，糟蹋糧食，這個罪名在荒野簡直就是千刀萬剮也死不足惜。

但師父交給她的鍛煉方法確實很有效，她的力氣比起以前已經大了很多了，或許那些被自己肚子「浪費」掉的糧食也不是一點兒用處沒有？這樣想着，她心裏好像也沒那麼憋屈了。

「小蠻！」叫做黃曉裳的女孩趴在高高的樹榦上，對下面一隻搖著尾巴的小灰狗喊道，「給我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