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占卜

第十七章:占卜

永曆十三年

東吁王朝

阿瓦城

緬王莽達賴賴坐在戰象上檢閱著自己召集的軍隊。

近三萬名衣著雜亂的緬兵在城外的空地上排成了一個個鬆散的陣列。他們或拄著長矛,或握著挎刀,又或者背著一把銹跡斑斑的鳥銃,弔兒郎當的站在太陽底下。這些緬兵絕大多數都是徵召的農兵,自然毫無軍容可言,能夠勉強站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一旁的戰象也呼哧呼哧的扇著耳朵,或許這樣能夠讓他們涼快一些吧。

同樣受到烈日炙烤的,還有在檯子上不斷旋轉起舞的幾十名巫師:他們一會兒唱唱跳跳,念念有詞,一會兒又把什麼符文一樣的東西投入火中;若是累了,巫師掏出一點用紙包著的粉末送進嘴裡,然後更加瘋狂的舞蹈起來。在毒辣的陽光下做這種劇烈運動,巫師們的汗水很快就浸濕了檯子。緬甸雖然信佛,但這些巫術在緬人的眼中與佛並不衝突。

一些緬兵雙手合十著朝著台上許願,而更多的人則只是當成一場文藝表演來觀看:對於一輩子也沒進過領主的城市的緬人來說,這樣的表演往往一輩子也見不了幾次。

到了正午,一個兩鬢略微有些斑白的巫師走下了台,對著緬王莽達賴的耳邊說了些什麼。

莽達賴滿意的點了點頭,揮揮手讓人給了巫師一個紅包-裡面裝了沉甸甸的西班牙銀元。這種鑄幣隨著西方人的到來而流入了緬甸,不過流通量極少,只有緬王之類的大貴族才能拿他去打賞下人。

那巫師摸了摸荷包,發現是平平的銀元,頓時喜笑顏開,朝著緬王千恩萬謝。由於方便點數和攜帶,一枚只有八錢重的銀元,在使用中實際上可以充當一兩白銀。多出四分之一的外快讓巫師喜笑顏開,或許是出於激動,巫師又湊到緬王耳邊,說出了一些占卜出來的注意事項。

莽達賴深深的吸一口氣,緩緩的走上木台,準備發表戰前動員講話。

這種講話與其說是說給士兵們聽的,不如說是說給領兵的大小貴族們聽的,演講稿上通篇都是那些只有貴族才能聽懂的緬語的華麗辭藻。普通士卒這輩子都沒接觸過這些辭彙,一個個都不知道緬王在說些什麼,就算是知道了一些辭彙,但是組合起來是什麼意思也就不知道了,這些在士卒們看來簡直就是毫無意義,士卒們聽得滿頭大汗昏昏欲睡,甚至不少虛弱的人中暑暈倒了。

在五月的緬甸穿著鐵皮出門曬太陽對誰來說都是酷刑。自小錦衣玉食的莽達賴更是難以忍受。只不過在台上站了一下,就被彷彿要融化成鐵水一樣的盔甲折騰的夠嗆,他再也忍不住身上的灼熱和不斷成股流到台上的汗水,直接略過了不少內容直接跳到了最後一句。

「本王下令,全軍開拔,攻滅偽明!」也不管底下回應如何,只想脫掉身上盔甲的莽達賴飛一樣的跳下檯子,讓左右幫他卸下這身折磨人的廢鐵。盔甲鐺鐺的發出落地的聲音,莽達賴氣喘吁吁的跑進了放著井水的帳篷,享受著身後侍者扇來的陣陣涼風。

士兵們如蒙大赦紛紛散開,原本還算安靜的空地瞬間變成了菜市場。充當低級軍官的小領主們斥罵著拿著劍收攏自己的士兵,不時抓回一個個跑錯方向的人。陣型就和繞在一起的耳機線一樣剪不斷,理還亂。人群中不時響起粗鄙的叫罵聲和兵器碰撞的聲音。

只有緬王的直屬部隊還算不錯,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方陣就變成了行軍隊形,仔細看時發現緬王的直屬部隊之中還有很大一部分是紅髮碧眼的弗朗機人,這是歷任緬王花費大價錢雇傭的弗朗機雇傭軍,這批雇傭軍中還有很大一部分是由沙廉失敗的殖民者跟這些殖民者的後裔所組成的,在沙廉被緬人收復之後,或因為投降或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留下來的弗朗機人被緬王徵召填補進了自己的親衛隊中。

很快,緬王的直屬部隊打頭,三萬人的隊伍開始亂鬨哄的向北開進了......

那名作法的老巫師遠遠的看著緬王帶著大軍出發了,臉上的神色也逐漸變得凝重了起來,儘管如此,老巫師還是非常大方的把緬王打賞他的銀元分了大半下去。

嫡傳弟子看著老巫師的神色有些不對心中不明其意,便走到了老巫師近前輕聲道:「師父可有心事?老巫師本不想說,可架不住弟子一臉關切的追問個不停,只得屏退左右,關嚴門窗。

「出了這個門,你就沒聽過我說的話。否則你我都有性命之憂!」

嫡傳弟子看老巫師甚是莊重,連忙點頭稱是。

老巫師沉吟片刻之後方才說道:「前幾日,王上的寵臣拜訪我,請我去為軍隊做法。我問他王上為何興兵,他說是要討伐明人。」

「於是,為師就斷定,緬王此戰必敗!」老巫師搓了搓自己的手掌,觀察著嫡傳弟子狐疑的眼神繼續緩緩的說道:「是,明國的確已經喪師失地數十年,即使如此,在邊境也有數萬精銳。這些兵,哪一個不是百戰餘生?那莽達賴要去捋明人的虎鬚,怕不是得了失心瘋!」

「即使如此,可師父又為何說自己有殺身之禍呢?」

老巫師笑了笑,將自己占卜的結果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自己的嫡傳弟子。嫡傳弟子一下子愣住了,臉色變得煞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老巫師仰天長嘆一聲道:「走吧。跟著為師雲遊去吧。這阿瓦城,是萬萬呆不得了!」

帶著自己的嫡傳弟子,老巫師鑽進了一輛馬車內。想著父親臨死前的遺言,已經年過半百的他忍不住潸然淚下。

幾十年前的那場刀光劍影,他這一生都不會忘記。

「父親,兒定不負父親所望!」

這天朱溫正在午睡,迷迷糊糊之中就聽到有人大喊大叫的,不勝煩躁......

殿下,殿下,出大事了!殿下!殿下!跟在朱溫身邊的內侍急匆匆的哐啷一聲撞開了大門衝進了內殿。

朱溫最煩的就是睡夢中被人打擾,滿臉不悅的慍怒道:「什麼事情?大驚小怪的?慌什麼?!」

騰越府並不大。走出寢殿穿過兩條小巷就是議事大廳。還沒到門口,就見騰越府的大小官員都擠在了大廳門口,見到朱溫的出現,紛紛著急忙慌的圍攏了上來七嘴八舌的道:「殿下,緬甸國主莽達賴親自率大軍來攻打我們了!如何是好啊?」

朱溫心中暗罵這些官員簡直就是弱智,竟然是一點保密意識也沒有,將這種消息嚷嚷的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統統該殺,就會添亂,真是什麼都指望不上他們!朱溫臉上努力的控制著想要對眾人破口大罵的衝動,只是淡淡的道:「本宮知道了,這大熱天的,走,都先去大廳商議吧。」

眾人跟著朱溫走到大廳內,分文武兩列站立。

「此種軍國大事,安能於宮廷,衙署之外亂說?被有心人聽去了怎麼辦?造成嘩亂了又怎麼辦?」朱溫先斥責了站在左邊的騰越府守將兼親衛統領的王延業。

王延業連忙出列下拜請罪。「臣口風不嚴,自請罰薪......」

王延業還要繼續請罪的時候,被朱溫制止:「此事記在心裡就行,還是軍國大事要緊。說說緬人的具體情況吧。」

「據臣所知,緬人最近在邊境上開始提前徵集糧食。現在正是夏收之前民戶存糧最少的時候,此時征糧,只可能是為了戰爭。」

「繼續說。」

「又據斥候來報,緬甸國內一支大軍沿著道路一路向北行進,中途還有軍隊加入進去......」

「有多少人?」

「緬人號稱十萬大軍,其實只是虛報,按照斥候來估計,三四萬人肯定是有的,其中還有不少戰象隨軍而行。」

朱溫早就想到了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面,只是嘆了口氣道:「既然緬王如此不知死活,那這仗是非打不可了。」

「殿下,若是守城,城內糧秣足夠大軍消耗半年多。若是出戰,糧秣最多只能堅持兩月。」被臨時任命為掌管糧秣的盧桂生出列道。

看著盧桂生,朱溫覺得自己有些恍惚,自從在磨盤山將盧桂生牢牢的拴在了自己的身邊之後,盧桂生經過了初時的戰戰兢兢不知所措,現在越來越覺得自己反而是得到了太子殿下的賞識跟寵愛,騰越府的糧倉在他的管理之下顯得是異常的有條理,倒是格外的賣力了起來,有時候朱溫真的很想跟他聊聊,究竟是不是真的有投敵的那種想法呢?

禮部尚書楊在站出來對著朱溫進言道:「殿下,是否向晉王求援呢?」

朱溫聽到這人的話,眼神瞥了一下侍立在堂下的白繪李嗣興等人,只見幾人就好像是沒聽到一般,絲毫不理會有人說了些,朱溫心底裡面本意是想著去求援的,但是,當看到這樣的情形的時候,心底裡面一發狠,暗自道:堂堂一個穿越者,沒有金手指沒有外掛也就算了,事到如今都要靠著別人的乞憐才能保全性命么?老子就不求援,讓你們李白二王好好看看,沒有你們,我也能掌握局勢,再說了,大不了就是個死,人生自古誰無死!干他娘的就是了!贏了青史留名大權在握!輸了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處!

朱溫想到這裡冷冷的說道:「擬旨,晉王、鞏昌王所部加強巡江戒備,謹防韃清趁機過江偷襲!另外,再寫一篇討伐暴緬的檄文。」侍立在兩旁的內侍立刻搬來桌椅,讓楊在能夠寫字。楊在怎麼也沒想到,他這個禮部尚書事實上變成了草擬詔書的翰林學士,每想到這一點,楊在心裏面就美滋滋的,莫非太子殿下看上了自己?要知道草擬詔書的翰林學士可是通向內閣大學士的必經之路!

想到這一點,楊在興奮的潑墨揮毫很快便寫下了一篇駢四體六,花團錦簇的檄文。

朱溫拿來一看鼻子都差點被氣歪:「楊在,告訴本宮你寫的這是什麼玩意,這檄文出了朝堂,還有幾個人聽得懂?重寫!寫完以後找個侍衛給他念,他能聽懂你在給本宮!當真是迂腐不堪!」

楊在戰戰惶惶,汗出如漿,連滾帶爬的走了。

「此戰,本宮意已決,親自出城跟緬人決一死戰!」朱溫站了起來,朗聲道。

堂下並沒有如朱溫預想的那樣群情激奮,而是變得鴉雀無聲,李嗣興白繪等一班將領更是看得滿臉的難以置信,這位太子殿下居然不像二王求援,並且要親自出城跟數萬緬人大軍決一死戰?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也太過於兒戲了吧?

「但凡戰事,皆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本宮以為,眼下我等佔地雖小,卻也有千里之土,所以本宮決定抽調一部分官吏管理這片土地上孟養、木邦、孟密、蠻莫四個土司。本宮不希望在戰事緊迫的時候,你們這些地方還整出些事端來拖累本宮的後腿!如果有誰鬧出事端!本宮定不輕饒!」

伴隨著朱溫的話音落地,一股異樣的氣氛在大殿中流淌著,蔓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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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曆十三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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