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但願人長久
【一梳到白頭，後來她做夢時總是想起這句話。】
沈闊最怕聽別人談起他的年華，如若可以，他寧一生處在一年裡，如埋在地下的陳酒；只要不說，便無人知埋曉了幾年；只是味道比尋常的醇厚得多而已。
這天，已是來到南京的第三天，小人兒還未曾出去看看，他尋思著是不是還要帶小人兒外出看看。
替小人兒加上一件外衣，便攜了陌念與她一道出去。
沈闊右手牽著小人兒，左臂由陌念挽著。
「子君」陌念興奮地說，「我有兩年不曾看到這般光景了。」
「日後你若願意，我日日陪你出來看也不是不可。」沈闊如是說。像是對陌念說，又像是只為了哪一個而說的。
陌念買了胭脂，換了水粉，還買了一堆珠釵首飾。他牽著小人兒跟在她身後替她付錢，看她像個孩子般笑著跑著。心底到底是有什麼流進去了，他也說不清，很奇妙的一種感覺。
「小七不喜歡這些么？」他突然問。只見小人兒搖了搖頭，臉色有些蒼白。
他這才憶起小人兒的身子理應虛弱著呢。
「小七，上來哥哥背你。」他屈身說道。
又去店裡買了一碗紅糖水叫她喝下，這才又背著她細細將這處那處的景物看了個遍。
小人兒將一切記在心中，不懂的也要問了他才是。
這兒有一種由人拉著的車叫做黃包車，太太小姐們都穿著精緻好看的旗袍，走起路來步子很好看，偶爾還會有移動的喚作車的子東西經過，當地人還將它叫做洋馬兒…………
夜晚總有到天明也不歇的燈火，人們舉行各種舞會……在西街處還可以看到這家的公子和那家的小姐牽了手，聽到他們偷偷許下關於一生的承諾。
回到小苑已是子時，三人用了晚膳便睡下了。
小人兒又做了一個夢，夢中他日日打開她的妝奩，對著鏡子為她輕柔地梳著青絲，髮絲間都是難以言喻的密意柔情。
她曾聽說過一梳到白頭，後來她做夢便總是想起這句話了。
她知她還小，他亦已老。很多事情，明了，想想便可。
後來的幾日，他便是晨曉外出，歸來時已是月升。小人兒無事可做，便日日跟了陌念去城中一處戲樓看戲。有時也會獨自在夕陽時分走在街上，看到乞丐便偷偷塞給他們幾個銅子。
小人兒想起中秋時哥哥念的一首詩，只記得其中兩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看，多麼地好，在很久之前的宋朝，便已有詩人用這般風雅的方式將心中的情誼寫了出來，併流傳後世。
小人兒陪陌念放燈，竹制的孔明燈上只寫了一句話。
但願人長久。
她一直以來的心愿，不過如此。
有時興緻來了，小人兒也會提了茶壺在最早的時分採集一些露水，在日落時分煮一壺清茶等一個人的歸來。
那日沈闊拿了幾份報紙，很開心地和陌念討論著什麼，小人兒有些好奇，待他走後方才問陌念究竟是何字？她識的字不多，報紙上生疏的字眼卻有很多。
陌念耐心為小人兒讀完了整篇報紙。小人兒這才知曉，原來他創辦的報社有了很大的起色，只是上面所講的戰爭她從不去揣測思索。她只知道，很多人便是因為戰爭才無家可歸的。
這是活著最不願遇到的事。
只是夜間睡前仍不忘讀了一首詩再睡。這是以前同他一起的習慣，至今未改。
這日，小人兒用過早飯之後便一人外出了，吵鬧的街道似乎發生了什麼大事，一群人圍著指指點點。小人兒也走了過去。
發現是一個穿著上流，氣質不似下層人民的、約莫同她一般大的男孩和一家賣豬肉的起了爭執。
那男孩本已不計較弄髒的褲子，卻不曾想那家人竟拿了長刀抵在男孩脖子處，嚷嚷著賠錢才能離開，男孩也不驚慌，定定望著那人家。
小人兒突然覺得，眼前這人有幾份熟悉。
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句，「那不是段二爺家的小公子么？」
聞言，氣氛瞬間冷了下來，那人家也快快扔下了刀，一個勁磕頭賠罪。
「小少爺，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對不住了。」那家人又馬上拉了最小的孩子跪下。
男孩並不言語，快快走出了人群，那家的女人這才拉了自家男人起來，「你個死鬼，讓你莫做虧心事，這下可好，惹著段段家的小公子了。」又是哭哭啼啼了半天。人群才散去。
又走了一會兒，有雜技團在表演耍大刀，小人兒也好奇擠在人群中，卻發現二樓最顯眼的位置坐了方才的那個男孩。
「小翠」模樣稍稍老成的那個人喚了身邊一個小女孩，「今兒小公子親自來看錶演，你可得好生表現。」樣貌清秀的小女孩點了點頭，走上台去。
表演的是走剛刀，小小的腳在幾排剛刀上隨意走動，絲毫不見疼痛。小人兒好奇般湊進了瞧也瞧不出什麼名堂。
樓上那人卻揮手叫停，轉而走下了樓近了小姑娘的身。
「你叫什麼名字？」稚嫩卻微微低沉好聽的男音問道。「她叫小翠，年芳十三。」倒是班主上前答了話。
「你，可願跟我？」男孩復又問。
不多會，小姑娘點點頭，他便示意下人給了班主一塊金元寶。
男孩於是牽起小姑娘的手離去。
「嘖嘖」有人唏噓，「小公子好生闊綽，小小年紀便有了他老子的風範。」
小人兒好奇地問「大伯，這小公子是何人？」不知是誰搶著答了話，「段二爺的心頭肉。」小人兒自是知曉那段二爺是何人，南京最大的黑手黨頭子。
現下又不知補說了一句。
「名喚段長安」
小人兒的心像是被針重重扎了一下。
段家，段長安。
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