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已成歸客

【在人間兜兜轉轉，終是回到了剛開始的地方，這一次，他成了歸客。】

東方既白，沈闊徹夜未眠，陌念也帶著全苑的人一道去尋，一夜未果。

許是上天眷顧，他終是在黎明時分找到了他的小人兒。

「小七」他望著不遠處人兒喚道。「是哥哥錯了，沒有體會你的感受。」，

小人兒不言語，只是安靜走向他，他有些力不從心將小人兒抱起，方才她可是笑了？她笑了，那樣苦的笑。可是在恨人生如水，平地等閑起波瀾。

待將小人兒抱回小苑時，小人兒已然在他懷中睡著了，將小人兒輕輕置於塌上。已有些辰星掛在天幕上，月光透過鏤空的窗戶照房中，他這才發現，幾時小人兒的桌上多了一件白衣。

待他走近，方才覺清那是何物，原是早先他穿過的白衣。

只見衣襟處綉了半支梅花，針腳細密，許是綉時扎破了手，幾朵梅花分外艷麗，活了一般。

「小七」他低低喚她。

「莫要再離哥哥而去」

淡淡的幽香浮動在八月靜謐的秋夜，有風不時吹過，又像是細雨輕輕敲擊著他的心房。他枕著她的床沿睡了一宿。

「哥哥」他是被小人兒的頭髮弄醒的，彼時她手中的發在他眉眼處寸寸移動。

「小七」他好笑地看著眼前的人兒。

「可還生哥哥的氣？」

小人兒笑著搖搖頭，他於是釋懷。日後切不要傷著她的心才是。

將小人兒溫柔抱在懷中，他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他的小人兒已換了一身青色衣杉，綉了大朵的蓮花，隱隱還有蓮的香氣。他委實想不出風送荷香的夏日，她縴手剝蓮蓬的模樣。

用過早膳之後，他便著手苑中一切事務，該帶去的下人有哪些，剩下的該發多少錢補償，還有小人兒愛吃的食材南京沒有，可要多帶些才是。

在扶過小人兒冬日衣杉的時候，他恍然想起，昨晚那個夢，白丈軟紅，清香旖旎，他的小人兒穿著大紅的喜服，由一個陌生的男子牽著她的手拜堂成親。

他有些難受，縱是在夢中，他怎也會忘了問問紅蓋頭下的她可是歡喜的？

歸期定在三日後，友人寫信過來，三日後從西安啟程，到達南京剛好過這一年的中秋。

他應下了，那個地方，終歸是要回去的。

…………

在碼頭上船的時候，小人兒突然問他，到了那邊是不是便不再對她好了？他失笑，話語擲地有聲，不會，哥哥會一世對你好。

小人兒第一次坐船，看著船在水面上盪起的漣漪失神。

突然，有個聲音從遠處傳來，帶著焦急。

「小七」岸上的一個小男孩好似沒命般在奔跑呼喊，「小七，你要記得我，我長大了便讓阿爹帶我去南京找你。」小人兒也快快站起身，「洛彧，說話算話，到時候你來，我陪你看日出。」他聽見小人兒這般說道。

一路上，小人兒有些暈船，臉色蒼白，瘦小的身子靠著船桅的樣子讓人看了多有不忍。

想去找哥哥，卻發現哥哥正和陌念姐姐下棋，也就不便打擾了，小人兒找了處安靜的角落合了眼，便不去知覺身外事物。

到了南京，正是初晨時分，秋霜滿地，下船時他替小人兒將青絲綰好，攬她入懷。

多少紅塵零落作泥作土，也不抵這一刻她安詳美好的模樣。

他細細想著。

到了住處，看到眼前景，他十分感激友人的細心，新的住處，模樣與小苑竟無二般。匾上是纂書寫就的「靜雅小苑」四個字。

餉午十分，友人已風塵僕僕來拜訪。

「子君」友人仍如初，與他相對坐著飲酒。

「長風」他為友人斟滿了酒。有些哽咽般喚道。

「謝謝你所做的一切」

聞言，陌長風的嘴角抽了抽。

「還不是我那好妹妹要我做的」不待沈子君再言，陌長風又補了一句。

「不然我在那青泠院好不逍遙，你都不知那新晉的花魁有多美，傾國傾城也抵不過她回眸的一笑。」

這次換沈子君傻眼了，無奈般道「你這年紀不小了，該成家了。」

陌長風也不甘示弱，「你可比我大四歲，你都不急，我哪能心急啊，倒是我那好妹妹怕是等不及了。」說罷兩人均笑了起來。

吃飽喝足之後，他自是去了小人兒房間，留陌長風兄妹二人好好敘舊。

「小七」他推門進去，小人兒剛醒的模樣，眼睛只睜開了一條小縫，就這麼打量著來人。來人仍是眉目如畫，清朗如月，末了，小人兒卻輕聲笑了。

「小七何故而笑？」他走近替自己倒上一杯茶水問。

「哥哥越發俊美了」他聽見小人兒調皮地說，有一剎那恍然。

莫非自己還不曾老去？

待他要為小人兒梳洗下床時，小人兒卻紅著臉說還要再睡會。

「哥哥，你先出去嘛，叫念姐姐進來便好。」

許是他有些醉了，竟耍小脾氣說不走。

「哥哥」小人兒在見他坐在床邊，從衣袖中拿出書來看，並無離去的意思。

索性扯了扯他的衣袖。

「哥哥」

「嗯？」他未曾抬頭，不曾看到小人兒的臉竟比那正當頭的太陽還要紅上幾分。

「我……那個……來了……」

他有些聽不真切。

「嗯？」

小人兒掀開被子，赫然是幾朵鮮紅的小花綻放在淡藍色的床單上。

一定是喝多了的緣故，他竟然心跳得很快，耳根子都紅透了。

他推開門出去，不忘了柔聲說：「小七莫怕，我去喚你念姐姐來。」

他的小人兒，長大了。

這一刻，他有些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