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迷路禁地
「冰，是你么？」
轉世神看着眼前一抹朦朧的鮮紅近乎夢囈，任由身體隱秘地顫抖……
諸葛花鈴的眼神則隨着紅地毯延伸向神座頂端。
（哎？怎麼有個人被鎖著？）
「一條，兩條，三條……五條，六條……哇，有必要這麼誇張么？他誰啊？嘖~看着好可憐。」諸葛花鈴默默數着那些鎖鏈。
可轉念一想，她又覺得哪裏不對：「咦？這裏不是神殿么？轉世神去哪兒了？」
（其實……挺像白天見到過的那個人嚯？）
她心中如是說。
諸葛花鈴深深吸足一口氣向上跑去。
「呼~呼~呼呼~」
轉世神只是訥訥地看着她。
諸葛花鈴拼盡全力才「爬」上最後一級台階。
轉世神回神，受了驚那般側開頭去，避開了她的目光，淡淡問道：「你怎麼跑上來了？」
「哈？」諸葛花鈴愣了一下，「不能上來？」
她心下卻是另一番活動。
（他不會就是……吧？）
一念及此，她又忍不住看了轉世神兩眼。
轉世神生得白白凈凈，膚如瓷光滑，下顎瘦削。諸葛花鈴不禁聯想到了「白玉瓜子」。他的眉眼輪廓陰柔。由講話的聲音推測……該是個很溫柔的人。諸葛花鈴更是對他那雙天生異瞳充滿好奇——血紅色的瞳孔彷彿是心上的一道傷口，隨時都會湧出凄厲的憂傷……
「你的心，不是已經作答了么？」轉世神聲音清寒。
「你，你……你身為一個神居然沒有自由？！」她錯愕。
可當事人都這麼說了，諸葛花鈴還能說什麼。所有的話語最後都變為一個動作——扶額！
「哦，天哪~」
轉世神似是自嘲：「沒想到，是么？」
頓了頓，他不自覺地感慨了一句：「你和她真像啊……」
所有的感情都那麼直接，藏不住，亦不設防。
「哈？和誰很像？」
「呵，和你說這些做什麼？」轉世神劍眉淺蹙，似有「說漏嘴」的懊惱。
他略顯笨拙地躲避著諸葛花鈴的目光。
「你，可以走了……」
「走？」諸葛花鈴急急提醒道，「可我還沒有許……」
「出去。」
「出去？為什麼？」諸葛花鈴看着這個說風就是雨的人，莫名其妙。
轉世神還是那兩個字。
聲音卻更生硬，更高了些：「出去！」
「憑什麼？！」
「出去！滾！叫你滾！沒聽見？」他莫名地狂躁起來。
眼神說不上兇悍，卻看着瘮人。更主要的是，不知為何諸葛花鈴可以看穿他的恐懼，並且感同身受着。
也就僅僅是一個走神的剎那，「哐當」轉世神將身邊的東西全部用袖子拂了出去。修長的手指死死扣著鎖鏈，眸子裏有金色的光，忽強忽弱。
（不不不不不……我不要她看到我的樣子！冰，我不是魔鬼……我不是……冰你相信我……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滾！你根本不配獻祭！」轉世神吼道。
諸葛花鈴心中怕是怕，可怒氣也不小。脖子一梗就在距離轉世神不遠的地方坐了下來，賭氣似的狠狠跺了跺紅地毯。
「我呸！獻祭？什麼獻祭？我諸葛花鈴不遠萬里從中原趕到這兒，呵，你倒是輕鬆，兩嘴皮一翻就想叫我走人？呵，外頭還說你這『轉世神』慈悲為懷，有求必應呢。我看，是騙子吧！大、騙、子！今兒你小姑奶奶——我，偏就賴這兒了！怎麼着吧！」
她不敢回頭看，生怕見到什麼后自己的兩腿會打哆嗦，再也跑不了了！
可終究還是沒忍住，偷偷瞄了一眼。
只見，轉世神的神色很複雜，甚至是絕望。他蜷縮在神座之下，恨不得將自己縮小得沒人看得見。他顫抖著，不停地咬下嘴唇。
「你……」
下一個字還沒來得及說，伴隨着一陣抽搐，他將頭埋進衣服里呻吟起來。繼而，伏倒在地，痛苦地扭動着身體。
嘩啦啦，嘩啦啦。
鎖鏈上萬千銀鈴齊齊抖動，如夜風喑啞，又似萬鶯齊唱。若不是自己與他這距離接觸，恐怕根本不會知曉這一切。諸葛花鈴一下子又不忍離去了。
轉世神像一隻受傷的白天鵝，魔鬼似的指甲不斷地在摳地面，連根折斷處鮮血汩汩，微微顫抖。疼厲害了，便直拿腦袋撞神座。
「你你你，你怎麼了？」諸葛花鈴手指着他衣服上慢慢氤氳開來的血跡，驚叫道，「呀！血！是血啊！喂！是血啊！」
她剛要衝過去，一股霸道的力量便直接將她打飛，重重摔在半腰台階上。
（狗吃屎！第二次了！第二次！）
轉世神的聲音從高處飄下來，很焦急，甚至帶了些哀求的意思。
「快走吧……」
（我雖不認識你，可你像她，我不想她看到我這種樣子。）
僅此而已。
（我更不想害你。）
僅此而已。
諸葛花鈴感覺他都快哭了。有那麼一剎，她幾乎要奮不顧身回到神座前為他擦乾眼淚。就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就有過故事。
不對啊……
（我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我沒見過他啊——）
諸葛花鈴的心思還沒來得及整理出頭緒，歇斯底里的叫聲已經傳來。轉世神手掌上的血肉似乎正一點點剝落，但又似乎是諸葛花鈴看錯了。
「骯髒的人類！滾——！」
話音剛落，神座前不遠處的空地上，驀然升起大團大團的白煙。煙中好像有一雙雙幽綠色的眼睛。她們尖嘯著將轉世神湮沒。
「咬死他！」
「用我們的利爪凌遲他！」
透過團團白霧，隱約可以看見他血花飛濺，全身都在顫慄猶如篩糠。忽而又滿地打滾，衣衫凌亂，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但從頭到尾，既沒聽到他哀求，也不曾見他反抗。
彷彿這一切都是他自願的！
也許是因為可怖的畫面，也許是因為震人發膭的怒吼惹到了諸葛花鈴。
「叫我滾？」她哆嗦著丟下一句話就走了，「唔~呵，我好心幫你，你還凶我！呸！走就走！」
如果當時他肯讓她幫忙，如果他不故意氣走她，也許，他們就只是擦肩而過的「路人」。但……並沒有「如果」，亦沒有「也許」。
諸葛花鈴出了神殿後，怎麼都轉不出去，迷了路，竟還誤闖了禁地！
「天吶！怎麼轉來轉去都回到原地啊！」諸葛花鈴扶著一棵樹直喘粗氣，「明明記得是從這條路進來的呀……」
不遠處，沿着天際線起伏的柵欄吸引了諸葛花鈴的注意。
這些雕紋精美的柵欄約莫有一人高。月光下，呈現著一種陰森的灰白。視線沿着月牙垂下，恰好是一扇鐵藝的門。
「咦，這裏好像沒來過哎……」
諸葛花鈴好奇地跑了過去。
透過柵欄的縫隙向遠處望去，一種很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彼岸帝都內空曠沉寂的氣氛，混合著鐵鏽腐草的味道，忽然間變得那麼讓人害怕。諸葛花鈴幾乎要尖叫着落荒而逃。
可最終，她還是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鐵門——
「呀，洛厄斯玫瑰帝國！」諸葛花鈴訥訥看着，簡直欲哭無淚，「啊，運氣真背！」
夏夜的玫瑰園綠浪翻滾，狡黠的月光將葉色耀成濃墨，風起浪涌，婆娑之聲如夜在吟唱。放眼望去，整個玫瑰園中僅中心盛開着一叢玫瑰。它們艷麗如血，花色絲毫不受白晝黑夜的影響。
花叢間，寒煙裊娜。
花上……貌似……側倚著一個……人？！
雪白的衣衫，透薄的輕紗，或墮於葉上，或纏於花枝，或淺擱花上。白髮散開，任憑夜風撩撥，輕靈得就如同花間生起的煙霧。
「這上面能睡人？！不會是鬼吧……」諸葛花鈴一念及此，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別瞎想別瞎想。南無阿彌陀佛，南無阿彌陀佛……」她慌慌張張地閉起了眼睛，越念越大聲，好像這樣就能幫自己把恐懼從腦袋裏趕走。
諸葛花鈴並沒有注意到——在她閉眼后沒多久那花上的東西動了！
足不驚塵，悄然無痕。
「唔——」諸葛花鈴小心地睜開了眼睛，心中「咯噔」一下，卻不知到底是恐懼還是慶幸，「果然什麼都沒了。莫非我剛才看錯了？還是……」
後面冷不丁地響起一個聲音：「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