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燙手的山芋
美稷城縣廨。
宋盛拿著宋憲送來的令牌，眼中神色忽明忽暗，好一會兒看向宋艷，道:「你們倆說說，這令牌是真是假？」
「二叔，某沒見過繡衣使，不知真假。」
宋艷誠實的說道。
宋憲乖巧的不說話，宋艷是宋盛從子，他是族子，一字之差，親近卻大大不同，宋盛能留自己旁聽已是不錯。
「子捘，你說呢？」
宋憲抱著打醬油的心態，宋盛卻並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
宋憲不得已道:「主公，某覺得不論真假都應交給臧府君處理。」
宋盛聞言苦笑著搖頭，這東西就是燙手山芋，不交勢必得罪臧旻，交了就會得罪繡衣使。
繡衣使者通常持節杖、虎符，似他這等縣令有時直接就被逮捕下獄。
漢武帝時，江充便是以直指繡衣使者的身份誣陷太子劉劇造反，弄成巫蠱冤案。
本朝的兩次黨錮之禍，都有繡衣使者的出現，如今的繡衣御史買中常侍王甫的族子王智。
王智本無賴流氓，因第一次黨錮而起，又因第二次黨錮一躍成為繡衣御史，其為王甫爪牙，因他而起的冤魂數以萬計。
宋盛每每想及此都輾轉反側，然他介休宋氏，太原士族，從父宋沖與郭泰（郭林宗）交善，族弟宋翼嘗與太原王子師（王允）交，王允那可是敢與閹黨斗的急先鋒。
臧旻任太原太守，勸課農桑，大力發展教育事業，士人交口稱讚。
從父宋沖已過六旬，依然寫信來讓宋盛全力配合臧旻徵兵一事。
於情於理，他似乎都該站在臧旻這邊。
身敗名裂與家破人亡，似乎很難抉擇。
在後世，大部分都會選擇身敗名裂也得保持利益，比如著名的馮褲子。
而在大漢，多數人會選擇家破人亡來維繫家族名望。
「這事還有誰知道？」
宋盛很快做出選擇，眼睛閉合間露出一絲殺意。
「回主公，只有侯三一人。」
宋憲道。
「讓他給吾閉嘴，必要時……」
宋盛雖然沒說太透，可宋憲亦明白他的意思，當下道:「喏！」
「子捘，入夜後，把這令牌送到臧府君府，越少人知道越好。」
宋憲聞言一愣，這麼重大的事怎麼交給自己。
「吾相信你能做好。」
「喏！」
宋憲交給令牌轉身離去。
宋艷有些羨慕的看著宋憲離去的身影。
宋盛瞥了宋艷一眼，道:「你知道某派子捘去的緣故嗎？」
宋艷略一沉吟，道:「子捘名聲不顯，不受人注意。」
宋盛微微搖頭，閉目養神一副送客的模樣，宋艷識趣的離開。
宋盛看著宋艷離去的身影，暗忖:如果事發，他可以把一切推到宋憲身上，可若宋艷去，推都推不出去。
宋盛不怕死，可如果能不死就把名聲撈了，他又何必一心去求死。
介休宋氏可不是太原王氏，太原王氏聲譽昌隆，王子師作死，只會提升王氏名聲，宋盛求死，正處於上升期的介休宋氏恐怕真的會夭折。
宋艷從縣廨離開，心裡鬱結著一股氣，雖然在宋盛面前他表現的無所謂，可以想到的是這件事後，宋憲便成為宋盛的心腹人，再憑他的本事，不難猜到宋憲將成為宋盛手下第一人，而他宋艷要靠邊站嘍！
「軍侯，您回來了，餓了么，屬下請您去吃酒。」
侯三一直在縣廨府外等著，等著來自縣令或者宋艷的獎賞。
「哼！沒用東西。」
宋艷看到一個黑影從陰暗處衝出，下意識握住腰中繯首刀的刀柄，待看清侯三的面目怒哼一聲，一腳將其踹開。
如果不是這廝找到那令牌，怎會有宋憲趁機崛起的機會，哪怕宋艷很看重宋憲，可依然不想看到別人超自己一頭。
「軍侯？」
侯三沒想到自己冒死換來的東西沒得到獎賞反而換來一腳，不明所以，不過他還是很快上前，道:「軍侯，您上次讓某尾隨那刑徒，某沒發現他有任何異常，卻看到一個美人。」
「嗯？」
宋艷聽到美人停下腳步，美稷苦寒之地，胡姬多膻腥味且皮膚粗糙，宋艷很想找一個皮膚細膩的中原美女，可惜偌大的美稷城，沒一個宋艷看上眼的。
「刑徒？」
宋艷不是沒腦子的人，不然怎可能搜羅不到一個美女，他既想要美人兒又不願落一個差名聲，更不願得罪人。
「對啊！臧府君行刺那天……」
侯三忙解釋。
「哦！」
宋艷恍然大悟，不過想到那刑徒跟臧府君還有張賊曹皆有聯繫，問道:「那美女跟那刑徒！」
「住在一起。」
「你個廢物，別讓某再看到你。」
宋艷聽完，暴脾氣大升，逮著侯三一陣猛踹，直踹得侯三狼狽而逃。
宋艷才罵罵咧咧的回家，回到自己小院，看著皮膚略黑，相貌一般的婢女，一點興趣也無。
要不，去看看侯三說的美女，也許他們沒關係呢？
宋艷的糾結只一會兒，阿兄在美稷只是三年，忍一忍就能回中原，到時多少美女沒有，何必碰這霉頭。
護匈奴中郎將府。
臧旻來得匆忙，上一任護匈奴校尉離去后，此職懸空，護匈奴中郎將府閑置，此刻的護匈奴中郎將府只有臧旻帶來的一些護衛，以及張楊從護匈奴營調來一屯甲士。
「子捘，有事嗎？」
張楊得到宋憲求見的消息立刻出來，雖然宋憲只是一個小小的縣賊曹，可有本事的人總另眼相看有本事的人，這叫英雄惺惺相惜。
「奉宋美稷令來見臧府君。」
宋憲亦恭敬的道。
張楊引宋憲入書房，臧旻正捧著一書簡看，看了宋憲一眼，道:「子捘是嗎？宋美稷何事讓汝來？」
「府君，請看。」
宋憲從懷裡掏出令牌，張楊接過，看到令牌那一刻瞳孔一縮，繡衣使？
臧旻拿起令牌看了眼，就放在桌子上，道:「這件事某知道，子捘，日後有何打算？」
宋憲一愣，不過他聽出臧旻話中的招攬之意，道:「府君，某目前想做的就是維護美稷城的穩定。」
某目前沒跳槽的意思。
「嗯！」
臧旻點頭，道:「大丈夫，功勞馬上取。」
臧旻說完又拿起書簡，張楊隨即帶宋憲離開。
「子捘兄，什麼時候想通了，隨時來找某。」
張楊自然明白自己主公的意思，宋憲笑笑離去。
張楊又回到書房，臧旻正摩挲著那令牌，嘀咕道:「繡衣使？」
「明公，這令牌很可能是那刺客的。」
張楊有些咬牙切齒，麻蛋，府君出征在即，閹宦竟如此拖後腿。
「也可能是繡衣使除掉這幫刺客。」
臧旻如此說完，便將令牌丟在席案上。
這話說出去，鬼都不信。
如今的繡衣御史王智，那可是王甫的侄子，北征一事，可是王甫一手促成的。
三路主將，田晏賄賂王甫而復起，夏育乃十常侍夏惲族兄，唯有臧旻乃海內名士，單看其在太原太守任上徵辟那些人，治中王允、別駕左原（郭林宗的弟子）、從事宋翼、從事侯汶，無一不是名流，而且是專跟十常侍對著乾的名士。
繡衣使這是想趁機挑事，只是誰這麼好心把他們殺了？
「繡衣使的事且放一邊，當務之急是說服朝廷將美稷苑的馬換匈奴人出兵。」
臧旻只是思慮一二便將繡衣使的事放一邊，專心眼前的奏章，仔細看過一遍后，道:「子源，你將此奏章連夜送回雒陽，務必交到太尉劉公手上。」
「喏！」
臧洪應諾而去。
臧旻這才對張楊道:「此物出現，當由屬國都尉張脩去查。」
「喏」！
屬國都尉張脩向來是閹黨急先鋒，明公把此物交還給他，不乏警告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