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

又至深夜,另一間客棧,另一個房間中,冷霜雙眼蒙上一條黑布,蒙上了黑布,整個人彷彿置身於黑洞中,也像在水中撲騰,她的手拚命抓住顧惜柳的衣袖,恐懼雖然減少,但是只要通往洞口的光被堵住,恐懼便依然在。「你要抱住我。」冷霜的手向上摸,企圖想摸摸他的臉。但一想,覺得有點可笑,還是作罷,便繼續抓住他的衣袖,閉上眼休息。

「別怕,我在這裏呢。」他抓住她的手,柔聲道。

「你別把我賣了。」冷霜道。

「不會的,不會的。」他急聲道,然後伸手把她圈住。

五更時分,冷霜又醒來了。她的臉緊緊貼在顧惜柳的胸膛上,她覺得臉上的黑布條就像一種鐵鏈,將她禁錮在黑暗之中,她便伸手將她臉上的黑布扯開,眼前依然是漆黑的一片,一股妖的味道衝進她的鼻子,她有點害怕,可是卻渴得要命,便伸手握住枕邊的刀,發現手腕又被抓住,她只得用另一支手掏出一張吹破符貼在自己胸前,然後坐了起來,轉過頭去,便發現床邊的銅鏡前坐着一個長發的女人,或者說是一堆頭髮,除了頭髮,冷霜看不到衣服,這頭髮長而濃密,就像水中的海草一樣,把整個人都蓋住了,那個東西見冷霜坐了起來,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聲音從裏面傳了出來,「你醒了,借鏡子用一用,其他房間的人太凶了,進不去。你的男人四更才睡,我剛才才來,還要用一會兒。我可不會害你。」

冷霜絲毫沒料到這妖怪會這樣講,她一時不知道怎麼答話,想了一想便問,「你說他四更才睡嗎?」

「對啊,可嚇壞了我。」那東西見冷霜不動,便又往前挪了挪。

「那你不怕我。」

「不怕,我不怕女人,好像殺死我們的都不是女人,你看看,我的頭髮美嗎?」那堆頭髮似乎一下子高了不少。

「美。你別過來,我身上有吹破符。」冷霜一邊用手推了推顧惜柳,一邊道。誰知身邊的人睡得實在太熟了,半天推個不醒。冷霜只得把他鉗住自己手腕的手指用力掰開。冷霜嘆了一口氣,把他輕輕推開,然後伸手握住了黑霧。

「別,別用刀,我不會過去的。」那堆頭髮緩緩退後了一步。「你要殺我嗎?」

「你還要多久,你的頭髮這麼多,你能看得清鏡子嗎?」冷霜聽到了她聲音的顫抖,便放下了黑霧,她猶豫了一下,接着道。

「當然看得見,等會。我的丈夫等會過來找我。」那妖道。

「什麼?你還有丈夫?」

「什麼意思,當然有啊。」這時候,一隻抓住一朵大黃花的綠色的手從頭髮中伸了出來,那手拿着那朵花然後往頭頂一插,手便埋沒在頭髮中,興許是頭髮太滑了,不久,那花便順着頭髮滑到了地上,那妖怪倒是不急不慢,再次伸出手來撿起地上的花然後又插了一次,花第二次滑落。這番動作足足重複了五次。

妖怪倒是沒說話,只是不斷地繼續撿起花,插花,然後再撿起花,再插花。

冷霜急了,便道,「你把頭髮卷些來,這樣插得牢些。」

那妖怪聽后,便伸出第二隻手將部分頭髮卷了些,在頭頂盤了幾圈,然後在其中穿過那朵大黃花,花終於固定下來了,「真的啊。」

「娘子,你在這裏。」角落再度出現了另一隻妖怪,外貌像一個矮小的乾枯老頭,頭髮也長,只是可以看見乾枯的臉孔,這妖怪說話的時候,便伸出一條長長的舌頭,舔了舔那長發怪頭上的花朵,「娘子,你很漂亮。哎呀,嚇了我一跳,床上怎麼有人。」那妖怪低聲喊道,又縮回牆角。

冷霜呆住了,不知道說什麼。

「別怕,這個人是個好人,我們走吧。」那堆頭髮開始慢慢挪動。

「慢著,你們有看見什麼黑衣人?」冷霜想起很久都沒有看見刺客這種物種了。

「沒有,那種人怪可怕的。」老頭眼睛睜大,躲在那團頭髮後面,探出一個頭顱,緩聲道。

冷霜還想問些什麼,兩個妖怪突然消失不見了。

她轉身推了推顧惜柳,他只是動了一下,依然沉睡着。經過了剛才的一幕,冷霜已經不再害怕了,她握著黑霧,輕輕走下床,替他蓋好被子,這時候他的手卻動了,往旁邊抓了個空,然後眼睛一睜,坐了起來,喃喃道,「阿霜,你要去哪裏?」

「我想到外面去。」冷霜趴在窗邊,清淡的月光下,街上暗影涌動,遠遠細聽,似乎有人在竊竊私語。她看到剛才的長發怪和長舌怪正緩緩走在街上。

「可是我很困。」他揉了揉眼睛。

「我自己去便可以了,你呆在這裏吧。」冷霜想了想便從包袱中摸出另一套衣裳,換上了新的石榴裙。

「我也要去。」

「你不要去了,我帶着吹破符就可以了。」冷霜背上黑霧,往懷中塞入三張吹破符便打算離去。

「別走,等等我。」顧惜柳急得大叫。

「別吵,你別把其他人吵醒。」冷霜有點無奈,便轉身示意他快點。

大街上,六角燈籠發出昏暗的光。妖怪三兩成群地走着。他們紛紛回頭看着冷霜和顧惜柳,然後縮在樹后,有的妖怪還對着他們指指點點。冷霜有點想不通,在這個受降城,書上不是說了嗎,這裏的妖怪多兇猛,怎麼這裏的妖怪這麼怕人?

她問,「這裏的妖怪怎麼和書上看的不一樣?」

「那本書是謝曉風寫的,他上一次來這裏是2年前,所以不一樣是正常的。」顧惜柳道。

「你家的武士怎麼還會寫書?」

「可是寫書寫得最好的不是他們,而是蘇秦。可是蘇秦的書全部在宣申府,但是陸笑之全部都不看。」

溪水泛著黑光,倒映着一輪彎彎的月,一個穿着破爛的黑髮長長的女人站在河邊,她旁邊放着一個八角燈籠,在拿着一個竹籃子在洗着什麼,冷霜鼻子一吸,一股妖味從這女人身上傳了過來。「別過去了,是妖怪。你知道那是什麼妖怪嗎?」

「傲因吧,喜歡與人親密,但是不喜歡別人碰她手中籃子的蘑菇,否則會作弄他人,別怕,這是一個無需害怕的妖怪,雖然長得醜陋些。」顧惜柳道。

「奇怪了,這座城怎麼大多都是這種不害人的妖怪?那些害人的妖怪呢?我要抓妖怪。」

「不準去,那些妖怪很危險的,我替你抓。」

「我又不是廢物。你這樣說是因為瞧不起我的刀法嗎?」冷霜有點不滿,低頭踢了踢旁邊的一棵矮小的灌木。

那個長頭髮的女人聽到響聲,便轉過頭來,露出一個潔白的臉,那一雙眼睛只有眼白無瞳孔,黑夜之中駭人極了。那女人瞧了冷霜幾眼,便扔下燈籠,急急轉身跑了幾步,冷霜愣愣看着她,低頭看了自己衣裙一眼,漂亮的紅色在黑夜之中閃著光,好看極了,便對顧惜柳道,「你以前在這個地方都干過什麼?這些妖怪怕你。」

「我可不是莫名挑起事端的人,而且她看的不是我,是你,她怕你。」顧惜柳道。

「我有什麼可怕的?不對,她或許是怕紅色。」冷霜想了一想道。

這時候一條碗口粗的墨綠色的翼蛇從水底飛出,直奔冷霜去,墨綠色的鱗片在黑夜中層層疊疊,發出淡淡的光,那蛇吐著紅色的舌頭,張開拳頭一樣大嘴巴,「啊,是蛇。」顧惜柳一見,便躲在冷霜後面。

「怕的話躲遠一點,你離開我一點,我要拔刀。」冷霜有點興奮,終於可以在他面前展示自己的刀法。

她拔出背上的黑霧,朝着那蛇揮去,數十道風刃朝那蛇飛出,風聲翻滾,那蛇身很快出現斑斑的傷痕,但是片刻之間,那傷痕竟然全部癒合了,冷霜心底發毛,見勢頭不對,虛揮幾刀,拉着顧惜柳便施展輕功打算逃去。

可是會輕功的始終跑不過會飛的,那蛇從空中一撲,眼看就要咬住冷霜的頸部,冷霜急忙回頭用刀一檔,她抽出吹破符,張貼在刀身之上,也管不管有沒有用,先用上再說。

她飛身跳上蛇身,用刀用力朝着那蛇頸就是一刺,那蛇吃痛,翻了個身,把冷霜用力摔了下去,冷霜把刀撐地,剛站了穩妥,那蛇又撲了過來,冷霜只得再次舉刀迎戰。

她一邊迎戰一邊道,「公子,要不你先逃啊。」

「你別急,有我呢。」

可是,這聲音已經有顫音了,冷霜只得忽略他,用刀對着那蛇頭一通亂砍,反正無論怎樣的刀法,這蛇都是會自動恢復,這簡直就是拼的是體力。

這時候,那個長發女人顫抖著全身緩緩走到他們面前,突然用手抓住蛇尾,然後放在嘴裏就是一通亂咬,那蛇回頭,咬了那長發女人的手一口,吐了一口血后,急速逃回河中。

冷霜收回刀,朝那女人鞠躬,「大恩,日後必以為報。」

長發女子點了點頭,伸出籃子。

「要請我吃蘑菇嗎?」冷霜看了看籃子中的好像已經烤好的蘑菇,那蘑菇氣味爬了上來,惹得冷霜吞了一下唾液。

冷霜毫不猶豫地準備往籃子一抓,顧惜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別啊,傲因並不能分辨顏色,她採摘的蘑菇一般為毒蘑菇,你不要碰,她只是害怕你,我們不要管她便可,走吧。你一旦拿了她的蘑菇,就要被她抓弄。」說完,便拉着她朝另一邊走去。

那個長發女子也沒有追上來,只是獃獃看着他們。

逃跑中,冷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惹了何方的神靈,為何又遇上霉運。一時之間走得太急,冷霜不覺意摔了一跤,正當她抬起頭,便看到了眼前的兩條蛇,一條墨綠色,正是剛才的蛇,另一條黑色的,比那墨綠色的還要大,原來那蛇是去尋着幫手。

冷霜爬了起來,轉頭看了看顧惜柳有點蒼白的臉,伸手把他推到自己身後,她拔出黑霧道,「你就在我身後,我先解決這兩條破蛇。」

「臭蛇,你開口說話啊,怎麼尋上了我?」冷霜問。

那兩條蛇只是歪著腦袋看着她並不說話,突然黑蛇舌頭向前一衝,張嘴就咬。冷霜舉刀往上一跳,朝着舌頭橫刀砍去,接着又刺它的蛇身,和綠蛇一樣,這蛇很硬,渾身的鱗片發着淡淡的光,和黑霧相碰會發出清脆的聲音。冷霜甚至會看到破碎的金屬從黑霧飛出。

綠蛇也朝她咬了過去,冷霜一躲,朝着他的腹部用力一踢,一刀刺向它的腹部,那蛇竟然吃痛得後退,腹部的刀疤一下子湧出了血。

冷霜一見,頓悟,舉起刀猛刺那綠蛇的腹部,紅蛇一慌轉頭就去攻擊顧惜柳,它行動極快,一下子就竄到他面前,冷霜一急,但是綠蛇此時變得聰明,動作無比靈活,那舌頭就像鐵鎚一樣毫無章法地不斷敲打過來,冷霜也無故分心,只得喊道,「你逃吧,不行的話拔刀啊,這樣他起碼吞不了你。」

「可是阿霜,這蛇好像死了。」

此時冷霜一發力,往綠蛇腹部再刺上一刀,那蛇見勢頭已去,急速朝西逃走,冷霜轉頭一看,果然見到那紅色渾身僵硬躺在地上,蛇頭以下三寸地方依然插著秋霜,秋霜所插之處結著冰。顧惜柳握著秋霜的刀依然有些微微發抖。

「好刀果然不一樣啊。那你愣著幹什麼,把刀拔出來,我們去追蛇。」冷霜有點不甘心,一個怕蛇的人竟然被比一個不怕蛇的人更快殺了一條蛇。

冷霜見他遲遲拔不出刀,伸手幫他把刀一拔,便拖着他朝西奔去。冷霜想不到會在街上碰到蘇秦和陸笑之。蘇秦和陸笑之被十幾隻長發妖怪、長舌妖怪、四角妖怪圍住。很奇怪的是,妖怪們只是靜靜地圍住他們,像認真地聽着什麼,那綠蛇就在蘇秦的旁邊,而蘇秦竟然幫着那蛇塗藥。

冷霜出於好奇,拉着顧惜柳擠進那些妖怪,然後走到他們旁邊。陸笑之一看,興奮地道,「你們也要來抓妖怪嗎?」

「才不是,蘇秦,你和這條蛇認識的嗎?」冷霜轉頭望向蘇秦。

那蛇一見她來,便也發出嘶嘶的聲音,蛇身也立起了一半,蘇秦急忙用冷霜也聽不懂的語言和這條蛇談了起來,片刻后,那蛇身體再次軟了下來,緩緩爬走了。

「這條蛇認錯人了,它以為你是殺死它父母的人。」蘇秦解釋道,「我和他說了,你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

「還有這種事。」冷霜目瞪口呆道,「蘇秦,想不到你還會和蛇交流。不過,你們在這裏幹什麼?」

「沒什麼,陸公子想抓妖怪,我們便出來了。」蘇秦笑道,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看不出一絲倦意。

「蘇先生,給你。」一隻綠色的手把一朵大黃花遞給蘇秦。是一隻長發怪的手。

「你們瞧,這是長發怪,那是長舌怪,那邊的是四角怪,這些妖怪都沒有惡意,所以我們也沒必要傷害他們。」蘇秦接過花道。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抓妖怪啊,我還欠3個妖怪啊,蘇秦。」陸笑之皺了皺眉頭道。「那個呢,你瞧,那個看起來很兇。」陸笑之手指往東一指,只見一外貌像羊的妖怪,這妖怪卻有九條尾巴,四隻耳朵,兩隻綠色大眼睛長在背上,時開時閉着,本來是低着頭的妖怪,見陸笑之指着他,更是退到樹后縮成一團。

「那是猼訑,膽子很小,並不害人,陸公子,你看它怕你。」蘇秦道。

「我有什麼可怕的?是吧,顧哥哥,你看起來很疲倦啊。」陸笑之轉身拉了拉顧惜柳的衣袖。

「蘇秦,你們不用睡覺的嗎?」顧惜柳無奈地問。

「是我,我晚上睡不着,看見街上有很多妖怪,便叫蘇秦陪我出來,剛才我們抓了一個傲因呢。蘇秦說為民除害,可以延長壽命。」陸笑之接着又拉了拉蘇秦的衣袖,道,「蘇秦,教教我,怎麼讓這些長發怪也送我幾朵花。」

話音未落,陸笑之轉身走到一頭長發怪面前,伸手就要揭開那頭髮,冷霜急忙拉住他,「別鬧了。」那長發怪馬上發出嬰兒一般的哭聲,它一哭,其他的長發怪馬上又哭了起來。哭聲延綿不斷,響徹天際。

「這怎麼辦,蘇秦?」冷霜問。

「要他們止住哭,給他們花吧,他們以這個為食。」蘇秦朝四周看了看,指著南邊一棵樹道,「那邊的樹還結著花,把他們引到那邊。」

冷霜也想不到自己半夜跑出來,不僅要和蛇斗,還要干苦力。要趕這些長發怪,一點不簡單,必須在他們耳邊小聲哄著。他們走得極慢,而且個個都要纏在蘇秦的身邊,把其他人都擠開了,冷霜一急,便一個人爬上了那棵樹,搖下了一地的花瓣,然後撿起了一手的花瓣,把花瓣灑在這些長發怪身上,他們才止住了哭。

她伸直腰,突然發現旁邊不遠的屋頂上躺着一個小孩,一身的紅衣,他靜靜地看着她們,一臉的漠然,冷霜驚訝地發現這小孩頭上竟然冒出兩個發着紅色火焰的角,她不禁揉了揉眼睛,可是再一睜眼,那紅衣小孩卻不見了。

金足鳥飛過,地上生出一片金光,眨眼之間,金光沒入大地,那些妖物也跟着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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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魂與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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