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沉重的第三把交椅
任姨緩緩地走過來，他摸了摸莫瀾亂糟糟的頭，「你看你頭髮都長這麼長了……讓任姨給你剪個頭髮吧？」
莫瀾看著任姨放在桌子上的宰豬刀，陷入了恐懼。
忽然一遭亂七八糟的起鬨聲響起，莫瀾被一群人架在辦公椅上，然後像飆車一樣飛騰出打架部的門口。
數十個男人在後面一路推車一路狂笑，他們邊喊著三爺威武，一邊在失火酒吧的二樓走廊裡帶著莫瀾一路飛馳。穿過許多會議室和財務部、外交部、檔案室……，莫瀾隱隱感覺，他們似乎用著別樣的方式帶著他巡邏酒吧。
「讓我下來，讓我下來！」莫瀾驚懼萬分，他雙手死死拷住扶手一路啊啊啊地尖叫。
「只有今天才能作弄小當家了，大家珍惜啊！」
「噢噢！」老男孩們跑得更加洒脫起來。
椅子滑行時劇烈震動，莫瀾吃驚地看著范二牛，這傢伙原來不僅是拍馬屁嫻熟，挑事也有刷子啊！
「小當家，明天之後，可別記仇啊！哈哈哈……」慌亂間好像聽到是陸續同志的聲音，反正結束后，椅子的速度快得更加離譜了。
「你們是魔鬼吧？！」莫瀾轉頭接著尖叫。先是左再是右，然後又急轉彎，失火酒吧的二樓像是同心圓串起來的「8」，什麼秋名山的起伏跌宕恐怕都不過如此。
這樣來來回回飛梭了那麼久，恐懼被時間稀釋后留下的竟是興奮，他也跟著那群老男孩們一起嘶嚎，沒為什麼，說出來就是刺激！
然後莫瀾被狗啃屎的摔了好幾次，怪叔叔們一點喘息時機也不給，一起狂笑著把他拽回椅子上，還朝莫瀾喊自己的名字。
接著就是一次速度與激情的洗禮，二樓的跑道上到處都是猥瑣的笑聲和莫瀾的慘叫。
「范二牛！」終於莫瀾逮著機會把最鬧騰的范二牛給按到椅子上，然後大聲地喊著自己的名字，「我是莫瀾。」
然後那群老孩子們推著飛椅上的范二牛一路瘋瘋癲癲的飛馳，等他摔在地上，他們的笑聲會更加放肆。
「莫瀾，我叫陸續！」莫瀾又被按到椅子上，新的一輪室內賽車又將開始，本來只有莫瀾一張飛椅，卻在不知不覺的又添新選手。
時間過的很快，被耗的精疲力盡的莫瀾被一群怪男人歡聲笑語地扶進外交部，任姨在裡面咔擦咔擦地揮著剪子，達叔在裡面哼哧哼哧地做著俯卧撐和仰卧起坐。
莫瀾已經只有張嘴的力氣了，他被拉去洗頭，又接著搓頭，然後捲髮棒跳出來把他的頭髮咬著又卷緊。最可惡的是陳少玲妹妹在一旁掐住機會就給他嘴裡塞蛋糕，平常能說會道的嘴被堵的服服帖帖的，只能安靜地聽著任姨跟他嘮嗑。
從她十六歲被爸爸賣去妓院逃跑開始起，講到隱姓埋名在理髮店工作七年，遇到了年輕的達叔，接著又講到達叔為他閹掉欺辱她七年的理髮店老闆。最後逃亡天涯時碰見當時失業的老齊，他們用從銀行黑來的錢買老齊推銷的別墅，準備相守到老，卻被年輕時正義的老齊當場揭發，憤怒的樓盤老闆直接炒掉老齊還和其他員工趁夜把他毆打得將近喪命，這導致老齊現在左腿都還有後遺症。
再之後就是豪邁的江湖往事，他們遇見過許多戰友和敵手，但都和歲月一起逝去，酒吧的接待櫃檯里裝得都是江湖老友的黑白像。那裡面還專門留著莫瀾老爸的位置，李老師的位置上也有一幅大頭照，莫瀾聽完呸呸呸地一陣說「晦氣」。
達叔依舊說的眉飛色舞，他的話頭被點起來，卻被任姨一聲輕嘬后通通略過，更血腥的事情，任姨決定對莫瀾隻字不提。
但這前半段可憐又粗魯的江湖事迹，足夠莫瀾這種溫室小花朵感慨半生了。
「隔～」本來應該悲傷的情緒里，莫瀾不合場合地打了個長嗝。
陳少玲一手撐著頭，面無表情地喂來一口蛋糕，先開頭莫瀾是很不配合的，她發現莫瀾哥哥扭來扭去地被塞蛋糕進去特別好玩。可然後莫瀾把那些故事聽得入了迷，寧願撐死也不反抗那些蛋糕，導致少玲妹妹此時的抑鬱。
「三爺，你還沒吃晚飯吧？」范二牛大聲在門外喊。莫瀾看到陸續哥，還有剛認識的波波這行人全都集合在外面等，看來是打架部下班了。
「今天饒了我各位……」莫瀾氣息孱弱，像是將死之人，「我快被二奶奶的蛋糕弄死了。」
「三爺，吃蛋糕怎麼吃得飽，」陸續豪爽地笑著，「我帶你去那邊大排檔吃山珍海味，那裡是我奶奶傳下來的，味道包你滿意！」
「怎麼回事？沒看見三爺現在真的吃不下么？」體積肥壯的波波滑出隊列，「走，帶三爺你逛夜場！」
那一刻，風都不颳了。陳少玲和任姨不約而同地看過來，眼神里都是女人的殺意和偏見，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三爺明天見、三爺明天你放學我來接你、三爺明早給你送早餐……」門外的男人們頃刻間如立針氈，紛紛打著哈哈和三爺愉快地道別，悠閑地逛到樓梯里，然後撒腿開溜，只恨腿不長。
「十點了，這麼晚了，該洗澡睡覺了。」任姨個子比莫瀾矮一個頭，但此時即使她仰望莫瀾，也氣勢逼人，像極了標準的煩人親媽，這招也分明就是傳說中的親媽催睡三連擊啊。
「哦。」莫瀾頭都大了一圈，平常通宵比賽打遊戲的他怎麼可能受的了早睡。
「快去！」
「知道了……」
他抬頭看見了朝他做鬼臉的少玲小妹妹，她似乎興緻不太好，嬌嬌地喊著，「莫瀾哥哥，你過來！」
「怎麼了？」莫瀾神經有些短路，反正他再如何也摸不清少玲妹妹的想法。
少玲小妹妹抬起右手伸進他的臂彎里，拖著他一路走到一個熟悉的房間門口。
他有種難以解釋的直覺，在這酒吧的二樓，似乎一直有著這麼一個房間，專為他而留，因為這個房間和那棟破危樓里牆沿開縫的空房三年前的樣子那麼那麼像。
「還有這個……」少玲小妹妹突然把手抓進衣領裡面，白暫的肌膚和內衣都露了出來，但這一次莫瀾絕不會有邪惡的想法，他剛才親眼見到她摸出一把尖刃。
「二妹，你以後別在胸口藏東西了好嘛……」莫瀾蒙住了眼睛。
「是哥哥叫我這麼做的，」二妹一臉委屈，但轉眼間她又精神起來，「這是你剛剛掉出來的手機，老闆剛才打電話給你，他現在在外面做事。」
「你的哥哥真是個……」莫瀾適時住嘴了，畢竟這似乎是她重要的人，將心比心嘛。
——「劍豪大人，老齊又打來了！」
毫無疑問，這是莫瀾最新的手機鈴聲，是白白給她弄的，莫瀾嘆口氣接起這通電話。
「喂？齊……」莫瀾頓了一下，「老齊。」
——「莫瀾，怎麼樣，小三爺的待遇還行嗎？哈哈，其實大家在禪城陪著你很久了，說不定那些通宵陪你比賽的粉絲裡面，就有他們呢。」
「老齊……」莫瀾不知怎的聲線變得這等深沉，他輕輕一笑，將沉重一筆勾銷，「哈哈……我就是想和你說聲謝謝。」
——「你不要和我說謝謝，我們就是做了筆交易，我知道的，你討厭別人同情。」
「嗯，謝謝。」莫瀾沒有扭捏討厭同情這一說，打心眼裡，他其實挺喜歡老齊這樣的人、這樣的行事風格，即使他玩的是耍賤，走的是黑道。
——「都說了你不用道謝……」老齊笑了笑，停住了，莫瀾不知道他還想說什麼。
——「老李倒了以後那兩天，我一直很困頓，」老齊語速很慢，「你在國家安全局，算半個政府的人，而我是個用命秉持中立的人。」
——「老闆，還剩這些人怎麼辦？」陌生的聲音傳來，大概是酒吧的員工。
——「殺了吧，用行動告訴那些人，我們永遠中立。」這似乎是他一貫輕描淡寫的語氣。
——「老闆，念在我為你賣命七年饒了我吧，我們只是真的無路可走了！！」一聲凄厲的慘叫幾近貫穿耳膜，一旁的少玲妹妹嚇了一個激靈。
刀刃入肉的聲音這麼清晰，莫瀾發現這和那些遊戲里的完全不同，其實根本沒有刀的聲音，只有肉的廝磨聲。莫瀾還聽見了有人輕嘬了一聲叛徒。
「本來我並不打算讓你成為三當家……因為我有一個顧慮，」老齊十分莊重，莫瀾突然感覺除了這件事他不會更加認真了，「得告訴你今天找你的最後一件事情，一件關於你的私事……」
「你那個姓白的小粉絲……她是白霸王的千金，她家馬上就會出事情，為了明哲保身，我希望你給我離她遠點。」老齊帶著命令的口吻。
「為什麼？！」莫瀾很是激動，「她一直在幫我，我們是很要好的朋友，不管她是不是千金，我都不能這樣做！」
「你難道喜歡她嗎？」老齊憤怒地問他，「這個問題你最好給我認真回答！」
「說、說不上……」莫瀾慌了，「但是！」
「但是什麼？江湖上，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作為失火酒吧的三當家，你就必須得為失火酒吧的大家保持絕對的中立！」老齊語速減緩了些，「這是我對你唯一的一個要求。」
「但是……」莫瀾有些哀傷，「我可能做不到這麼狠。」
「保持中立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事，大家花了很多人命才堅守住了現在隨口而出的中立，陸續的奶奶、二牛的妻子，李賢的全家人都因為那些人的懷疑而喪生，」老齊嘆口氣，「政府的人、黑客組織、還有藏起來的那些起義者，我們都給過他們教訓，但他們依舊緊咬著我們不放，中立……是他們的肉中刺。」
「如果你不想死，或者你不想我們死，那就停下那份無聊的感恩，畢竟……」老齊的聲音那麼冷，「這個姓白的花瓶才幫過你多少？」
「……」沉默像是槍口插入莫瀾嘴中，直視他的氣管和內心，這些風涼話似乎並沒說錯。
——「他們的對峙已經白熱化，你給我觀戰就好，現在，好自為之吧。」
咔，電話掛了，莫瀾的血也跟著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