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請安
一方暖風過境，吹散寒雪。
陽光從厚厚雲層灑落下來，露出金色年華光暈。
池塘里，河中央，結起的冰被光照的融化，樹枝也紛紛抖落身上的雪花。屋檐瓦背上，消融的雪水化作雨滴從槽里滑落，彷彿奏著一首優雅旋律。
景玉宮裏的那位姑娘，也終於邁出了宮門……
喝了苦澀葯汁，夙瑜整整睡了一天一夜，脫去原有的病態與疲憊，她換好衣服撐開窗戶。
陽光順着空間擠進來，房間里瞬間充斥着一股溫柔的味道。
「公主，今天要去向皇后請安么？」一旁服侍她洗漱的婢女看着她那張平靜的臉，戰戰兢兢的問。
如今病意褪去，按道理來說，是要去請安的。可剛發生了那擋子事，她也不確定公主是否還有這個心思。
「要去的。」
出乎意料，眼前的人兒淡淡回應。
婢女有些意外的抬眼看她，只見少女倚靠在窗前，渾身都帶着一股清淺的氣質，奇怪的是，這種感覺並不像突然而來，就好像已經跟隨她許久那般。
她心裏詫異極了，卻還是道：「那就好，小茹伺候公主化妝吧。」
「公主大病初癒，應該好生裝扮一番才是。」
「嗯，你看着辦吧。」夙瑜的目光從窗邊的陽光移到她身上。
她這景玉宮內，若說真心對她好的，也只有這位小茹。
只可惜，當初和親途中，小茹為了保護她被那些悍匪殘忍殺害……
想到這，夙瑜的目光一深，既然上天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自然會百倍珍惜。
如今之際，答應和親倒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離開了皇城，離開了雲昭國，只要她抓住時機，便有機會逃開這一切！
銅鏡中，少女略施粉黛，大病初癒，令她的臉頰又清瘦幾分，一雙黑漆漆的眼睛不驕不躁，靈動的翠玉碎在點綴發間，越發趁得楚楚可憐。
「公主您看，多美呀。」
小茹看着鏡中人，抿嘴笑起來。
「有么？」夙瑜注視着自己，說起來，這也是時隔多年，再次看見毀容前的自己。
少女的臉龐里還透露著稚嫩，可那雙眼睛裏，卻盛滿了深不見底的秘密。
可奇怪的是，這兩種感覺交織在一起，又有一種十分獨特的韻味。
小茹怔怔地望着那雙眼。
她的心忽然疼起來，她終於想起來景玉公主的不同之處了。
她不愛笑了。
半個月不到，好像長大了許多。
可夙瑜並沒有給她傷感的時間，她起身，整理好服飾：「走吧，可不能誤了請安的點。」
未央宮內，這個時辰已經來了不少人。
身為後宮之主，每日早晨，都能享受後宮一眾妃子佳麗、皇兒皇女的請安。
這是皇宮裏不成文卻流傳久遠的規矩。
見人差不多了，跟隨明皇后多年的嬤嬤使了個眼色，幾個婢女立馬會意向寢宮通傳。
正在這時候，夙瑜從門口進來。
先前她忤逆聖上，長跪三天三夜不願和親的事早就鬧得人盡皆知，這時看見夙瑜還安然的走來請安，自然是瞬間嘩然一片。
除了一些小聲的竊竊私語，有些甚至特意抬高嗓音來嘲笑她。
「喲，這不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片子么，犯了那麼大的錯，竟然還有臉出來見人。」
說話的人是近來最受寵愛的欣妃，她與明皇后不對盤也不是一天兩天，不過，胡欣乃太傅之女，又有個做將軍的大哥，連皇后也不敢明面上惹她。
「就是就是，也不怕被人笑話！」
聽見欣妃開口，自然有不少捧場的，一來，她們樂意看見夙瑜出醜，而來，她們更樂意看見明皇后難堪。
生出個她這樣的女兒，怕是讓她丟臉了……
眸光一暗，夙瑜望着欣妃那張嬌艷的臉，想起從前這時候同樣被她刁難的場景，那時她正傷心和親之事，聽見這些瞬間受了刺激，同欣妃大吵一架。
分明是欣妃先開的口，到頭來，她卻被自己的母后訓斥目無尊長，罰去禁足。
現在想來，當初的自己實在是胸無城府，站在明皇后的角度，欣妃的權勢擺在那，就算事情鬧開了，所在的人怕也不會有一個替她講話。
不罰她難以給後宮一個交代，只能暫時忍一時風平浪靜。
只可惜，她當時只覺得母后不講道理，一味埋怨她。
夙瑜回過神，忽有一種感覺，從前的她，的確有很多蠻橫任性之事，莫不成因為這些，她把母后的最後一絲愛也弄丟了？
想到這，她的心裏不是滋味。
回到此刻，夙瑜自然不會讓事情重演。
她的嘴角微微牽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微笑：「欣妃娘娘教訓的是，從前是本公主做的不對，如今聽了母后的教誨，已經決心改過自新了。」
「你……」
她的態度過於平靜，倒是令欣妃錯愕不已，緩了片刻，剛要開口，就聽見那方傳來聲音
「——明皇後到。」
瞬間，所有人有彎腰行禮，開口道：「恭迎皇後娘娘，給皇後娘娘請安。」
等這番寒暄散了，請安也算是告一段落，接下來，便是敬茶。
因為人多，一般敬茶，也就是為首的幾位妃子意思一下。
輪到欣妃時，她端著茶杯，美目流轉：「姐姐，今日景玉公主大病初癒，妹妹敬這杯茶表示祝賀了。」
「妹妹不必多禮。」明皇后微微一愣，眸光在夙瑜身上停了片刻，自那日後，她心中有氣，也沒有再去見過她，只聽太醫說已經漸漸好轉。
這會兒看，雖然還有些病態，看起來已經恢復不少。
隨即，她回眸接過欣妃的茶。
兩人視線交匯，各自的心思都看得明明白白。
未央宮是她的地盤，明皇后自然對剛才發生的事了如指掌，只不過，她原本以為憑夙瑜的性子，才不會如此乖順。
如今的表現，着實讓她有些詫異了。
待人都散去，明皇後主動喚住夙瑜。
「瑜兒，你看上去瘦了不少。」她握住夙瑜的手掌，眼裏重新湧起幾絲憐愛。
夙瑜感受那隻手的溫度，淡笑：「母后，瑜兒沒事的。」
「那和親之事……」明皇后看見她故作疏離的神情，還以為她是因為這事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