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豆丁間的爭鬥
信管事對江白不懂規矩頗有微言，但他也最喜歡江白處事不驚，跟大家郎君一般。
若不是江白出生低微入宮做了內侍，若他是世族子弟，總會闖出自己一片小天地的。信管事暗自感嘆:可惜了。
信管事最想推薦的人是江白，此子聰慧，可他最不想推薦的也是江白，在自己面前還不懂規矩的，萬一衝撞了小公子，免不了會失去性命。
別的人不知道信管事心思，小豆丁們覺得平日信管事對江白最好，處處關照，說他們沒有別的小心思，那是不可能的。這次信管事肯定又會偏心江白，把一個名額給了江白。
可他們不敢得罪江白，畢竟江白有信管事護著，但阿重阿實兩個人成了小豆丁們的靶子。
開始江白還沒有發現，晚上見同寢的小豆丁自覺跟他們三人劃開距離時，眉毛挑了挑，沒當一回事。
江白到底是成年人的魂魄，可阿實心裏不高興了，他本來就是孤兒，對感情又敏感，心裏不說但第二天起床眼圈有些青黑江白便知他昨晚沒休息好。守着豆丁們他也不好安慰，只能忍着到用早食的時候再說。
跟阿實一起工作的小豆丁阿華在聽聞阿實三人出宮遊玩不帶他時就很是不開心，他跟阿實都是孤兒，入宮也是他聽說了消息帶着阿實來選內侍的，他把阿實當兄弟，可覺得阿實不把他當兄弟，不講義氣。
這次聞言小公子要選內侍陪讀，他知道，自己若是選上了便能成為比信管事還要厲害的人，到時候回來看看阿實，讓阿實也知道自己也可以很厲害，不把他當兄弟就等著後悔吧！
有了誘惑便產生競爭，集體排斥江白三人組的小豆丁們故意早先一步去吃早食，將他們三人的那份消滅的乾乾淨淨，才起身離開矮桌。
看着空無一物的矮桌，江白表示:真是一群天真的傻孩子，幼稚！
阿重腦子憨，沒多想。
在看阿實委屈想哭的樣子，江白安慰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或者信主事就躲在一旁考察咱們的所作所為。」
「塞翁什麼馬是什麼意思？」阿重摸著腦袋問。
江白嘴角抽搐幾下，解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故事後總結道:「這句話是告訴我們，雖然此時我們受到損失，也許反而會得到好處。」
「你懂的真多。」阿重誇讚道。
門后的阿華聽到了，思考片刻，覺得有理。下午給阿實帶了點兒吃食。
江白說的沒錯，信管事就是在考驗這群小豆丁。目光短淺的不能推薦，不懂規矩的不能推薦，最好推薦有眼色還實誠的孩子，這類孩子會降低犯錯誤的機會，不會因為衝撞了小公子而失去性命。能讓小豆丁活着，他就不會讓小豆丁趕上去送死。
信管事見小豆丁們集體排斥江白三人，並做出吃了江白三人吃食的行為，很是失望。可好在見阿華給阿實塞吃食，還有另外三個小豆丁沒有排斥江白三人，轉念一想心中有數了！
信管事看着小豆丁們低着頭站成一排，他對小豆丁們白天的行為很是失望，故而冷著臉不說話。見小豆丁們嚇的瑟瑟發抖，他清清嗓子，說道:「我對你們白天的行為很生氣，我早食是故意離開的，就是看看你們作何反應。可你們的行為太讓我失望了！」
他圍着小豆丁轉了一圈，走到江白跟前站好，接着說道:「在這宮中，不比宮外，行事稍有不慎便會失去性命。你們今日為了公子陪讀內侍的名額當着我的面排斥阿木三人，連我都想糊弄是不是有一日也能糊弄公子，但那是公子，又豈是你們這般賤人能糊弄的？」
這是小豆丁們第一次見信管事發怒，他們大氣不敢出，生怕受到處罰。
信管事見狀冷哼一聲，道:「這你們就怕了？那白天你們想甚做出這般荒唐事？」
信管事接連在小豆丁跟前轉了好幾圈，直至心中怒火消散，信管事又道:「好在還是有幾個帶着眼色的，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信管事掃視一周，道:「念到名字的，明天卯時集合。阿華、阿論、阿正、阿實還有」
見信管事的目光掃向江白，小豆丁們知道，今天自己要落選了。
可隨後讓他們吃驚的是，江白也落選了，江白三人組就阿實被選上了。
「還有阿翎」信管事接着說道。
用完晚食，阿實五人被叫到信主事的房間聽信主事給他們講伺候公子的規矩，講到深夜又令他們帶着牌子去浴堂洗漱，免得他們身上的氣味衝撞了公子！
第二天，他們五人在豆丁們羨慕嫉妒的目光中跟着信管事走了。
信管事帶着阿實五個小豆丁，躬身低頭快速穿過蜿蜒曲折的走廊，推開一個院落，對着阿實等人說到:「進去吧，有沒有福分，就看你們的命了。」
阿實五個人心中還是有些惶恐不安的，看看信主事，再看看院子裏站滿的小豆丁們，他們對信管事躬了躬身子，走進院落。
小豆丁三五成群站在一起，也不敢說話，都是相互打量著彼此。臨近中午，院外才傳來腳步聲。走進來的是位身着白衣直裾，外穿深茶色廣袖長袍的總管事。
總管事瞅一眼小豆丁們，道:「七公子到了，都依次站好。」
小豆丁們聞言低下頭依次站好，聽到腳步聲，被自己管事叮囑的話語讓他們雖然好奇，卻也不敢抬起頭。
直到一個清脆的男童聲道:「抬起頭來，讓孤看看。」
在這裏皇帝稱朕，皇帝的兒子都可稱孤。聞言，豆丁們都抬起頭。
阿實抬起頭，看一眼站在台上的七公子又垂下眼眸。那一眼，只覺得七公子的臉很像阿木，可他知道，這不可能，或許是他看錯了。
七公子一身深色錦服，在侍衛的陪同下挨個走過小豆丁們。
阿實看到深色錦衣下的錦靴，他知道這是小公子站到他跟前了。他心中很是惶恐，不安的小幅度動了動。
「你，抬起頭。」
阿實知道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鼓起勇氣抬起頭，眼前的孩童跟自己個頭差不多，但對方臉色紅潤，皮膚吹彈可破，還有些嬰兒肥，眼睛很大配上白嫩的肌膚著深色錦服很像神話中的小仙童。這麼看又跟阿木不像，阿木臉色發黃，皮包骨般瘦弱。可能因為阿木的眼睛也很大，讓他剛才看着覺得兩人很像。
小公子還是個孩子，找內侍陪讀也只想找個順眼的，他打量阿實片刻，點頭道:「你，跟着孤。」
阿實瞬間被這話沖昏了頭腦，自己這是選上了，隨後他嘴角漏出一絲微笑，躬身行禮道:「俾遵命。」
小公子走了兩圈，又點了阿華跟另外一個小豆丁，隨後走出院落。
總管事待七公子走後，對着院中落選的小豆丁道:「你們回吧。」
話畢，總管事走出院落。
落選的小豆丁們面面相覷，難掩心中的失落。
阿正三人回去將阿實兩人選上的消息告訴大家，大家被信管事訓斥后反思也知自己做錯了，聞言對於阿實二人被選上還是很高興的。
阿重見江白不為所動，湊到江白跟前問:「你不高興嗎？」
江白嘴角抽搐幾下，他想說這是個吃人的社會，轉念一想，道:「焉知禍福啊！」
江白心裏明白，被選上等於是一步登天，要過上好日子了。可腦袋也被拎到褲腰帶上了，一不小心就會人頭落地沒了性命。
信管事觀察江白事後處事不驚，搖頭表示:可惜了，這小子要是守點兒規矩，那選上的就是他了。以他的聰慧，想必能活上很久。信管事轉念一想，覺得這樣也不錯，至少能在他的看護下保住身家性命，平淡無奇過完下半輩子。
可信管事現在還不知道，江白平淡無奇的小日子到頭了。
年關將近，大家的精神緊繃着，生怕自己的工作出了差錯，被捉去問責丟了性命。信管事更是操心到上火，嘴角起了一圈水泡。哪個小豆丁不小心將水撒地上了，都能撥動信管事的那根緊繃的弦兒，惹得他暴跳如雷。別的小豆丁們都跟某種鳥兒一般將頭埋起來，不敢言語。
這時候也就江白敢上去安撫信主事的情緒，信主事表示:你小子要是更守規矩些，那就更好了。
可信管事對江白的了解，知道這種可能性不大。
離年關僅剩十天，這個平靜的小院落傳來了阿實的死訊。
阿實的死訊猶如一顆巨石般投入水坑激起一大片水花。
小豆丁們說不上是什麼感覺，他們還小，卻也知道什麼是生離死別，難過又慶幸。難過的是曾經的夥伴沒了性命，慶幸的是自己當時沒被選上。
江白知道伴君如伴虎，難免不會做錯事會有這麼一天，可他也期盼著阿實能夠平安，畢竟那只是一個孩子。
江白想知道阿實的死因，想知道為何那個敏感的孩子會在這短暫的半個月便丟了性命。可僅存的理智告訴他，他不該去問，免得衝動做了不該做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