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將軍白沐辰

第二章 將軍白沐辰

封丘與西北羌族的戰事若真的細細算起來,已經持續了十幾年之久。自六年前,白家長子白沐奇死在了邊塞的沙場上之後,羌族就更加肆無忌憚的掠奪邊塞的資源。直至天元十五年,白家的四子白沐辰平定了西北邊疆,這場禍害了兩國的戰事才算暫時止戈。所有人都在歡慶勝利之時,沒有人知道這份安定是白沐辰用性命換回來的。

白沐辰實在是等不及跟着大軍回城,騎着快馬連夜趕路,累暈了好幾匹馬才到了京都。一路上除了不斷的換馬匹,還有一個一路跟着的跟屁蟲。封丘的九皇子,端木嗣。那一身墨青色袍子的少年人恣意狷狂得很,揮着馬鞭叫囂封丘的大將軍白沐辰:「不如我載你吧!你跑的也太慢了!」

「我會輸給你?」白沐辰穿着一身白衣,笑起來的時候燦爛至極。端木嗣總覺得自己是瘋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自己就喜歡看着白沐辰笑,只要他一笑自己心裏也開心。端木嗣是出了名的風流,身邊鶯鶯燕燕的女子多不勝數,可從未有一個讓他如此揪著心弦的。偏偏每次遇到白沐辰的時候,端木嗣就老實了。明明白沐辰是個男人啊……端木嗣這麼想着,衣裳被掛到樹枝上,將他整個拽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白沐辰停了下來,看着端木嗣的滑稽模樣捧腹大笑起來,「讓你再狂。」

「你等著!」說着端木嗣原地旋起,擺脫了樹枝的束縛,穩穩的落在了白沐辰的馬背上,「休想撇下我。」說着端木嗣拽緊了白沐辰的脖子。

「端木嗣,你耍賴。」

「我天下第一賴皮王的名聲可不是蓋的。」

「誒喲喲,我要被你勒死了。阿嗣你撒手,撒手。」白沐辰一邊控制着馬匹,一邊掙扎,「我輸了,我輸了,我投降行不行啊。」

「哈,堂堂的白將軍認輸了!」端木嗣笑的眉眼彎成了一條縫,「我贏咯!」

「真是服了你了。」白沐辰無奈的笑了笑,「抓緊了啊九殿下。」一聲策馬揚鞭,馬蹄飛濺。端木嗣來不及反應過來差點被甩了出去。

馬蹄聲到了白府門前便停下了。白沐辰先從馬上躍了下來,撤下包袱,將手裏的韁繩扔給了端木嗣:「明日,把馬給我牽過來。」

「你這什麼口氣啊,我可是皇子,哪有你這麼使喚皇子的啊。」

「怎麼,不行啊,不行你走回去啊,馬還我。」白沐辰一臉挑釁的說。

「你怎麼那麼狠啊。」

「少爺,少爺!」白府里跑出一個梳着雙髻,一身橙色衣裳的小丫頭。小臉撲紅的,見着白沐辰像是樂開了花,「少爺!」說着,小丫頭跳到了白沐辰身上。白沐辰抱着她轉了好幾個圈子:「紅燭你可重了啊。」白沐辰把紅燭放了下來,比了比兩人的個頭:「還長高了啊。」

「少爺,你可有兩年沒有回過家了。」

「是啊,一眨眼我的紅燭長得又高又壯了啊!」說着白沐辰,捏著紅燭的臉揉搓起來。

「熟……又轉油高了!」紅燭被捏的說清楚話來。

「紅燭,你別怕我幫你揍他!」端木嗣說着往白沐辰腦門上不知道砸了個什麼東西。

「端木嗣,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說着,白沐辰掐了一下馬屁股,那白馬就飛快的跑了出去。

「白沐辰……你給我等著……」端木嗣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什麼也聽不見了。

白沐辰將手裏的包袱扔給紅燭,湊在她耳邊說,「塞外的牛肉乾,小心別被霖兒給搶了。」

「真的啊!」紅燭在包袱上挖了個小眼,鼻子湊上去聞了聞,「真香。」紅燭還在嘴饞之時,白沐辰掏出了一根簪子戴在了紅燭的髮髻間,「送你的及笄禮。」

紅燭開心的捂著腦袋也顧不上手裏的包袱:「少爺你怎麼對我那麼好啊!」

白沐辰抱住了掉下來的包袱:「你這丫頭,一開心起來什麼都顧不上了。」說着便摟着紅燭進了白府,「我跟你說啊,塞外的風光可好了,藍天白雲的,大漠裏一望無垠。晚上的時候漫天星空,看的眼睛都花了。」

「少爺你什麼時候帶我去看看啊。」

「有機會啊一定帶你去見識見識塞外的風土人情……」

「辰兒!是辰兒回來了嗎?」屋子裏走出來一個挽著發的婦人。白沐辰差點沒認出來,眼前的人不過兩年沒見,竟然像老了好幾歲一樣,鬢角的青絲藏也藏不住。

「娘!」白沐辰撲了上去,抱着二夫人不肯撒手,像個吃奶的孩子一樣,「娘,我想死你了。」

「娘也想你,娘也想你。」

不遠處傳來了兩聲咳嗽聲。白沐辰在軍營里最怕自己的師傅,在家裏最怕自己的爹爹。只要白榮一生氣,白沐辰嚇得臉色都變了。

「這麼大了,沒點樣子。」站在白榮身邊說話的人是白府的大夫人。起初二夫人只是白府上的一個丫鬟,若不是懷了白沐辰這府里根本不會有她的位子。

「見過大娘。」白沐辰恭敬的行了禮。

「嗯。」大夫人皮笑肉不笑的回答道。

「好久不見啊,四弟。」那一聲清高的聲音和她娘親如出一轍。

「二姐。」白沐辰理了理衣裳說,「好久不見,二姐姐又好看了。」

「這還用你說。」白沐珊明明很開心,卻還要端著長家姐姐的穩重樣子。紅燭看在眼裏,偷偷地躲在角落裏笑。

「吃飯吧。」白榮平日裏總是這麼嚴肅,白沐辰很少見自己的父親笑起來的樣子。自從大哥過世之後,白榮笑的更少了。

一家人剛剛坐下來沒一會兒,也不知道哪個角落裏跑出來一個小皮猴趴在白沐辰肩頭,看上去十二三歲的樣子:「哥,看招!」男孩子家力氣大,差點把白沐辰掀翻了。

「你這小皮猴!」白沐辰一個轉身就把白沐霖扛了起來,「你敢偷襲了啊。說誰教你的。」

「冉哲哥哥教的。」

「我就知道是他,好的不教就教你這些。」

「你們兩個別鬧了,飯都涼了。」二夫人笑着說。

白沐辰剛拿起碗筷扒拉了沒幾口,就看見了白榮瞪着自己:「你吃個飯像什麼樣子,一點規矩都沒有。」

「我平日裏在軍營里吃飯得快,都習慣了。」說着白沐辰撿了嘴角的米飯往嘴裏塞。

「你瞧瞧你像什麼樣子,一點教養都沒有。」大夫人埋怨的說。

「我改我改。」白沐辰咽下嘴裏的東西,還沒來得及夾菜,便聽到白府大門口熱鬧的很,叫囂的聲音竟然傳到了內院裏。一家人都停了下來,白榮招了招手:「老徐。」

「誒來了來了。」徐管家擦著汗跑過來,「老爺,討債的又來了。」

「別管了,打死算了。就說我們白家沒這麼個人。」

「老爺你這不是看着玄兒死嗎?」大夫人說完便站了起來,想出去一探究竟。

「今天誰去,就別回來了。」

「爹啊,您就看着三弟受苦啊。」白沐珊說,「那些討債的可沒個分寸。」

「他該長些教訓了,這麼多年一點長進都沒有,你看看你四弟,不過比你小三歲都成了將軍了,你再看看老三,成日裏就知道賭錢。」白榮說着便氣不打一處來。

「那個,爹啊……哥哥受不受皮肉之苦是次要的……」白沐辰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大夫人瞪的脊梁骨發憷,「可是白家的臉面還是要的啊。爹啊,這麼叫囂著街坊四鄰的都聽得見。」

白榮嘆了口氣,放下筷子揮了揮手:「辰兒,你去,別讓那孽障再丟人了。」

「謝謝爹!」白沐辰得了指令,飛快的從飯桌上竄了出去。白府的大門竟然被幾個彪形大漢給圍了起來。眼看着是晌午,還好白府門前沒什麼太多的人看着。白沐辰先禮後兵拱手問:「請問幾位壯士……」話還未說完便被來人差點揮了一巴掌。

「我們找白大人!」

「在下就是啊,幾位找在下何事?」

「你?」幾人打量著白沐辰。個子不過六尺,和自己說話的時候站的進了點都要抬起頭來講話,「你算哪門子的白大人。」

「弟弟救我啊!」說話的人被人提溜著。

「哈哈哈哈哈哈哈……」來人四仰八叉的笑了起來,「原來又是一個白家的敗家兒子啊!」

白沐辰笑了一下,抬眼看着面前的壯漢:「在下平絨將軍白沐辰,不知幾位找的可是在下?」

「白……白沐辰!」幾人慌了神,立馬換了態度,「白將軍,多有得罪,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小人……」

「得了,客套話就別說,你們拽着我哥哥做什麼?」

「將軍有所不知,三公子喜歡賭錢,賭輸了就賴賬,我們實在是沒辦法才來附上叨擾的啊,還請白家把銀子給結了可好?」

白沐辰搖搖頭:「多少?」

「不多,五百兩。」壯漢伸出一隻手放到白沐辰面前說。

白沐辰從腰間的掛飾間撤下一塊玉佩扔給來人:「只多不少,多下的就給兄弟們當酒錢了。」

「多謝白將軍,多謝。以後白將軍有什麼吩咐儘管來找小的,小的就在城東的財源賭坊里。」

「吩咐不敢,倒是我這個哥哥啊,再去你們那裏,你們把他趕出來就是了。」白沐辰看着白沐玄說。

「是是是!」幾個人得了錢財便從白府門前散去。

「多謝四弟啊。沒齒難忘沒齒難忘。」

「三哥你快些跑,一會兒爹爹又要拿藤條揍你了。」

話音剛落,白榮的聲音便出現了在耳邊:「跑什麼?」兩人的脊梁骨涼透了。白沐玄被幾個小廝架了起來拖到院子裏:「爹,爹我錯了!」

「來人,請家法!」小廝聞聲便從屋子裏拿出了藤條,遞到白榮手裏。

白府里的慘叫聲隔着巷子也聽得一清二楚。

睿王府里勉強算是能住人了。端木淵趴在木盆邊劇烈的嘔吐著,恍惚之間覺得自己的魂都要沒了。胸口疼的喘不上氣,滿腔的酸水不斷的傾倒出了,端木淵抱着身子在床上痛的打滾。被褥上、衣衫上皆是他身上的汗水。濕透的青絲貼在稜角分明的下顎上。那張俊美的臉上爬滿了撕心裂肺的痛苦,額間凸起的青筋,張牙舞爪的佔據端木淵的意志。

梁夫人匆忙的又弄了一碗鹼水進屋,扶著端木淵喝了下去。苦澀到頭皮發麻的味道和喉嚨里的酸水交織在了一起,胃裏如翻江倒海一般折騰。

梁夫人着實看不下去了:「殿下,我去請個大夫可好!」

「不能……去……我們沒有請大夫的錢……」端木淵一字一句的說着。

「殿下,我們的錢還夠呢。」

「不,我們……請不起……大夫的……」端木淵拉着梁夫人的手臂說,「王府周圍一定有,探子……我們……流放雍州那麼多,年,沒有錢財的。」

「殿下……您不要命了嗎?」

端木淵臉色發白,拿起地上的木盆將白日裏吃下的杏仁酥都吐了出來,瞬間覺得胸口不再悶的發疼,眉間舒展開來。梁夫人拿着帕子替端木淵擦了擦嘴角:「您何苦這麼作賤自己。您不必吃那麼多杏仁酥的。」

「傻子,就要有個傻子的樣子……」端木淵已經氣若遊絲,扯起嘴角上揚一笑,「就是因為傻,才能苟延殘喘到現在不是嗎?」

端木淵自小就吃不得杏仁,一沾杏仁便會喘不上氣,非得要搭進去半條命才算完。

「您這般作踐自己,先帝和先皇後知道了要心疼成什麼樣子。」梁姨倒了一杯水扶著端木淵喝下,眼眶裏的淚怎麼也藏不住了。端木淵笑了起來,想盡量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糟糕。

「他生性多疑,我不吃他怎麼信我真的痴傻了。」端木淵痴笑着。

「殿下,這個仇,我們不報了好不好。」

「人造的孽是要還的。」端木淵撐起了身子,屋外的慘叫聲不絕於耳,「誰這般聒噪。」

「像是前面宅子裏傳來的。」

「前面的宅子是誰家的?」

「是白家的。」

「白沐奇,白家?」

「是。」梁夫人慾言又止的樣子逃不過端木淵的眼睛。端木淵用力的按著胸口才能勉強緩過氣,跌跌撞撞的走到落地的木門前。屋外微弱的月光透過木門的縫隙照在端木淵的臉上。縫隙里看去,端木淵陰詭的目光瘮人的寒:「梁姨,您有什麼要和我說。」

「殿下,白家大少爺沒了。」

「什麼時候的事?」

「大概六年了。」

端木淵笑了起來:「死了……死的好,死了我就沒什麼顧忌了。」端木淵咳了兩聲,「果然,是我端木淵這輩子的摯友,連死都這麼乾淨利落。」

白府的深處有一間與世隔絕的別院,平日裏就是白沐辰的住處,除了白榮之外也就二夫人和紅燭能進。別院的閣樓里拉緊了帘子。白沐辰褪去了粗布衣裳,除去了纏在胸口的白布后一股腦的縮到了浴桶里,舒服的讓人打了個機靈。

「紅燭,幫我搓個背!」

「來了!」紅燭放下手裏的東西拿着帕子走到白沐辰身後,「啊!」紅燭手裏的帕子落到了浴桶里,濺的白沐辰滿臉是水。

「紅燭你幹嘛那麼大驚小怪的啊。」白沐辰一邊摸著自己臉上的水一邊說。

「小姐……」女兒家最喜歡的就是哭鼻子,紅燭撫摸著白沐辰背上的傷口,眼淚失控一般的流了出來:「小姐,你身上………」平日裏只有在這方別院裏,紅燭才能喚一句小姐。

「打仗嘛,總要掛點彩的。誒喲我的小紅燭,別哭了,哭的我心肝都疼了。」說着白沐辰擰乾了帕子,抬手替紅燭擦乾了眼淚。白沐辰背上的傷口錯落無序,密密麻麻的交錯在一起,僅看這些疤痕就知道白沐辰受過什麼苦。

「小姐……你受傷的時候該有多痛啊。」紅燭說着說着眼淚又滴了下來。

「誒喲,小祖宗我洗澡水都給你哭成淚海了,可要心疼死我了呀。」

白沐辰出生的時候,有個算命先生給批過一卦。卦里說白沐辰生來就是命薄緣淺的命,天生就缺陽氣,若是當女孩養活不過十歲,若是當男孩子養則可以多活幾年。自打出生起,家裏便將白沐辰當作男孩養了起來。整個白府里知道白沐辰身份的除了爹娘,也只有大夫人和紅燭了。

白家一共有五個孩子。長子白沐奇,天生的好本事,十四歲就上了戰場,跟着程老將軍殺敵斬將,小小年紀就立了不少戰功。這可惜天妒英才,十九歲那一年便死在和羌族大戰的戰場上,射殺白沐奇的便是羌族現任的王,塔木。白沐奇死後,白家在軍中的支撐便倒下了,原本打算送白家三子去軍中頂替白沐奇的位子,可誰也沒想到,白沐玄竟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孬種,每日裏除了吃喝嫖賭,什麼都不會。幾個孩子裏偏偏就白沐辰爭氣的很,白榮便一不做二不休將白沐辰送到了軍營里。白沐辰入伍的時候也不過十四歲,一臉稚氣未退可又故作老成的樣子,看的人揪心的疼。

白沐辰披散著頭髮坐在鏡子前。常年的大漠風沙,讓她的肌膚不再像一個姑娘家那般細緻,眉宇間竟然有幾分男兒的英氣。白沐辰繞着頭髮問:「紅燭,今日可是正月十五?」

「是啊,小姐怎麼突然想來問日子了。」紅燭拿起梳子替白沐辰捋順了長發。

「你幫我梳個髮髻,我們一起出去看燈可好?」

「小姐,不行,老爺說了你不能穿女裝。」紅燭嚇得急忙搖了搖手。

「不怕,我們出去玩一會兒就回來。」白沐辰拉着紅燭的衣裳說,「好紅燭,你可知我過完年又要回邊塞了,再回來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呢?」

「好好好,服了你了,就兩個時辰啊,別賴在外面不肯回來。」

「知道了,好紅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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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於皇穹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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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將軍白沐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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