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往事

第一百八十三章 往事

「誰說我沒有了!」端木嗣氣的鼻孔冒煙,「比就比!」

擲銅板與半空,雙方同時放箭,中者即勝!果然不出意料之外,勝者自然是白沐辰。

「一連中三錢!」就連鍾遠之這樣的古板之人也忍不住讚歎起來。

「你!跑!」白沐辰指著端木嗣說。

「跑什麼,哪裏來的女人衣服?」端木嗣紅著臉氣急敗壞地說。

「誰說的!」冉哲最喜歡看熱鬧,忽然衝上前去,將端木嗣的衣領扯下,一副白皙的鎖骨露在眾人眼前,「就這樣!媚骨動人,風華絕代!」冉哲說完立刻跑到鍾遠之背後躲了起來,「你自己誇的海口,不兌現諾言就是不是男人!」

「好!」端木嗣堵著氣跑了起來。軍營內上至將士,下至士兵沒有一個不笑得前仰後合的。起先,端木嗣還不情願,直至看見了白沐辰笑得合不攏嘴,不知道為什麼竟覺得沒有那麼丟人了:只要他笑着,我就……我就什麼,端木嗣反問自己,也不知自己腦海里何時出現了這麼可怕的想法。

夢回之人不僅是白沐辰一人。床榻上,端木嗣也做着一樣的夢。

那年風沙剛過,羌族士兵偷襲了封丘大營。白沐辰奉命出擊迎戰,這也是白沐辰第一次握著刀上陣殺敵。羌族襲擊,殺的封丘大軍措手不及,一時間軍營上下都亂了套。

正如白沐辰所說。那日白沐辰沒有拽著端木嗣跑,而是替他尋了一個逃命的好法子。白沐辰在此之前從未雙手染過血,一把玄刀握在手裏,白沐辰雙手發顫,不敢拔刀。

「我說過,我不是孬種。」端木嗣抽出長劍,眉目清秀的少年人亦是不染血腥之人,「我們喝過一個碗裏的酒,睡過一張鋪子,你就是我端木嗣的兄弟,你讓我自己先跑,我辦不到。」

端木嗣踹走身旁的羌族人,卻不知身後已經有一把刀子沖着自己而來。白沐辰眼看鮮紅的刀刃襲來,下意識的拔出了玄刀將那人的頭顱砍了下來。炙熱血腥的溫度覆蓋在白沐辰的臉頰上肌膚上,一身白色的衣衫上解釋噴濺而出的鮮血樓下的印記。

「阿辰!」端木嗣回過頭,白沐辰舉起手又是一刀要了另外一人的性命,手起刀落,一條條人命在白沐辰的刀下了了一生性命。

羌族人退去之時,白沐辰身上原本的白色衣衫染成了鮮紅色,全然辯不清原來的樣子。玄刀上淌著鮮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腳邊陳屍遍地。白沐辰用手背抹去眼瞼、下顎上的鮮血,一雙眼睛裏的血腥味還未褪去,端木嗣愣愣地站在原地,沒人知道白沐辰看着眼前的屍山有多害怕……這些人都是死在自己的刀下的。

「阿辰,阿辰!」冉哲和鍾遠之尋了出來,在屍堆之中尋着白沐辰的身影。

白沐辰聞聲回頭:「我在這兒。」沒走幾步便腿腳發軟,跪在了地上。此後好些日子裏,白沐辰都沒有說過一句話。戰場上的屍體來不及清理,在漫天黃土之中逐漸化為枯骨。屍臭的味道滲入沙土、清水之中,不管怎麼清洗衣衫,自己的身上總有令人作嘔的味道。

邊塞一戰,白沐辰一人殺敵三百,此事傳到了京都城,白沐辰自此在封丘朝廷里便有了一聲白將軍的名號,也是自那之後,白榮在朝堂里的勢力更為如日中天起來。

「你們看見阿辰了嘛?」端木嗣從白沐辰的營帳里急匆匆地跑了出來,拉着巡防的士卒們問,「看見他了嗎?」

「沒有。」

「去哪兒了,一夜沒回來。」端木嗣正着急時,聽起狂風吹的軍旗轟隆作響,像是雷鳴一般。軍旗被風吹的直打挺,所指的方向,正是白沐辰指過的山丘,那裏葬著古往今來的封丘士卒,也葬著白沐辰的兄長。

白沐辰說過,翻過沙丘穿過海子便是那片墓地。端木嗣騎着馬飛奔而去,過了海子沒多久,便瞧見了白沐辰平日裏騎的馬:「白沐辰!白沐辰!」

沙地之中荒涼寂靜,夜色下的海子中泛起淡淡的熒光。月色如梭,沁染著忽近忽遠的沙丘,若即若離,就像蜃樓一般。

「阿辰。」端木嗣停下腳步大口喘氣,大漠裏的夜晚很冷,站的久了便會手腳冰涼,「你在這裏做什麼!」端木嗣尋不見白沐辰的時候,很怕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我想大哥了,所以過來看看。」白沐辰站在枯樹下的一塊簡碑前說,「羌族與封丘的那場惡戰死傷無數,大哥的屍首來不及送回去,就葬在了這裏。聽說爹爹和大娘來看過,大娘哭的差點在大哥的墳前斷了氣。」

白家長子一世英名,最終卻落得個客死異鄉的凄涼下場,無論是誰家娘親怕都是會哭死過去吧:「一天一夜不回去,你真是皮實了,也不怕師傅找你秋後算賬?」

「我若是不在營地就在這,師傅知道。」

「你常來?」

白沐辰點了點頭:「想哥哥了,就來。」白沐辰笑着說,「大哥,我要回去了,下次再來看你。」

端木嗣撇了白沐辰一眼,沖着白沐奇的簡碑行了禮:「白家哥哥,今日來的唐突,沒給你備禮,下次,下次一定補上。」

白沐辰嘲笑着端木嗣:「我哥才不稀罕呢。」

「初次見面便給你大哥留了個不好的印象,下次還不得補回來啊。」二人上了馬,揚長而去。途經海子的時候,白沐辰的披風上染了一層淡淡的藍光,遠遠看去像是九天之上來的不俗物。眉墨染畫,眼神清澈堅毅,像極了書里的仙人。

「誒,我們去酒肆喝酒吧。」端木嗣加快了馬蹄跟了上去。

「喝酒?」

「對啊,我聽說遠羌的葡萄酒很是好喝,中原沒有,皇城裏也只有皇兄才能享用這般貢品,既然我們都在這兒了,為何不去品個痛快。」

「師傅不讓我們喝酒。」

「一點點沒事的。」說着,端木嗣拉起白沐辰手上的韁繩,二人一前一後的跑在沙漠上。

端木嗣也算是瓊漿玉液養大的,可從未見過這麼能喝的人,白沐辰喝醉之後小臉紅撲撲的,一個勁兒的傻笑,舉著杯盞道:「喝!」

「不能喝了,再喝就回不了。」端木嗣垂著腦袋說。

「你可喝的痛快了?」白沐辰歪著腦袋問。

「嗯。」

二人牽着馬走在街上,手裏還拿着半壺酒,端木嗣問道:「阿辰你可有什麼願望?」

「我?」白沐辰指著鼻子搖搖晃晃地,「我的?」

「這兒還有旁人嗎?」

白沐辰跑了幾步,站到高處,舉著酒壺高聲吶喊:「願我白沐辰與爹爹和大哥一樣,赤子之心錚錚,忠君利民,報效家國,懲奸除惡,此生,無愧於心!」

「無愧於心。」端木嗣重複道,「好一個無愧於心啊!」端木嗣跟着白沐辰站到高處舉著酒壺說,「願,赤子之心錚錚,忠君利民,報效家國,懲奸除惡,此生,無愧於心!」

兩人跑出去偷偷喝酒的事被程石清知道后又是一頓好罰,不過端木嗣不知悔改,又過了一段時日竟然帶着冉哲和鍾遠之一起偷跑出去喝酒。四人同進同出好的和穿一條褲子一樣,也一同被罰,冉哲哭天喊地,鍾遠之搖頭嘆氣,白沐辰總是被拖下水,而端木嗣呢,即使是挨了打也開心。

大夢一場,白沐辰醒來之時胸口空落落的。屋子裏熏著凝神的檀香,香爐生紫煙,矮桌旁的人提筆練字,案頭已經堆放了好些描摹的紙稿,溫陽下看不清那人的臉,白沐辰恍惚見着的還是當年的少年郎。

「總算是醒了。」端木淵放下筆問,「你還打算賴在本王這兒多久?」說句的人言語之中戾氣很重,只是身形像罷了,只要一開口,半分相似的地方都沒有,「怎麼睡了一覺就連本王的都不認識了?」端木淵勾起一側的嘴角,不懷好意地問著。端木淵起身走到白沐辰身邊,抬起她的下顎道,「你夢見阿嗣多少次?」端木淵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一夜儘是聽着白沐辰在說夢話,句句皆有端木嗣。聽的人心煩又上火。

端木淵覺得自己幼稚又可笑,竟然細細數過白沐辰說夢話的次數:「這次你幫了本王,本王也幫了你,我們算兩清,只要將軍日後離着我這傻弟弟遠些,他必然能安穩度日。等他成了親,本王會向皇兄請旨讓阿嗣帶着章太妃回到封地去,風吹不著雨淋不到,做個閑散王爺便是。」

白沐辰聲音沙啞,輕聲說着:「謝謝……對不起。」

「什麼?」端木淵看着白沐辰恍惚的神色問,「謝謝的意思本王明白,對不起是什麼意思?」端木淵冷笑道,「將軍做了什麼對不起本王的事?」

「……請辭。」白沐辰淡淡地說了一句。

「將軍是改了心意了?」

白沐辰起身跪在端木淵跟前,覆手在額間行禮,無論端木淵當初是存的什麼心思,說到底端木淵都是幫了自己:「執筆無章法,殿下高瞻遠矚,行事籌謀皆有自己的方法,有些事微臣不需要知道是為什麼。」

這話說的生份,聽上去真就有了幾分君臣主僕之別的意思:「你明白就好。」端木淵放下白沐辰的雙手,在白沐辰面前蹲下,「可是……將軍還是不信本王,還是要請辭對嗎?」

白沐辰沒有回答便是默認了,抬眼靈眸微動:「不僅是晉王,殿下也是,殿下想自己與家人平安活着便不該與微臣走的太近。」

「哼……」端木淵放下手,「過河拆橋,用完就扔……白將軍與煙樓之中的嫖客還真是如出一轍。」

「嫖客?殿下是章台人不成?」

「本王這兒不是晉王那兒,容不得將軍如此放肆。」端木淵起身,背對着白沐辰說。

「殿下的不容放肆也讓微臣放肆多回了,微臣不明,為何殿下會對微臣這麼有耐心?」白沐辰抬眼問,「若是情愛之語之類的話殿下不必再說,一個幌子用多了也就不管用了。」

幌子?這「幌子」怕是端木淵此生唯一不會言不由衷的話了。端木淵握起白沐辰的胳膊,將人拉至近處:「會咬主子的野狗本王不要,本王要的是一條忠心護主的忠犬。」

「殿下找錯人了,白氏滿門右手右腳,絕不會跪着說話。」

「不,本王找的就是你。」端木淵邪笑道,「將軍以為本王是想南城坐實了將軍謀害皇嗣的罪名?」端木淵鬆開手,伏在白沐辰耳邊說,「本王最終的目的啊只要將軍上了本王的這艘賊船。」

端木淵的話讓白沐辰醍醐灌頂,如今朝堂中的局勢成了一邊倒的趨勢,端木秉煜死了,馮季宇手中便沒有希望,如今只要白家擁護哪位皇子,那麼這朝局的風向便會改頭換面。

「白家如今可是騎虎難下了。將軍還不快一點尋好了麻繩,將那結打結實了。」

白沐辰轉頭瞪着端木淵。那張陰柔媚眼微微彎起,像是在凝視正在圍捕的獵物一般。白沐辰側過臉去,剛想開口,端木淵的手指抵在了白沐辰的唇上:「誒……將軍不用問魚死網破這句話,你入了本王的圈套便是因為你終究是做不到這四個字的。」

白沐辰推開端木淵,反手便是一招鎖喉,右手在端木淵的肩頭點了三下,端木淵便動彈不得了;左手捏在他的脖間的七寸上,端木淵被白沐辰的手勁捏的面紅耳赤喘不過氣來,白沐辰笑着問:「殿下知道微臣是個殺人無數的惡鬼嗎?」

「知道。」端木淵被鉗制在先,也知道白沐辰此時隨手一捏自己的脖子真能被捏的粉碎,那日在角斗場端木淵早已見過白沐辰的兇狠之處,「可……你不會。」端木淵覺得自己呼吸越發的困難起來,「論功夫,本王,不是將軍的對手,將軍,殺人如麻,要了本王一條小命……就像捏碎一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白沐辰加大了手上的手勁,「額啊………」端木淵腦海中的窒息感越來越清晰,「你不會殺我的。」端木淵斬釘截鐵地說。

「其實告訴殿下也無妨,殿下知道林錚是怎麼死的嗎?」

「將軍,殺的?」

「死後碎屍萬段,化為灰燼,順着源江入海。從此消失天地間。」

「將軍,也要,如此,殺,殺我?」端木淵的眼眸微迷,不止是不是用力過度滲出了眼淚。

「殺人的法子有很多,比如天雨路滑,殿下從存清學堂回府的路上,一個不慎摔斷了脖子。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立於皇穹之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立於皇穹之下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一百八十三章 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