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圈

為什麼要握著自己的手？不愛她，就不要對自己溫柔。

「愛哭鬼。」

手掌心裏溫暖的手被鬆開，她一瞬驚慌，隨即被一個溫暖得不能再溫暖的懷抱抱住。他抱得很用力，呼吸也困難。

她乾脆把眼淚鼻涕全蹭在他身上了。

「不要把鼻涕碰到我身上。」

沒有自稱樓主，沒有笑裏藏刀，他這句話才是以前的他。

她聽得又是淚涌，更加用力往他身上蹭。

她聽見他無奈嘆氣的聲音。「這麼多人面前什麼話都會說，在我面前就只會哭，哭得這麼丑。」

他的聲音無奈又寵溺。

「你為什麼要娶她？」

終究她還是問出來了，但她也察覺，她更想問的是另一個問題：為什麼不是我？

他安靜了會，輕輕回答：「當然是利益需要……」

他的話還沒說完，她已經不想聽下去了，此刻只想把自己最想說的話說出來。「不要……」

她的聲音在顫抖，但她還是逼着說下去。「不要娶她。」

她幾乎能感覺到他身體一顫，靠得這麼近，他已經無處可逃了，是不是說謊她都能感覺到。

她逼自己又說了一遍，聽見自己的心臟狂跳。「不要娶她。」

他深深抱着她，幾乎將她整個人都牢牢抱住了，她聽見他的嗓音在全身共鳴。「對不起。」

沒想到他回答的是這個。

她閉上了眼，仍是無法阻止眼淚止不住往下掉。

不要……她不要這個回答。為什麼不能是其他的話，為什麼不是她想聽的話，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還要堅持？

她聽見自己嗚咽泄露了聲音，又緊緊閉上，心疼得扭曲起來。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耳朵里、腦海里只有他充滿愧疚的對不起。

這不是她想要的回答，她不要這個回答。不該是對不起，如果是對不起，他為什麼還要抱住自己？那一晚又為什麼對自己這麼憐惜？他所有的一切她都記着，他不能把這些都帶走。

外頭的殺聲逐漸平息，他慢慢鬆開了懷抱，低頭看着她，用衣袖將她臉上的淚拭去。那樣溫柔的動作，那樣仔細的力度，就像不想讓其他人看見她此刻這麼脆弱的樣子。

「……為什麼？」她的聲音沙啞，問出的問題聲音低得自己快聽不見了，但他仍是聽見了。

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說了另一句話。「這場噩夢，快結束了。」

噩夢，指得是誰的噩夢？

「你把話說清楚。」她抬頭看着他。

他溫柔地擦乾她的淚，眼神也是少有的溫柔。見她皆是不設防的脆弱，忍不住低頭，在她唇上淺啄，印着唇說道：「別擔心，你很快就知道了。」

最後忍不住再重重抱了抱她，然後他便離開了。

她還愣在原地，懷中、眼裏都是他溫柔的樣子，他一走，眼淚又掉了下來。她忽然一個念頭冒起，感覺此生之後，都不會有人這麼溫柔對待自己了，不會有人這麼憐惜給自己擦淚了。

他仍是沒有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

幾乎天快亮了，她才把自己整理好，不讓自己臉上再有軟弱的表情。

回到血樓，下人們已經在收拾遍地的屍體，西找到了她，確認自己沒受傷。

「暗殺的人是誰？」箭術不差，來的人很多，估計是外域的人。

「不清楚，聽說是血樓滅掉的族群遺孤。」西護着她回去。

「拾兒呢？你護着她了嗎？」她是九段的妹妹，她不能在她手上有失，而且，拾兒如果受到傷害，她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

「她很安全。」西看了她一眼，感覺她哪裏不對勁。「良，你沒事吧？」

她回神看了他一眼。「沒事，我剛剛躲在安全的地方，沒有受傷，放心吧。」

回去路上，看見殷疏狂已經站在高處，和三少主說什麼事，神情看起來恢復了以前的樣子。懶散又常掛在嘴邊的諷笑，看起來剛剛給她擦淚的人只是她的幻覺。在他之下，是各種忙碌的血樓人，其中有不少指揮做事的管事主子，井然有序進行清掃的工作。

「西，你去地牢確認一下，小禿驢怎麼樣了。」

和在殷家的習慣一樣，出事之後，她都要確認自己的人有沒有事。

「不用擔心我，我會自己回去。」她看着西說道。

「好。」西明白了，隨即離開了。

最後看了他一眼，不想讓他發現自己在這，她便離開了。

她一走，殷疏狂很快就看着她，像是早就知道她站在那裏一樣。

「殷良，她沒事就好，你剛剛和她在一起嗎？」三少主也追隨目光看過去，見是她，想起她剛剛乘亂拉着他離開的樣子。

「……不是。」殷疏狂看着她離開的背影，卻是否認了。

但三少主怎麼相信，見她走遠了，他還一直看着她離開的背影，那樣子，大概能猜到什麼情況了。「真搞不懂你們漢人，喜歡她不去娶她，外域可沒有什麼可笑的一夫一妻，我記得你們中原人娶很多老婆的人不是也有。」

「……但血樓只能有一個女主人。」殷疏狂慢慢說道，收回視線。

三少主冷哼一聲。「你不要，我要了。」

殷疏狂看了他一眼，臉上又掛回以前的笑。「請便。」

回到房中，拾兒躲在角落裏，發現是她，立刻走了過來。「公子，你沒事吧，我聽見好多人都往你們那邊去了。」

她將房門關好，對她搖搖頭。「沒事。」

但她看不出來沒事的樣子，眼睛有些紅，好像哭過一樣。一定是自家樓主又給她氣受了，拾兒心疼喃喃道：「公子……你先坐下，我給你泡茶。」

公子最愛喝茶了，一壺清茶能喝上一天，所以她給公子偷偷留了很多茶葉。

將她拉回她一慣坐着的座位上，拾兒立刻給她泡茶，心緒複雜，給她準備好的時候，卻見公子趴在桌上睡著了。

拾兒輕輕把茶壺放在桌上，不忍心叫醒她，給她拿了厚實大氅蓋上她的背。她這才看清，公子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