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平安夜（2）

駱冰把手機放置在桌上，眼睛一動不動地盯了半晌，心裡渴望著下一秒屏幕上會閃動出簡訊或來電的提示，可惜許久過後，手機屏幕依然死寂一片。

正當他嘆息著準備收起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他急忙拿起一看，卻是吳起打來的電話。

吳起的聲音很冷：「哥們，怎麼回事啊，咱倆不是說好了打包費月結的嗎，怎麼這會你手下的人突然跟我要上了，還說了很多不好聽的你到底跟我弄得哪一出啊，老哥我看不懂啊。」

駱冰鼻子里哼出幾聲冷笑，忽覺意興蕭索，沉默了一會，他嘆道：「老吳，你還是換庫房吧，哥們以後恐怕沒機會再罩著你了。」

吳起聽罷半天沒有言語，最後嘆息中掛斷電話。

駱冰隨即起身，臨去時隨手扔了一張百元鈔票在桌上就離開了。不知為何，屋裡的狹小和空氣的混沌直讓他氣悶，他甚至等不及服務生結餘，就匆匆地走出了小吃店的門。

去哪裡？駱冰雙手插著上衣口袋茫然四顧，忽然發現寂寥的感覺更濃了，他的一隻手裡還緊攥著手機，此時只盼望著鈴聲乍響，恩思的消息會從天而降，那麼在這個孤單的午後，他的心會得到起碼的慰藉。零點的那個電話，十足地擾亂了他的心神，恩思話語間異於尋常的清冷，直到現在仍讓他心驚。莫名的不安也一直擾動著他從睡夢到清醒，他總是有預感會有不好的事要發生。

恩思到底沒有一點迴音。

他漫無目的地遊盪了幾個小時，直到天色暗沉，實在無處可去，駱冰選擇到一家電玩廳打發時間。這家店以前他和許苑來過多次，駱冰站在門口躊躇良久才推門而入。店內的裝修設施多有改動，增加了很多娛樂項目，但很多舊有的東西依然得以保存。駱冰轉了一圈，最後在一台模擬射擊的遊戲機前站定，他微笑著拿起發射槍，對準面前的大屏幕，上面立刻浮現出了一顆模擬準星，他眯著眼盯住，慢慢地準星變成了許苑的臉回憶突現，從前他就是在這台機前，從背後擁著許苑，手把手地教她瞄準射擊，等一局過後屏幕暗黑時，上面就會浮現出兩張幸福生動的笑臉。

駱冰收回思緒，放下手裡的東西，轉而去巡別處，可每到一處，回憶又會不期而至，裡面林林總總裝填的都是許苑的影子。

我今天這是怎麼了？駱冰嘆了口氣，出得外面，點燃一支煙，煙霧伴著口裡噴出的霧氣，瀰漫於眼前，一時間神傷困頓，就在這時，口袋裡的手機終於響了。

駱冰拿出一看，心隨之一沉。是許苑。

電話通，裡面隨即傳出許苑抽泣的聲音：「駱冰，你在哪呢？」

「在外面，發生什麼事了？」駱冰心一緊，手不由地攥緊了手機。

「我現在亂得很，你來幫幫我吧。」許苑一時哽咽難言，半晌續道：「我爸突發了腦淤血，現在正在醫大二院急救呢，我好害怕，怕他怕他挺不過去。」

「許苑，」駱冰沉聲道：「你不要慌，我馬上就到，你等著我。」

急救室外冷冷清清。

見到許苑時，她正縮著肩膀，雙手插在雙膝間，孤單地坐在門外的排椅上。她低垂著頭，任由一頭長發瀉下，遮住她的面龐，只是當步聲傳來，她才猛然抬起了頭，映入駱冰眼裡的是一張蒼白無神的臉。駱冰心中一痛，一日不見，許苑竟然憔悴得不成樣子。

許苑勉強露出一絲苦艾的笑容，隨之淚流滿腮。

駱冰坐下，牽過許苑的一隻手握住，柔聲道：「老爺子進去多久了？」

「給你打電話的時候，剛推進去。」

據許苑講，她爸爸特意從老家趕來看她，在T市已經待了些時日，今日出門買菜時，在菜市場里突然昏倒，是一些熱心的人幫忙叫的救護車並通知了她，她這才知曉，急忙趕來醫院。事發突然，許苑根本沒有心理準備，來到醫院后，一開始她心亂如麻手足無措，甚至連站都站不穩，整個人完全沒了主意，好在醫院接到病人時已經進行了先期處置，並第一時間展開救治，理論上並沒有耽誤最佳救護時間。

可話雖如此，但惡疾來襲，人命如紙，一門之隔誰又能知曉病人的命運到底如何？許苑雙手捂住了臉，低聲啜泣，駱冰勸解無果，手心裡也是滿把汗跡。

錢！駱冰想到了錢。來之前他特意飛馳回家，把所有的存摺、銀行卡全部找了出來，他粗略地估計過，大概六萬塊左右，這是他現有的全部積蓄，一併拿來了。

他問許苑：「醫生說過需要多少錢嗎？」

許苑微微搖頭，哭得更重了，半晌悶聲哽咽道：「還沒具體說，不過讓我先存了一萬五肯定要住院的，到時候再說吧。」

駱冰捏了捏裝著卡和存摺的小帆布包，又輕輕推了下許苑，道：「錢你不用擔心，我都帶來了。」

他又猶豫了片刻，終於鼓起勇氣，把許苑攬進了懷裡，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許苑很順從地伏在他懷裡，幾乎把全身的重量都給了他，他側過臉看著許苑蒼白的面頰，這一刻，他忽然覺得滿腹辛酸。

手術進行兩小時后，陶樂宇和楊芊芊趕來了。

當他們看到許、駱二人相依在一起的場面時，先是一怔，隨之釋然，但又不可避免地有些尷尬。他們站在那默然看著哭泣的許苑，卻又不知話從何起。

良久，許苑抬起身，向二人微微地打了個招呼，駱冰的手機恰時響了起來。駱冰給了楊芊芊一個示意，後者趁駱冰起身的當，坐到許苑身邊，駱冰拿著手機，走向了通往外間的大門。

在門口，駱冰接通了電話。

從電話里能聽出，陳宇喝醉了。她操著迷醉的話音，笑著問駱冰在哪。

駱冰有些不耐煩：「有話快說，我這有要緊事呢！」

「駱冰你混蛋！」陳宇突然大喊，「每次找你，你永遠都是有事，你的事就那麼重要嗎，還是我在你心裡壓根就無從輕重，一錢不值！」

駱冰啪地合上手機，再不想聽她一句話語。剛要轉身回去，電話鈴聲又起，駱冰咬著牙鼓著氣，思慮著接通后如何大罵這個任性的女人一通。

電話通，裡面傳來陳宇略顯蒼涼的聲音：「駱冰，求你了，不要掛電話，我不吵你了。」

陳宇在哭，雖極力隱忍著，但斷續傳來，依然清晰可辨。她說話了，但與風聲和飲泣一起，在駱冰聽來分明如玉碎般讓人心驚。

她說：「駱冰，我在宇通大廈天台頂上呢。這裡很高，看得也遠，能看到很多平時看不到的風景。你看天已經黑了，四周還有絢爛的煙火可是這會我只想再見你一面，我特別特別想你。」她頓了頓，重重地抽泣一聲道：「十五分鐘，我就給你留十五分鐘，然後我就從這跳下去，你不來看我最後一面嗎？」

駱冰默然掛斷電話，獃獃地立在那裡，腦中經歷了片刻的空白，直到雙股間顫抖傳來，他才猛然清醒。容不得多想了，他推門而入，把布包從脖子上取下，塞到許苑手中。

在許苑哀怨的注視下，駱冰狼狽地轉身離去，沒有扔下隻言片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