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重逢（4）

吳起趕來時，駱冰已經在風雪裡足足坐了一個小時。

他拉起駱冰，『靠』了一聲道：「凍傻了吧你，咋這德性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喪打遊魂地在這拍電影呢。哎哎，精神點，老哥來了，給你送溫暖來了！呵呵。」說完用力拍了下駱冰的肩膀。

駱冰有點發麻的心，終於冒出一些溫熱的感覺。他喜歡吳起這個人，換句話說，吳起身上某些氣質很對他的脾氣。這個人熱情而且幽默，精明又帶了些狡黠，那張圓嘟嘟肉感十足的臉上面總是掛著憨厚的微笑，眼睛不大但靈動異常，簡直能代替嘴來說話。他雖然老於世故，但對待朋友還算豪爽真誠。他年過不惑但舉手投足間仍有股可愛的純真爛漫。駱冰尤其喜歡聽他說話，無論是閑扯淡還是談正事，總能時不時地給你溜出幾句哲味十足的句子，讓你嬉笑之餘卻不得不折服於他的見地的獨到犀利，那是他多年奔波磨礪下積澱的生存智慧。

駱冰說我請你喝酒吧，咱倆少喝點，多嘮一會--今天我想聽你說話。

飯店裡，坐定后吳起問他：「說吧，到底怎麼了，妻離子散了還是怎麼著？」由於在北方呆得久，吳起的南方口音里，塞的全是北方的語言特色。

駱冰先是不語，二人走了幾杯酒後，駱冰忽然問：「老吳，你經歷過的最丟人現眼的事是什麼？」

「嫖娼被抓。」吳起想都沒想地回答道，然後問：「你呢？」

駱冰被吳起的話逗樂了：「我還沒到你那境界。」

緊接著他又問：「那最難過的事呢？」

「父母雙亡。」吳起回答得依舊利落，然後不耐煩地嚷嚷起來：「靠，光他媽問我，那你呢？」

駱冰嘆了口氣，半天才道：「我他媽如今是又丟人又難過」

他抬起頭，目視著窗外緩緩道：「我把許苑找到了。」

吳起一顆一顆地往嘴裡扔花生米，半晌訕笑道：「然後你把自個當情聖了，涎皮淡臉地去找人家複合又被人膨出來了是不是？是夠丟人的。」

「沒有」駱冰茫然地轉過頭，試圖反駁，卻只吐了兩個字，就不知下文了。

吳起擰動著身子，笑容愈發『賊』了，他說：「我跟你說啊，駱冰，你要真有這曉風殘月無病呻吟的情趣，還不如去大川樓聽崑曲兒呢，聽聽人家戲文里唱的人生百態世間滄桑，再掃幾眼那唱曲兒的小娘們，我敢保你出來後會有老僧入定，動靜不聞的心態。」

「怎麼講？」駱冰對他的話不解。

「你不是難受嗎，想開解自己嗎？」吳起又撕下一隻雞腿塞進口中，一邊吃一邊定定地看駱冰，吃完后冷笑著指著桌上的菜道：「看看你給我點的菜--水煮花生米、醬肘花、大豐收、口水雞，這還有個大拉皮兒，哪有一個冒熱氣的？我只能這麼認為--你上火了，而且上大發了，要不怎麼會點出這麼愁人的菜來。」

駱冰看看桌面，苦笑著說不出話來。

吳起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兄弟，想找樂子你找我就對了，要是感情方面的事，可輪不到我給你上課，真的，我自個還一大堆煩惱沒解呢。不過我還想勸你，別折騰了，穩穩噹噹地過吧。你現在的媳婦多好啊，不客氣地講，為了這個女人，就是干背信棄義喪失原則的事都是值得的。你們好不容易到了今天，你可別干讓自己後悔的事。你一定要弄准了什麼對自己才是重要的，別的都是扯淡！」

駱冰瞥了老吳一眼，知道自己不會在他這得到任何想要的共鳴了。

典型的利己主義者，這就是一現代版的曹孟德！

入夜時分，駱冰又潛回了樂美健身。

他沒敢進到裡面，只是在大廈外，尋了一處角落候著，他想再看看許苑。只是一下午時間，他就開始懷念許苑白衣勝雪的樣子。

結果他先是等到了陶樂宇。小陶先是從停車場把車開到了大廈門口，然後就出得車外，面向大門靜靜地等待。駱冰幾乎確定他在等候許苑。果然，片刻后許苑出現了，她看到小陶后招了招手就向他走來。

白色，還是白色。許苑著一襲乳白色的及膝羽絨大衣，一頭長發在風中輕舞，像一朵開在冬日裡的冬菊，寧靜而舒展地綻放著獨屬於她的那份美麗。小陶優雅地給許苑開車門，關上門后一個洒脫的轉身，從後面又繞到車前另一側，整個過程動作利落，步履輕盈，美妙得就像伴著一奏舞曲。

車開過，駱冰扶住身邊的街燈彎下腰，感覺心內的酸楚疊疊湧起。

回到住處，打開門，只見陳宇衣著整齊地坐在沙發上，獃獃地對著門口出神。客廳里只亮著一盞壁燈，光線昏暗，屋子裡沉浸在一派切膚的冷清之中。

駱冰問她：「你吃飯了嗎？」

陳宇抿著嘴唇搖搖頭。

「怎麼不出去吃點？」

「怕你回來進不了門。」陳宇眨著眼睛說。

駱冰回首關上門，卻久久沒有轉身。他咬著牙告誡自己不要太脆弱，但眼前的一切還是讓他情難自禁。他想，多好啊，本來一個註定屬於孤獨的夜晚，幸虧有了單純率真的陳宇的陪伴，讓自己不必感覺苦悶孤單；他又想，多糟啊，就是因為自己的存在，一個不小心，就又孤單了身邊這個美麗的靈魂，而且未來如是，自己卻無能為力。

他走向陳宇，張開雙臂道：「妮子，來，讓我抱抱。」

陳宇起身投入他的懷裡，和他緊緊抱在一處。

半晌，駱冰輕輕道：「妮子，你傻不傻，該吃飯就去吃飯，管我幹嘛？我沒心沒肺的，害得你跟著我受罪。記住了，以後不許等我，任何情況都不要等我，聽見嗎？我爛命一條，不值得你等。」

「你混蛋」陳宇垂淚，「我不許你這麼說自己。我願意等你，我高興，我樂意，你管不著！你還想讓我怎麼樣？世界這麼大，除了你，你讓我往哪兒靠」